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与飞鸟》李昊川

21、Chapter.11

　　李煜城第一次对女孩产生特殊的感觉，大概是在上初二的时候。当时班里有一个大眼萌萌的女生，平日里喜欢埋着头读书，几乎不跟男生说话。李煜城为那双黑宝石一样的眼睛着迷，他总是找机会偷偷看她，她的睫毛又弯又长，皮肤像剥开的熟鸡蛋一样白嫩，扎着干净的马尾辫。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孩，尽管他不敢跟女孩说话，女孩也不知道他的心思，可是他还是有一种初次尝到蜂蜜的感觉。那段时间，他忽然觉得上学变成了一件有吸引力的事。女孩派发作业本的时候会叫到他的名字，他竟会觉得那是一声甜蜜的呼唤。他明白这是暗恋，总是谨小慎微地呵护这个小秘密，生怕别人看出来，甚至都没有告诉宋桥和刘子涛。

　　有一次学校组织学生看电影，大家排队进场，李煜城幸运地和女孩坐在一起。电影开始后，影厅里变得黑暗，李煜城将胳膊搭在扶手上时，不小心触碰到女孩柔软的小手。那一瞬间，李煜城像是被电到，电流从手指穿梭的心脏，又奔向大脑，身上忽然有一阵酥麻的感觉。他的第一反应是害羞，但是又夹带一点兴奋。他偷偷瞄了女孩一眼，女孩也有点脸红，悄悄把手缩了回去，放在自己的腿上。

　　遗憾的是，这是李煜城和女孩唯一的一次亲密接触。刚刚升上初三的时候，女孩成为了数学课代表的女朋友，他们两个人的家住得很近，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有时中午还会一起吃饭。当李煜城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除了失落与伤心，竟然还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为女孩付出了那么多暗恋的情感，女孩却成了别人的女朋友。很长时间里，他都心存一种失败感，甚至有一点恨这个女孩。但是后来他想明白了，这件事只能归结于自己的懦弱，女孩从不知道他喜欢她，他只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单相思，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一直到现在，李煜城谈过三次恋爱。前两次分别是在大学一年级和大四实习的时候，两次恋爱的对象都是同校的女生，恋情都持续了一年左右，不过最后的结果是令人失望的。第三次恋情发生在他25岁那年，对方是一个做文字编辑的清秀女孩，两人从交往到分手历经三年的时间，李煜城几乎付出所有感情，但是女孩最终还是离开了他。这段感情让他受伤很深，以至于到现在也没真正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现在李煜城最害怕回老爸的家，因为老爸只要开口，总喜欢把话题往结婚和相亲的方向引领，老爸恨不得他明天就能认识一个好姑娘，后天就领结婚证，大后天就能给自己生个孙子。他离婚多年一直没有再婚，如今快要退休，一个人的生活略显孤单，所以特别希望儿子能够尽快结婚，给他生个孙子来抚慰生活的寂寥。他甚至觉得儿子已经变成了剩男，很有可能再也找不到愿意嫁给他的姑娘，那么抱孙子的期望也就遥遥无期了。

　　晚上，李煜城打开电脑继续玩《魔灵大作战》，进入游戏后，看到飞鸟的名字在闪烁。他发过去一条信息，问苏曼文怎么还在玩游戏，这个时候不是应该陪爸爸妈妈吗？苏曼文回道，老爸老妈在看无聊的电视剧，她不想看，所以玩一会儿游戏。

　　李煜城又问，自己这两天的表现怎么样，叔叔阿姨没有察觉出什么马脚吧？苏曼文说爸妈这两天特别开心，什么都没察觉出来，还特别喜欢你，一天夸你十几遍。

　　昨天是周六，一大早李煜城就陪着苏曼文和苏父苏母游览了兵马俑，之后又去了华清池。如果问西安最让人震撼的古迹是哪，最佳答案应该是兵马俑。苏父在九十年代来过一次西安，当时参观过兵马俑，而苏母是第一次来，见到了传说中的大秦遗产，显得非常兴奋。李煜城则扮演了导游和讲解的角色，给苏父苏母解释每一个让他们好奇的东西，为了让二老看得有趣，他还讲了好几段有趣的历史故事，比如商鞅变法，城门立柱；苏秦合纵，张仪连横；白起与长平之战；秦始皇的身世之谜。

　　苏父苏母听得很入迷，说他比专业讲解都说得好，那些专业讲解就像念课文一样，也不会把文物和故事相结合。

　　游览完兵马俑和华清池后，李煜城请苏父苏母在西安饭庄品尝了一顿地道的西安美食，几人聊到餐厅快要关门才各自回家。

　　今天上午，李煜城又陪苏父苏母登上了城墙，游览了古老的大雁塔。苏父苏母玩得很尽兴，对李煜城的好感也愈发增多。他们喜欢他身上那份谦虚和实诚，他的热情也让他们的心里很舒服。

　　“你明天晚上有空吗？”苏曼文打字问，“你这两天陪他们辛苦了，我爸妈想请你吃个饭。”

　　“有空，我下了班就没什么事了。”李煜城回道。

　　“那就说定了，我们等你来啊。”

　　“好的。”

　　第二天李煜城下班之后就赶到苏曼文家。苏父苏母做了一大桌丰盛的晚餐，开始动筷子时，李煜城才发现，自己这点厨艺和苏母相比简直不值一提。苏母的淮扬菜手艺真是一绝，特别是红烧狮子头和蚕豆虾仁，比地道的淮扬菜馆里做得还好吃。他本想保持斯文，但还是忍不住吃了很多。

　　苏曼文的父母有着南方人特有的温柔和善，说话做事慢条斯理，很有修养。李煜城很喜欢他们身上那种不同于北方人的气质，连他们说话时的口音也觉得很好听。几天相处下来，他对苏父苏母有了一种亲切感，就好像他们不是初次相识，而是已经认识了很久。苏曼文有时面对苏父不叫“爸爸”，而是叫老苏，苏父从不生气，好像女儿叫自己老苏更亲切，而李煜城从不敢称自己的老爸为“老李”，因为他爸爸绝对不会容忍这个称呼出自儿子之口。

　　看着苏曼文一家其乐融融，李煜城特别羡慕，他忽然想到，自己已经回忆不起来和爸妈一起吃饭的场景，那画面太遥远了，他甚至怀疑究竟有没有发生过。自从他记事起，家中最多的声音就是父母的争吵，母亲的声音总是亢奋又激烈，好像丈夫做得每件事都不合她的心意，好像她对婚姻生活毫不满意。每次争吵都是以母亲扬长而去作为结束，她不是去朋友家就是回娘家。她似乎从不在乎李煜城的感受，更在乎自己和娘家人。每当妈妈走后，爸爸就会默默收拾被摔碎的东西，然后摸一摸李煜城的头，让他不要害怕，因为爸爸不会走。

　　最终有一天，妈妈吵架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李煜城竟然没有为这件事过多伤心，他有一种解脱感，终于可以不用再听那种撕心裂肺的争吵，终于可以不用提心吊胆地看妈妈的脸色，他终于得到了期望的宁静。

　　所以当他陪伴苏父苏母时才发现，其实自己根本没有经历过这种和谐的家庭生活，它是那样美好又那样珍贵，自己从未得到过，以后也不知会不会有。他甚至开始怀疑苏曼文留在西安，不回家乡的决定是否真的正确。如果换做是他，他大概会选择和父母在一起。

　　苏父苏母这两天对李煜城的态度非常好，话语中总是带着关心，眼神中也流露出喜爱，似乎对于女儿的男朋友很满意。苏父苏母还给李煜城买了一件礼物，吃饭的时候拿了出来，是一块天梭手表。李煜城了解这块手表的价格，大概三四千块。他明白自己的角色只是一个冒牌的男朋友，怎么能接受这样贵重的礼物，所以婉言谢绝。但是苏曼文让他收下，他不知道她会怎样安排，为了不露出马脚，只好暂时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