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春风三月》色声香味

3、遇春

　　中午吃了烤鸡、面饼和米汤，徐清觉得没菜吃，自己迟早要便秘。夏朗生性简朴，大概是为了应景，这才放了一碗桃花糖稀，还不许孩子们吃。

　　桃花可用作泻药，小孩子吃了拉肚子。

　　徐清舀了一勺糖稀在汤里搅了搅，捧着碗看夏朗和长子间的父慈子孝，忽然觉得有几分烦闷。他果然是不喜欢桃花，太妖艳了些，像个魔物。

　　夏朗转了一圈，该聊天的都聊过了，这才想起还有个小舅子。他做事妥帖，绝对不会把人带出来，还让人感到难堪，当下就往徐清那里走。

　　徐清正看着一株桃花发呆呢，没仔细听夏朗的脚步声，等后者开口说话了，反倒被吓了一跳。夏朗越发觉得他像个孩子。

　　其实两人也没什么可说的，无非是问问“过得习惯不习惯”。书官郎中官位太低，和中原侯之间确实没有共同语言，何况徐清问三句说一句，夏朗实在没耐心。

　　“你阿姐说给你觅个妻子，你意下如何？”夏朗用手掐了掐桃花嫩叶，问道。

　　徐清皱了皱眉，带着几分央求说道：“我不愿阿姐难过，却又不愿娶妻，求侯君成全。”

　　“男子汉就该成家立业，你这是为何？”

　　“我官位卑微，因为贼匪毁了嗓子和身体，何必耽搁好人家的姑娘。”徐清哑着嗓子，摸了摸鬓边的白发，调笑道：“可若不是好人家的姑娘，我也不想要。”

　　夏朗先是笑了声，然后沉默半晌，说道：“你姐姐怕是要难过。”

　　“长姐如母，我们母亲去得早。”徐清平静道：“阿姐也就难受两天，她还有您和两位公子呢，并不会将我看得太重。”

　　“这是什么话。”夏朗训斥了一句，却终究没有反驳。

　　毕竟徐清没说错，嫁了人就是别人媳妇了，总归要为夫家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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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偏将来了雍城，夏朗亲自见了这些李磐旧部，然后醉翁之意不在酒地问到了谋主徐韶然。何玉春摇着头，说道：“军师死在了雁门关。”

　　夏朗一惊，心中大感失望，却仍旧问道：“怎会如此？”

　　“将军原想让他走，但军师不愿意。最后和将军一同死在城里，当时乱军之中连尸首都抢不回来，还好一把火烧个彻底，没让匈奴人侮辱了他二人的尸身。”何玉春是个大老粗汉子，可说这段话时，却露出一股凄凉，语调干巴巴的，莫名让人想哭。

　　“那西凉天火？”坐在下首的萧子瑞问道。

　　“莫不是军师的英灵？”何玉春憨厚地猜测道，萧子瑞露出一个十分复杂的表情。

　　门外的奴仆来报，徐书官来了，带来了今日份的奏章。

　　夏朗挑眉，怎么挑了这个时候，他再转头看向下首的萧子瑞，仿佛明白了什么。

　　徐清抱着一堆文书走进来，就看到个虎背熊腰的糙汉子坐在上座抹眼泪，模样很是辣眼睛。不过细想一下，就猜到是什么人，李将军的残部嘛。

　　他颤巍巍地行礼，将文书奉上，才说了几句话，就感觉到一股好奇的目光。小郎中抬头对上何玉春，后者看了他两眼，这才移开视线。

　　夏朗和徐清简单地说了几句，就挥手让人退下。然后君臣都紧盯着那糙汉子，后者挠了挠头，感叹道：“都说雍城人杰地灵，我之前是不信的。现在可明白了，这小郎君真好看啊。”

　　夏朗：……

　　何玉春继续道：“就可惜了那把嗓子，是被火熏着了？”

　　萧子瑞再一次确认，自己之前一定想太多了。不然难道是何玉春演技惊人吗？那二傻子连好话都说不利索，一见到夏朗的面，就祝他一统北方，差点没戳到侯君的肺。

　　夏朗无语地看向自己的谋主，看到后者露出失落的模样，就不想计较了。谁家的谋士谁心疼，徐韶然不过是个传说，还是李磐的人，而萧子瑞是自己的心肝，为他立功无数。

　　不过略去徐韶然的事情，夏朗也有不少问题，想问问何玉春。

　　比如雁门关到底发生了什么？李磐为何会兵败如山倒？李睿和那些匈奴贵族为何要去西凉城？李磐残部后来都去了哪里？

　　一说到这事，何玉春果然茶也不吃了，愤恨地拍着桌子，狰狞道：“都怪那吃里扒外的李睿！连自己亲大哥都能害的畜.牲！里通外族的卖国贼！”

　　李家世代镇守雁门关，算起来要从本朝太.祖算起了，当年封了李家一个“镇北侯”，又被称作“大雁基石”、“北长城”。到了这一代，就有了李磐和李睿两兄弟，也不存在什么嫡子庶子，那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要说有什么矛盾，无非是李磐珠玉在前，人们只看得见李家长子，却看不见被哥哥光芒掩盖住的李睿。李磐待人极为宽厚，更何况是对唯一的弟弟？所以李睿又爱又恨，又想大哥哪一天死，又不舍得大哥死，硬生生把自己逼出毛病来。

　　后来，就来了一个徐韶然，帮助李磐火烧几万匈奴，在乱世之中立下了赫赫威名。当时朝廷已经昏庸无力，掌握不了地方军队，各路诸侯纷纷而起，李睿也起了心思。

　　李家军骁勇善战，那是敢和匈奴骑兵拼刀的士兵，加上李磐的威望，徐韶然的智谋，几个城积攒的粮食，挥师南下攻占中原绝对不成问题。如果李磐当上了皇帝，那李睿怎么也是个王侯，更有甚者，李磐膝下子嗣艰难，只有一个病歪歪的六岁儿子……

　　李睿想得很美好，可惜李磐是个正人君子，他只想镇守雁门关，抵御匈奴入侵。什么逐鹿中原，什么称帝天下，根本想都没去想。到时候管他谁赢了，都会来继续接手雁门关的，他再向那人称臣也不迟。

　　李睿怎么劝也没用，反倒让徐韶然看出些端倪来，偷偷劝李磐不要太信任这个野心不小的弟弟。所谓“疏不离亲”，李磐当然还是挺自家兄弟的，却也没怪军师，只这事让李睿知道了，更把徐韶然恨到骨子里。

　　这里面的道道，何玉春作为一个偏将闹不明白，只知道有李睿挑拨离间，才让将军和军师离心。徐韶然少年得志，李磐又太宠爱，所以脾气不太好，最后竟然负气离开雁门关，辞了军师一职，跑到旁边屯粮的小城当督粮官。

　　“将军肯定是后悔的，却拉不下脸去找军师。”何玉春叹气道，谁也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结局，如果两人早知道，绝不会如此闹别扭。

　　都等着对方低头，却都再也等不来了。

　　没有徐韶然坐镇，李磐又心烦意乱，可不就给了李睿机会吗？他在军中也有些势力，却不足以扳倒兄长，于是便勾结匈奴人突袭……那一晚，雁门城的石头上都是红色的。

　　何玉春运气好，那天正好奉命去押粮。他亲眼看见远处的雁门关火光冲天，厮杀连天，而军师连衣服都没穿好，就从屯田小城里冲出来，要率部去支援。

　　何玉春自然也跟了去，等他们到了雁门关，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间地狱。李家军大势已去，哪怕是徐韶然也无法逆天改命，只能眼睁睁看着李磐被一枪贯胸，鲜血从口中喷出。

　　“将军——”军师从马上跌落，撑着被鲜血浸染的土地站起来，想冲过去，却被左右硬生生拦抱住。

　　李磐似乎听到了那熟悉又凄凉的喊声，扭头往左边看了一眼。他满身血迹，盔甲尽毁，披头散发，只剩下一双漆黑的眼眸，映衬着周围熊熊的火光。

　　他张了张嘴，却又吐出一口血污。

　　军师都快疯了，疯子的力量往往大得惊人，作为一个文官，他竟然能够挥开左右侍卫，在双方厮杀中没伤到要害，活着跑到了李磐身边。

　　何玉春离得太远，听不到两人说了什么，却只看到李磐垂下来的手，和军师绝望的表情。他想去救军师的，却来不及，只能看到匈奴兵将军师的头一刀砍下。

　　何玉春红了眼睛，怒火一声，挥着兵器就带兵冲上去，后面的事情都记不清了。反正杀着杀着，雁门关就漫天大火，他被同僚拉着跑，一直跑一直跑，没命地逃回中原，在山里东躲西藏了好几个月，才被萧子瑞派出的人找到。

　　李磐和徐韶然死了，这是他亲眼看到的，也是在场所有人亲眼看到的。事后，萧子瑞问了那个校尉，也是同样的说法，可见何玉春没有说谎。

　　谅那大老粗本来也就没说谎的天赋。

　　夏朗唏嘘不已，心想李磐一代英雄将军，竟然死在弟弟手上，可见连至亲之人都不能尽信。还有徐韶然，想来他死前必定懊悔，“小不忍乱大谋”，他为何要负气离开，让李睿钻了空子，足见这位谋主还太过稚嫩年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