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与飞鸟》李昊川

34、Chapter.17

　　两个人为什么能够长时间地相处，李煜城觉得，那是因为两个人彼此都感到舒服。“舒服”是一种和谐融洽的关系状态，它处在最佳的平衡点上，不高不低，不近不远，不慌不忙，不激烈也不平淡。就像一杯咖啡，浓度刚刚好；就像喝完几杯红酒，清醒与醉意刚刚好。

　　李煜城从来没有和哪位女生有过这样的关系状态，直到他遇见王映萱。王映萱是那种说话不紧不慢，做事恰到好处的女孩。她很会聊天，既有分寸又不会无聊，李煜城说话时，她又会变成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她细心，成熟，却没有丢失女孩的可爱。李煜城第一次和她在咖啡馆相亲时，就觉得与她聊天是一件舒服的事。她像是在书香门第中长大的女孩，身上带着满满的书卷气，这种气息隐隐吸引着李煜城。

　　李煜城和王映萱第一次相亲后又约见了三次，他渐渐觉得，那种一直期望的舒服的关系状态，可以在王映萱的身上找到。虽然她不如苏曼文那样漂亮，身材也不苗条，但是她能给自己带来一种内心的安逸。他感觉其实王映萱和自己才是一类人，这种舒服的状态实在是可遇不可求。而苏曼文，虽然他偶尔还是会去她们家给父母表演未演完的角色，但是他很明白，苏曼文是遥不可及的，那场戏结束只是时间问题。

　　这一天是周末，中午的时候他被迫又去苏曼文家演戏，苏母照例做了一桌好吃的。吃饭完后，他陪着苏曼文一家人打牌，几圈之后，苏母去切水果，他趁机去上厕所。偏偏这个时候王映萱给他发来微信，内容是：“一会儿有时间吗，我淘到一本好书，去南门的咖啡厅聊一会儿吧。”

　　苏曼文瞥了一眼桌子上的手机，看到了这则信息。她拿起手机，看清楚发来信息的人是一个女孩。李煜城从厕所出来了，她赶紧把手机放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李煜城坐下，看到了王映萱发来的信息，他当然想去和她约会，于是悄悄回了一条：“好的，你先去，我马上就去找你。”

　　放下手机，他又陪苏曼文一家人打了十分钟的牌，然后借口说明天有重要的领导要来学校听课，他必须回家备课。因为有工作，苏父苏母不好留他，只好让他回家好好备课。李煜城离开苏曼文家，立刻往地铁站赶，不一会儿就坐到南门，去了和王映萱去过一次的咖啡厅。他到达时，王映萱已经在窗口的沙发上就坐，手里碰了一本硕大的，像画册一样的硬皮书。

　　看到李煜城这么快就来了，她显得很高兴，叫服务员做咖啡——她知道李煜城喜欢喝摩卡，所以已经点好了。

　　“这本书特别有意思，你记不记得，电影百年诞辰的时候，美国评出了一百位美国偶像。”王映萱问，“你猜第一名是谁？”

　　“让我想想。”李煜城问，“是不是卓别林？”

　　“不是，你再猜。”

　　“马龙白兰度？”

　　“不是，是奥黛丽赫本。”王映萱说。

　　“哦，赫本第一，也是实至名归。”李煜城问，“这本书是关于美国偶像的吗？”

　　“不是，这本书叫《中国偶像》，是一群无聊人士弄出来的。时间段大概是从1978年改革开放到现在，对中国人影响最大的偶像，不光是电影界的，娱乐圈的人物都算。”王映萱说，“再猜一猜吧，李老师，排名第一的是谁？”

　　“这我可真的猜不出来。”

　　“那你自己看看吧。”王映萱把书交给李煜城。他打开书，看到排名第一的中国偶像是邓丽君。

　　“是邓丽君？”李煜城说，“咱俩好像都没有赶上她最火的时代。”

　　李煜城借故离开家之后，苏曼文的心里泛起各种不舒服的滋味。她知道他是在说谎，什么回去备课都是假的，他一定是去赴约了，去找给他发微信的那个女人。他说谎的水平一点都不高明，完全不会掩饰心虚，不知道爸爸妈妈看出来没有。

　　对方是什么女人？竟然让他火急火燎跑了出去，我约她的时候他可没有这么积极。他不是暗示过喜欢我吗，为什么这么快就去和别的女人约会了，难道这个该死的李煜城说的话都是在骗我？

　　苏曼文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越想越生气，很快就在家里就呆不住了，随便编了个借口也跑了出去。虽然李煜城和她只是假扮男女朋友，虽然她并不真的喜欢李煜城，可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找别的女人约会，她竟然有一种被别人偷了贵重东西的感觉，或者说得更具体一点，那种感觉就好像老公出轨一样。她突然对那个女人产生了强大的好奇心，一定要看一看，把李煜城勾引去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现在李煜城早已不知去向，她回忆刚才窥到的信息，他们约定的地点好像是南门的咖啡厅。南门一共就那么几家咖啡厅，挨个找一找总能找到他们。

　　她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南门，进入第一家咖啡厅，仔细巡察了一边，没有发现目标，于是出门下楼，穿过马路巡察第二家。她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找了三家咖啡厅，都没有收获，当她进入第四家店的时候，终于看见了李煜城，他和一个戴眼镜的女人面对面坐在靠窗户的沙发上，正聊得起劲呢。

　　苏曼文远远观察那个女人，年纪应该比自己大一点，穿着米色T恤，皮肤很白，身材不算苗条，头发只是简单的扎起来，看起来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她在远远地窥视了半天，看着李煜城说话时眉飞色舞，还时不时用手比划，好像开心的不得了。他笑的时候，那个女人也用手背挡着嘴笑，眼睛从不离开对方，凭借女人的直觉，苏曼文可以肯定那个女人一定对李煜城有意思。

　　她犹豫了半天要不要过去。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是李煜城的女朋友，有什么理由去阻挠他和别的女人约会，她和他不过是约定演一场戏而已。她在角落里纠结了好久，理智终于战胜情感，决定就此离开，不去给他难堪。可就在这时，李煜城又发出开怀的笑，苏曼文转头望去，两个人好像特别亲密，那个女人仿佛是他的红颜知己，他似乎是在享受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光，而李煜城和自己在一起时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一股莫名其妙的醋意突然从她的心底冒出，瞬间就冲到大脑。她大步向李煜城和他的女伴走去，一屁股坐到了李煜城的旁边。正在开心聊天的两人仿佛突然被按了停止键，吃惊地望着苏曼文，李煜城做了一半的动作也僵住了。

　　“聊得蛮开心啊。”苏曼文说道。

　　“你是？”王映萱问。

　　苏曼文没有理会她，转头问李煜城：“你不是回家去备课了吗，备得怎么样？”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李煜城十分吃惊。

　　“很巧啊，我刚好也想喝一杯咖啡。”

　　“那我……”李煜城很尴尬，“我帮你点一杯咖啡吧。”

　　“不用，咖啡我自己点，先给我介绍一下你的新朋友吧。”苏曼文说话时一直看着王映萱，眼神中带有敌意。

　　“这位是王映萱，在出版社工作。”李煜城表情窘迫，又介绍另一边，“这位是苏曼文。”

　　王映萱依然冷静，说道：“能不能冒昧地问一句，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和他是……朋友，好朋友。”苏曼文说。

　　谁能都看出苏曼文和李煜城一定有特殊的关系，王映萱只是想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孩到底是何方神圣。她说：“哦，看来你们是老朋友了。”

　　“当然了，我们认识很久了。”苏曼文说，“你和他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和李煜城认识没有多长时间，所以不知道他还有你这样一位漂亮的朋友。”

　　“那算什么，我和他认识那么久了，也不知道他还有你这样一位能让他开心的朋友。”

　　王映萱不愿与她针锋相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保持了克制。

　　李煜城觉得不能让苏曼文再这样发挥下去，她显然是带着火气来的。“你找我有什么事？”他问。

　　“我就想知道，你火急火燎地从我家跑出来，到底是干什么去了。”苏曼文说。

　　“我今天该做的工作不是已经都做完了嘛，也陪你们吃饭了，也陪你们打牌了。”

　　“我又没说你工作没做好。”苏曼文看了一眼王映萱问道，“你和她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嗯……大概两周前。”

　　“你新认识了女孩，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们的约定之中好像没有这一条吧？”李煜城说，“我只是帮你把戏演完，没有不准我认识新朋友吧？”

　　“我想和你单独谈谈。”苏曼文说。

　　李煜城只好向王映萱表达歉意，“不好意思啊，你先自己坐一会儿，我和她出去谈一谈。”

　　王映萱保持了一贯的涵养，对他微微一笑说：“你们去吧。”

　　李煜城和苏曼文走出咖啡厅，来到安静的楼梯间。苏曼文的情绪立刻激动起来，说道：“李煜城，你和我的约定还没有结束，你怎么可以去找别的女孩？”

　　“曼文，你别生气。”李煜城说，“这是我爸爸给我安排的相亲，我非去不可。”

　　“可是你们已经认识两周了，相亲不是见一次就可以了吗？”苏曼文问，“你们见过几次了？”

　　“今天是第五次。”李煜城实话实说。

　　“只有短短两周，你们就见了五次，这两周里咱俩都没有见过五次。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我只是觉得，和她比较聊得来。”

　　“你真的看上她了？”苏曼文又问。

　　李煜城没有直面回答这个问题，问道：“你不喜欢我和别的女孩见面？”

　　苏曼文憋着气，沉默不语。

　　他又说：“可是，我想我有权利去见别的女孩。我只是答应你给爸妈演一场戏，我会善始善终把戏演完。”

　　苏曼文说：“那你……就应该专心陪我把戏演完，不应该去……”

　　“不应该去和别的女孩接触？”

　　“对，不应该。”苏曼文说得很坚定。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演完了之后我该怎么办？”李煜城说，“陪你演了那么久我已经入戏了，可是我明白，等这场戏杀青之后，不会有人再接我的戏。苏曼文，你不会喜欢我的，这是你说的。”

　　“所以，你就提前给自己找一条后路？”

　　“我没有给自己找后路，这一切都是自然发生的，自然而然就变成现在的样子。”

　　“我还以为你跟别的男人不一样，想不到都是一个样，什么自然而然，都是骗人的话。”

　　“那你要我怎么办？”李煜城问。

　　“我要你……算了，我没权利要求你，你去和你的小姐姐喝咖啡去吧！”苏曼文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李煜城喊她，她没有回头。

　　看着她彻底离开，李煜城长叹一声，只好又回到咖啡厅，王映萱对他笑了笑，“谈完了？”

　　“谈完了。”

　　“前女友？”

　　“不是，是比较复杂的关系，说出来都有点像假的。”

　　“我有点好奇了，说出来听听？”

　　“哎，还是算了。”

　　“你说嘛，不然我会误会的。”

　　李煜城犹豫了一会儿，一口气喝完已经放凉的咖啡，“好吧。”他用了大概十分钟，将苏曼文为什么要找他演戏，他们又是如何配合演这出戏，如何骗苏曼文的爸妈相信这件事的经过和盘托出，就像说了一段精彩刺激的故事。说完之后，自己仿佛也轻松了。

　　“真的好像电影情节一样。”王映萱笑着说，“苏曼文真是个天才，导演了这样一场戏，你也够厉害的，能坚持演这么长的时间。”

　　“演戏真的好难，我现在终于知道演员们为什么能赚那么多钱了。”

　　“你还要继续帮她把这场戏演完吗？”王映萱问。

　　“我得帮她演完，她的父母过几天就要回去了，如果现在穿帮，之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也对，你应该善始善终，应该帮苏曼文留在西安，做她理想的工作。”王映萱将话题一转，“不过，有件事我应该告诉你。”

　　“什么事。”

　　“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凭我的直觉判断，苏曼文应该是喜欢上你了，大概是因戏生情。”

　　李煜城摇摇头，“不可能，她说过她不会喜欢上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