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与飞鸟》李昊川

2、Chapter.1

　　秦楠还记得那一天宋桥没有让她请客，他带她去了北门外的一家夜市，两人乘着夜色吃了烤肉和炒海鲜，还喝了几瓶啤酒。秦楠极少来这种脏兮兮的路边摊吃东西，但是那天她一点也不在乎，不管去哪里，不管吃什么，只要陪她的人是宋桥就很开心。
　　半个月后，宋桥与秦楠正式交往。那一晚，她住在了宋桥出租的一室一厅里，家中凌乱，摆满了油画和颜料。他们进门后就情不自禁地相拥热吻，一路跌跌撞撞扑倒在床上，在缠绵与□□中度过整夜。秦楠觉得生命的花园中似乎灌进了蜂蜜，那股甜蜜滋味在全身流淌，宋桥的一切都是那样合乎心意，她确定他就是此生想找的那个男人。而宋桥也在淡忘过去的阴霾，就像那一幅金色的麦田，人们享受丰收的喜悦，一切都变得美好。
　　几天之后，宋桥才知道秦楠是鼎秦公司老总的独生女。他十分惊愕，之前只知道秦楠的家境不错，没想到她竟然是富翁家的千金。秦楠的父母住在全市最贵的别墅区，三层奢华建筑，前有花园后有车库。一年前秦楠从家里搬出来，独自住在两公里外的高档社区里，那是一套240平方的豪华大房子。地下车库里有两辆汽车是属于她的，一辆是红色的保时捷911跑车，一辆是玛莎拉蒂的SUV，而宋桥只有一辆自行车。
　　巨大的贫富差距一度让宋桥心生恐慌，甚至想要逃避。但是秦楠一再表示对他的爱是真心的，她根本不在乎他的地位与金钱，只想做一个乖乖的小女人，每时每刻都陪在他身边。秦楠坚定的态度让宋桥稍有心安，他觉得她不是那种被惯坏了的千金小姐，既不任性也不刁蛮，行事有分寸，做每一件事似乎都要先考虑他的感受。在无数金钱之下，她仍然保留着一颗干净的心。
　　随着两人相处的日子变久，秦楠对于宋桥的爱意不断加深，而宋桥也在适应这种新的角色，新的生活。
　　两个月后，公园售画的场地被收回，宋桥只好另寻他处卖画。但是这种地方可遇不可求，他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场地，本来就很少的积蓄花光后，一时没了经济来源。秦楠知道男朋友现在需要自己的帮助，但她很清楚，男人在这个时候会把尊严这件事放大，心也会变得脆弱，受人恩惠，特别是受女朋友的恩惠总是会触及男人的尊严。所以她在资助他时，总是选取合适的时机，话说的既不伤面子，又不给他拒绝的理由。
　　宋桥暗暗感谢秦楠为她所做的一切，同时也憎恨自己的无能。做一名伟大的画家一直是他的理想，但是这条路充满艰辛，也不知路的尽头在哪里。创作需要大量的时间，他没有名气，没有书画经纪人赏识他的作品，每一幅画只能以最廉价的方式售卖。宋桥试过好几个卖画的地方，结果不是被赶走，就是毫无生意。最后他放弃了这种做法，去了一个补习班教小孩子画画。这种结局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种失败，那种对于美术的追求与热情在慢慢消退。
　　有一天秦楠和宋桥谈心，问他愿不愿意去父亲的公司上班。他说自己只会画画，不会经商。秦楠说没关系，你很聪明，既然你能将油画画好，也一定能将别的事情做好。秦楠的父亲秦中强是一个做事严谨又有魄力的成功商人，这是一个在全市商界都很响亮的名字。宋桥见过秦父几次，后者对于绘画出身的他并未给予足够的重视，但是秦中强疼爱女儿，对于宋桥也算是爱屋及乌，至少面子上还是客气的。
　　宋桥对于秦中强总有一种敬畏，这种感觉来自于地位的悬殊，也来自于他的自卑。进入鼎秦公司，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想了一想还是拒绝了秦楠的提议。秦楠没再说什么，她不希望男朋友为难。但是半个月后，想通了的宋桥又将这个话题提起，说有可能的话，他想去鼎秦公司试试，最好能从一个简单的工作做起。
　　秦楠喜出望外，立刻去跟父亲谈这件事。秦中强很快便为宋桥在公司里找到一个合适的岗位，既能锻炼新人，又不失千金男友身份的体面。他还为宋桥找了一位资历很深，年富力强的高层人士做师父。有这位师父的指导，宋桥可以用更少的时间熟悉工作。宋桥剪掉了一头长发，换成干净利索的短发。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宋桥进入鼎秦公司，成为公司的一名员工。同样是在那天，他搬进秦楠在高档社区的豪华大房子，两个年轻人过起了甜蜜的同居生活。
　　宋桥本是一无所有的穷画家，却在认识秦楠的短短几个月后，过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富裕生活。如今睡觉的地方变成了豪宅，三餐皆有美食，酒柜里装满以前从不敢买的好酒，出门再也不用蹬那辆自行车，这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但是宋桥仍不免心虚，因为这一切都是秦楠的，他生活的大转变只是受惠于她。
　　宋桥用了一段时间才适应新工作，他将一半的心思用在工作上，剩下的时间仍然用来画画。
　　过了三个月，秦中强准备将宋桥升至中层管理人员，要把一个硕大的印刷厂交给他管理。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如果不是宋桥有秦家未来女婿这个特殊的身份，恐怕熬上五年也未必能坐上这个位置。等宋桥在新职位做出点成绩后，秦中强就准备安排女儿的婚事。不过他有一个条件——宋桥必须放弃画画，从此以后不再动画笔，安心经营公司的业务。秦中强有自己的见解，他不相信有人能兼顾绘画和经商两件事，如果各分一半心，那么两件事都不可能做好。一个人一辈子能将一件事做好就足够了，而他的女婿，必须是一位有担当的商人。
　　秦中强给宋桥一周的考虑时间，这一周对于宋桥来说是一种煎熬。秦楠很理解他，让他放弃画画，就好像放弃追求了二十年的希望。他今年二十八岁，早就习惯了有画为伴的生活，画画这件事已经融入他的生命，难以割舍。在艰难的时刻，秦楠用温柔抚慰宋桥纠结的心，让他按照本心选择，不论怎样，她都会支持他。
　　在一周时间即将结束的那天晚上，宋桥默默将所有的画具与画都放进储物间最深的柜子里。准备关上柜门的时候，秦楠问：“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宋桥说，“如果放弃画画能换来一生拥有你，我觉得这个代价就是值得的。”
　　“谢谢你。”秦楠轻轻说，眼中饱含爱意。
　　“我想人生不止有一种活法，换一种，有可能活得更精彩。”宋桥关闭柜门，加了链锁，斩断了过往的生活。这一刻，他忽然想到了几年前离他而去的那个人，那位画中的女孩。她的名字叫商蕊，曾是他最爱的人，如今也是离他最远的人。
　　宋桥心中默念：再见了，我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