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与飞鸟》李昊川

20、Chapter.10

　　刘子涛没打算直接去方雨婷家，再说女孩也不一定在家。他走进马路对面的小卖铺，老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女人，趴在玻璃柜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手机。刘子涛买了一盒烟和一瓶水，付钱的时候，他问道：“老板，打听个事，你知不知道这附近有一个叫方雨良的小伙子。”

　　“方雨良，有啊，就在对面的楼上。”女老板顺手一指，就是马路对面的旧楼，看来方雨良留下的地址没有错，“你找他有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方雨良在我们公司任职，小伙子工作挺不错，老板听说他家里生活有些困难，让我来了解一下情况，看一看公司能为他提供一些什么帮助。”刘子涛说完便感谢自己这么多年练就的说谎的本事。

　　女老板一听此言马上来了精神，放下手机和瓜子，摆出一副准备长聊的表情说道：“哎呀，这事可真好，现在像你们公司这么好的老板可不多了，还专门派你跑一趟。我给你说，方雨良他们家的情况特别不好，你们真得帮帮这两个孩子。”

　　刘子涛问：“阿姨，您了解他们家的情况吗？”

　　“我了解啊，我太了解了。我和方雨良他妈认识二十多年了，我们刚进厂当工人的时候就认识。不过他妈妈不在了，去年得病走的。”女老板显得很遗憾。

　　“他们家现在还有什么人？”

　　“现在他们家就剩方雨良和他姐姐了。雨婷和雨良这两个孩子都挺好，就是命不好。他们的爸爸——老方，好多年前就因为工伤死了，然后她妈妈一个人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娘仨这些年受了不少罪，他们家好像也没什么别的亲戚，反正没法指望亲戚帮忙。前年雨婷她妈被查出得了淋巴癌，在医院治了一年，钱也花了，人也熬了，结果去年人还是走了。我们几个老工友都给他们家帮了一些钱，不过你也知道，我们也都没什么钱，帮不了多少。”

　　“哦，那他们家还真是挺不幸的。”刘子涛说。

　　“可不是吗，爹走的那么早，她妈妈就那么点工资，养两个孩子，还得供他们上学，好不容易孩子长大了，能上班挣钱了，她妈妈又得癌症死了。我还知道去年他们姐弟俩为了给妈治病借了好多钱，现在钱还不上，老有人上门逼债。你想想，他们姐弟俩，一个二十四五岁，一个二十岁，一个月能挣几个钱，能顾住自己的生活就不错了，自己都舍不得吃穿，哪有多余的钱还债。”

　　“你知道他们欠了多少钱吗？”

　　“好像十几万吧，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女老板说，“我觉得你们公司应该帮帮这两个孩子。雨婷和雨良从小就懂事，还特别有礼貌，我们这里的人都喜欢他俩。看着这俩孩子现在这么不幸，我们想一想心里都挺难受的。”

　　“您说的方雨良的姐姐，叫方雨婷是吧？”刘子涛假装问。

　　“是。”

　　“方雨婷是个怎么样的人？”

　　“雨婷吧，从小就特别乖。那么小一点就知道帮她妈做家务，后来她爸去世了，她妈白天上班，晚上推个车去卖馄饨。她就照顾弟弟，给弟弟做饭，给一家人洗衣服，晚上还去她妈妈的馄饨摊帮忙。有时候忙到好晚，第二天还要上学。这孩子挺可惜的，本来学习很好，因为家里的事情给耽误了，也没考上好大学。但是我真喜欢雨婷这姑娘，人又漂亮，又善良懂事，我要是有个儿子，我一定让我儿子把她娶回家。”女老板忽然盯着刘子涛，“哎，小伙子，你结婚了没有？”

　　“我还没结婚。”

　　“你收入应该挺好的吧？”

　　“哦，还可以。”

　　“我看你这身打扮就知道你能赚不少钱，你还开着好车。”女老板指了指刘子涛手里的车钥匙，“你有女朋友没？”

　　“没有，老板你为啥要问我这个？”

　　“小伙子你别介意啊，我刚刚有个奇怪的感觉，我看你的模样、谈吐也都挺好的，我心里寻思着，你其实跟方雨婷挺般配的。”

　　刘子涛的笑意从心底升起，没想到一个陌生的小卖部老板竟然有这样的想法，难道他和方雨婷两人真的般配？他说：“阿姨，您真会开玩笑。”

　　“嗨，你就当阿姨开了个玩笑，不过你应该见一见方雨婷，反正雨良在你们公司上班，你肯定有机会见到他姐。说不定你见到方雨婷的时候，就会有想追她的心思了，阿姨不骗你，雨婷真是小美人一个，人还特别好。其实我跟你说这些就是瞎说，要是进来个没钱的，我才不会跟他说这些话。我就是觉得雨婷这孩子这些年吃了太多苦，以后找老公应该找一个有钱的，能享享福。你觉得阿姨说这话有错没？”

　　“没错，阿姨，我觉得您说的对。”

　　“他们家的情况我也给你说的差不多了，你们公司不是要帮助他们吗，准备怎么帮？”女老板问。

　　“我会把这些情况如实汇报给老板，至于怎么安排帮助，得听老板的。”

　　这时门帘掀开，进来两个人买东西。

　　“那行，雨良遇到你们这样好的老板，运气真是不错。”女老板一边忙一边说。

　　“那我就不打扰了，谢谢您了，阿姨。”

　　“没关系，有人陪我聊天挺好的。”

　　“我走了，您忙。”

　　刘子涛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女老板喊道：“小伙子，我刚刚给你说的雨婷的事，你当个事放在心上啊，阿姨不会骗你。”

　　“我知道了，阿姨，我一定放在心上。”

　　刘子涛离开小卖部，回到自己的车上。他拿出手机想联系方雨婷，但是她已经拒绝他很多次，方雨婷不想见他，他很明白。听完小卖部老板的讲述后，刘子涛的心里泛起一阵阵涟漪，每个人的境遇都不尽相同，有人天生好命，有人命运多舛。同样是漂亮的女孩子，有人锦衣玉食，生活一帆风顺，而方雨婷就像是在湍急大河中漂泊的小舟，一路伴随艰辛和苦难，最终也不知会漂到哪里。

　　刘子涛决定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见方雨婷一面。他不知道她在哪里上班，想必问她，她也不会说。但是方雨婷总是要下班回家的，只要在她家门口等待，一定能见到她。

　　刘子涛将车开到方雨婷家楼前，拿出手机，一边消磨时间一边等待。路边行人有的行色匆匆，赶着回家；有的已经吃完晚饭，出来散步。几个小孩在追逐嬉戏，一条老狗懒洋洋地趴在石阶上看着他们玩耍。天色很快就暗下来，刘子涛每过几秒就会向路的远处看一下，猜想方雨婷在下一秒就会出现。但是等了很久，直到孩子和老人都已经回家，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那条老狗也没了踪影，方雨婷还是没有出现。

　　刘子涛看看表，时间已经走到九点，等待让他变得焦急，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难道方雨婷去和别的男人约会了？否则按照这个时间，她早就该下班回家了。刘子涛告诫自己要沉得住气，毕竟是自愿来这里等她，她也不知道自己就在她的家门口苦等。

　　等待的时候时间走得很慢，又过了一个半小时，四周的声音越来越小，就在刘子涛的耐心即将消失殆尽时，路口终于出现了一个女孩的身影，肩上挎着包快步走来。借着昏暗的路灯，刘子涛认出走来的女孩就是方雨婷，穿着浅色的短外套和深色休闲裤，乌黑的短发依然打理得自然得体。

　　刘子涛下车迎面走去。方雨婷并未注意对面走来的男人，只是低头快步走着，希望快点回家，直到刘子涛挡住她的去路，她才看清来的人是谁。

　　方雨婷吃惊地看着刘子涛，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想找到你住在哪儿并不难。”刘子涛说。

　　“你找我有什么事？”方雨婷调整了一下站姿。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有事，今天加班了。”

　　刘子涛在方雨婷的身上闻到一股火锅味，问道：“你去吃火锅了是吧？”

　　“对，我是去吃火锅了。”

　　“你跟谁去吃火锅了，是男的吗？”

　　“不是男的。”方雨婷又说，“我为什么要回答你这些问题？”

　　“这些天你为什么一直对我不理不睬，打电话也不接，发微信也不回，为什么？”刘子涛问。

　　方雨婷沉默不语。刘子涛追问：“为什么？”

　　方雨婷咬了一下嘴唇说道：“因为交易已经结束了，是你说的，我难道不是已经自由了吗？”

　　“自由？”刘子涛说，“难道我之前把你关起来了？”

　　“你说呢，难道之前我有自由吗？”

　　“你……”刘子涛说道，“其实你还是因为这件事恨我，对吗？你那天说你不恨我，其实是骗我的。”

　　“算不上恨，我只是不想见你。”

　　“你不恨我为什么不愿意见我？”

　　“刘子涛，因为见到你我就特别恨我自己。我想摆脱那件事，因为一想起来，我就觉得自己可耻又可怜。你提前结束交易了，其实我挺感谢你的。不管怎么样，一切都结束了。”方雨婷的眼神里饱含委屈，移开了目光。

　　“知道我为什么提前结束交易吗？”刘子涛说，“因为我回过味来，我觉得我是趁人之危，这样对你，自己特别无耻。我今天在这里等你，其实想给你说句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方雨婷说：“好吧，我原谅你，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好吗？就当咱们俩不认识。”

　　“为什么，你能原谅我，为什么还要躲着我？”

　　“求求你，刘子涛，让我忘了这件事好吗，我还得努力生活，我不想一辈子活在这件事里。”

　　“我这几天特别想你，所以今天忍不住才来找你，我在这里从六点半等到现在，可你却说让我以后别再来找你。”

　　“别傻了，刘子涛，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只是想找一个女孩陪你过夜而已。你找谁不都一样，何必非来找我？”方雨婷语调悲情地说。

　　“你是这样想的？”刘子涛说，“我来找你不是这个目的，我就是单纯的想你，想来见见你。那天你走了以后，我感觉特别孤独，我发现自己其实特别需要你。”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想，我们俩能不能忘掉之前的事，重新开始，从朋友关系开始，可以吗？”

　　“我不明白。”方雨婷说，“刘子涛，你家里有钱，你自己的条件很好，很多女孩你都可以去追求，你不需要来找我的。”

　　“可我就想找你，我想不起还有别的女孩。”

　　方雨婷摇摇头，“虽然这些话我不愿意说，但是这是事实。你已经得到过我了，所以你不会再珍惜我，就凭这一点，我也不想再和你有任何关系。”

　　“谁说得到过就不会再珍惜，这件事你想得太绝对了。”

　　“就像有钱人买了一个玩具，玩腻之后就会换一个玩具。知道吗刘子涛，其实我就是那个玩具，这是我的悲哀，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我当时没有选择。”方雨婷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从没有这样想过。”

　　“这是事实，想不想都是事实。”方雨婷的眼泪流下来，“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想回家。”

　　刘子涛没想到方雨婷的态度如此坚决，这大概是内心委屈到极点的表现。他原本以为来找方雨婷，对方会接纳他，至少可以从朋友关系开始。看来自己想错了，方雨婷想摆脱他，也想摆脱掉曾被伤害的阴影。她的情绪已然激动，看来今天不会谈出结果。

　　“我想回家。”方雨婷又说了一遍。

　　刘子涛沉默片刻，让开了道路，“好吧，回家吧。”

　　方雨婷低着头从他的身边走过，走进破旧的楼门，消失在视线里。刘子涛孤独地站在楼前的小路上，路灯昏暗闪烁，天空中流云浮动，时而遮住月光，让天空变得暗淡。他矗立了许久，最终还是向自己的汽车走去，开门前，他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委屈的火焰，于是使足了劲向车门猛踢一脚。车身发出剧烈响声，他的脚也感到彻骨的疼痛。

　　他坐在地上缓了半天，才慢慢站起来，打开车门，一瘸一拐爬上车。疼痛让他清醒，这个世界大部分的事都是事与愿违，人们之间的事比想象中复杂得多。在他与方雨婷进行□□交易时，他虽然不了解她，但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是零；如今他对她开始有所了解，没想到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黑色笑话，可以没心没肺的笑，也可以一边哀叹一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