《[逐鹿]春风三月》色声香味

7、姐妹

　　从一开始，何玉春和徐清就不是他的臣子，也没有想过为他效忠。既然“汝非吾主，吾非汝臣”，那么叛逆自然无从说起。

　　他们心心念念的，仍旧是那个死了一年多，尸骨都烧成灰的李磐。

　　“何将军确是来投奔您的。”徐清低声解释：“小叶子是个女娃，本来碍不着谁的眼，但若是让人知道他是李将军的遗孤，凭白生出波澜，才有了这招瞒天过海。”

　　“你的计策。”夏朗挑眉。

　　“何将军的夫人，原是大公子的奶娘。她夫君是军中校尉，只是一家数口都为匈奴所害。她是雁门军遗孀，臣不忍见其流离失所，加上小叶子也要照顾，这才设计……”

　　这才布下局，把夏朗给算计了，还以为这女人是他赐给何玉春。

　　夏朗想清楚其中的关窍，不由冷笑。

　　即便杀心又起，但他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沉声问道：“这女娃的母亲是谁？从何而来？如何逃过雁门关之变？为何认你为父？”

　　“侯君可否想过，李将军礼贤，徐军师善谋，即便李睿是将军的亲兄弟，焉能在军营一手遮天？引得军师负气离开，让匈奴人趁虚而入？”

　　这其中的道道，何玉春说他一个粗人搞不清楚，但徐清却知道得明明白白。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说到底只不过是一个女人。

　　李磐并不好色，他是那种最正人君子的将领，甚至都无心逐鹿天下。但他的发妻早丧，只留下一个六岁小儿，虽有两房妻妾，却并不见宠爱，但这并不是说，他心中就没有最柔软的那块地方。

　　而最了解这件事的，莫过于和他一起长大的亲兄弟。

　　李睿知道他哥哥最爱哪一种女人——李磐才十六七岁的时候，曾经爱上过一个异族牧羊女，只是长辈怎能遂了他的意？后来牧羊女嫁给了当地牧民，而李磐娶了门当户对的发妻，这才收了心思，一心一意扑到了抵御匈奴中。

　　后来，牧羊女一家死在匈奴人手中，更是成为李磐心中之痛。这事总有些不光彩，所以只有李睿知道，徐韶然毕竟是之后才来的。

　　事情发生得很自然，李磐一次出城时，遇到了被匈奴袭击的异族部落，并救下了一对牧羊女姐妹，是双生子，姐姐叫梅朵，妹妹叫益珠，生得清丽无双，犹如草原上盛开的花朵。

　　梅朵性情温婉，她所在的小部落被杀得近乎全灭，自己也受了重伤，便被一起送去城里安置。本来这事也就结了，偏偏李磐入了迷，隔三差五就去城里看望姐妹花。

　　徐韶然又不蠢，怎能看不出将军的意思。

　　这是小事，主公喜欢，纳了便是，只消去查一查姐妹两身家是否清白。李睿奸诈谨慎，姐妹身世安排妥当，徐韶然也没查出什么，便玩笑着让李磐迎娶心上人。

　　李磐娶了梅朵，益珠不愿意陪嫁，说心中有人。李磐本就喜欢的是姐姐，而且也没有强迫人的恶习，还问了问小丫头心上人是谁。

　　不过过了一段时间，大家不问也都知道答案了，活泼开朗的益珠喜欢的是军师徐韶然。异族女子热情大胆，常常缠得军师无计可施，只能去军营里躲清闲，轻易不肯回城。

　　李磐看着好笑，想着让军师娶了益珠，他们二人迎娶姐妹花，也是一段佳话。徐韶然开始是拒绝的，但慢慢地，也被益珠这样坦率的女子所打动。

　　徐韶然这人吧，心机太多，而心机深沉之辈，却往往会栽在最单纯直率之人的手中。就像选择了正人君子的李磐为主公，并对可爱活泼的益珠产生好感。

　　他最终娶了益珠，只是婚礼当日，出了事。

　　姐姐送妹妹出嫁本是寻常，但谁曾想到，最后和徐韶然入洞房的却是梅朵。因为益珠紧张，就让姐姐在洞房里陪伴，反正新郎来的时候，会有仆从提醒，她再离开。

　　可那个晚上，仆从们玩忽职守，徐韶然在酒席上被灌醉，益珠出门寻找不见的侍女，只剩下了等候妹妹的梅朵……红烛垂泪到天明，甚至徐韶然自己都记不住昨晚发生了什么。

　　李磐的反应可想而知。

　　但他毕竟重视徐韶然，而且此事疑点颇多，自家军师也非故意，最后益珠也失踪了，实在查不下去。于是，李磐硬生生地忍了，只是心中那根刺扎了进去。

　　直到梅朵怀孕，这根刺就扎得更疼。算算时日，实在分不清是谁的女儿，所以等小叶子出生后，才会如此低调，而梅朵也因这件事，变得疯疯癫癫。

　　李磐再大度，也终究有火气。再加上李睿从中挑拨，才有了之后的事情。

　　雁 门关之变时，小叶子和乳母本是失散了，是何玉春偶尔找回来的。无论这孩子到底是李磐的，还是徐韶然的，他们都不可能让她有任何闪失。

　　“情之一字，误事误国。”徐清漠然道。

　　若非有情，李磐不会宠爱梅朵，心生尖刺；若非有情，徐韶然早该看清此事。李睿是个蠢材，才会与虎谋皮，但李睿也是个天才，在某些方面，确实如此。

　　“若是小叶子的身世为人所知，影响将军和军师的声誉。所以对外，便算作我的女儿。”当时徐清身为主簿，娶妻生子也是正常，他和徐韶然关系极好，便毅然应允。

　　于是，在外人眼中，娶了益珠的是徐清，生了小叶子的也是他。益珠生了小叶子后便难产而死，梅朵则是因思想家乡而终日抑郁。

　　夏朗不知该说什么。

　　他很能理解为何李磐和徐韶然不能认下这件事，换做他知道了真相，也仍旧要帮助徐清和何玉春掩饰真相。因为李磐必须是个为国牺牲的英雄，而不能是个耽于美色，为一个女人自取灭亡的蠢材。

　　人们需要他是个英雄。

　　“那说你背叛又是为何？”夏朗果断换了个话头。

　　徐清惨笑：“雁门关之变后，我等一心复仇，不过找个借口接近卑呼可汗和李睿罢了。所谓天火，确实是军师留下的天雷火，当年大破匈奴兵，也是靠这个。”

　　夏朗的眼神热了起来——天雷火，让北方匈奴谈之色变的武器。

　　换做后世人看来，无非就是红衣大炮的简易版，比不得高尖端的热武器，但也要看用在什么时候。此时的投石车都能算珍贵辎重，□□都没有连发的，天雷火这种程度的武器，简直是跨时代的乱入。

　　“军师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图纸，而边塞多矿藏。可即使如此，也造不得许多，卑呼可汗攻入城中时，曾下令搜寻天雷火，军师知事关重大，决不可让一样天雷火落入匈奴手中，便毁去所有，所余火.药也都被我拿来报仇，图纸我却没有见到。”

　　西凉城这地方一开始是用石头搭的要塞，后来慢慢演变成一座繁荣的城池，历史悠久，看上去古朴雄伟。但凡是石头建筑，都不耐火.药这么炸的。徐清花了不少时候观察西凉城，最后把所有的火.药埋在几十个关键处。

　　火光一起，轰然冲天，乱石崩塌，整座城都陷下去地里三寸。更何况徐清还让浇了火油，又在其中大量焚烧会让人无力动弹的药草。

　　这样李睿和卑呼可汗还能活命，那才叫有鬼。

　　不过如此一来，天雷火也用完了。没有徐韶然的图纸，光凭口述很难仿制天雷火，冶炼的金属炮管一旦比例不对，就容易炸膛，而且弹.药配比也是个问题，别看西凉城炸得爽，光是计算爆破点，就费了徐清不少心血。

　　总而言之一句话，别想了，徐韶然死了，天雷火也随之绝迹。

　　徐清点破夏朗的心思，后者不愧是当诸侯的料，脸皮厚的很，神色岿然不变。说不惋惜是假的，但天雷火本就是双刃剑，稍有不慎就会烧到自己头上来，与其希望天降神兵，倒不如把握自己能控制的。

　　夏朗是个务实的人。

　　“北地大仓和铁矿。”夏朗抬眸看着床上清瘦的人。

　　徐清知道糊弄之前杀手的说辞骗不过这位中原侯，况且涮了他一把，总要吐点东西出来安抚对方。

　　北地大仓存储着李磐囤积数年的粮食，可封存再良好，谷子最多也就保存五六年，还不如做了顺水人情。大仓里的谷米，足够夏朗全军吃两年的。

　　徐清指了指坤舆图，病恹恹地将大仓的地方画出来，接着叹气道：“大仓好找，但这么多粮食要运走不易，怕会惊动各路诸侯。”

　　夏朗手指轻弹，他倒是想干脆占了雁门，只是这么一来，他的领地就变得太过狭长，被人一打就会首尾不得相顾。

　　“侯君取雁门如探囊，只看侯君要不要了。”徐清猜到他心思，将笔扔到一边，道：“雁门一场大火烧得干净，仅剩断壁残垣罢了，又要抵御匈奴，说不得侯君就要三面受敌。”

　　夏朗笑了，反问：“这是劝我不取雁门？”

　　徐清瞧着他，眨眨眼，无辜道：“臣何曾说过此话？”

　　夏朗气得磨牙，这时候倒自称为“臣”。屁个臣！他是谁的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