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与飞鸟》李昊川

1、Chapter.1

　　秦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宋桥的那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天空是宁静悠远的蓝。她独自走在公园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上，空气中满是青草与泥土的味道，路旁的柳枝被微风轻轻晃动，还有几只白天鹅在碧绿的湖水里漫游。她走过一棵枝叶茂盛的古树，远远看到宋桥在一个古香古色的凉亭边画画。原木色的画架对面是一个四十多岁、体态微胖的女人。女人穿着淡蓝色的针织衣和白色长裙，头发盘了起来，由于微笑的表情保持了太久，面部有点僵硬。不过她仍然坚持一动不动，期待自己的容貌呈现于年轻画家的画作之上。
　　宋桥留着赋有艺术家气质的长发，好像几天都没有刮胡子，脸庞有一种略带颓废的英俊。他画画的时候特别认真，仿佛这座公园只是他一个人的画室，周围的一切都与之无关，他的眼中只有人与画。铅笔划动，白色的画纸上渐渐出现了黑色的生命。
　　秦楠被一股莫名的磁力吸引，脚步不知不觉向年轻画家移动。她的心好像平静的湖水泛起涟漪，宋桥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浓密的眉，高挺的鼻子，如精雕细刻般的唇形，呈现出别致的俊美与优雅。
　　秦楠忘记了今天本来要做什么事，她走了过去，安静地坐在画摊的小板凳上看宋桥画画。周围摆了二十几张已经完成的油画作品，有静物、有风景还有肖像，她不懂油画，只是感觉它们很美，甚至能让你联想到油画背后的故事。宋桥对她报以礼貌的微笑，然后继续舞动铅笔。
　　等待一点都不无聊，宋桥的出现让她觉得今天是个美妙的日子。她曾被许多东西吸引过，但人生二十多载，还从未被一个初见的男人拨动心弦。她无法用言语形容现在的感觉，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好像在海边发现了深藏于淤泥中的价值连城的珍珠，让人兴奋又带有一丝紧张。他那张留着淡淡胡茬的脸让人想到福山雅治，他不但在从事艺术，他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
　　秦楠等了很久，但是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时间漫长。宋桥完成了画架上的素描，中年女人非常满意这幅作品，付了五十块钱，又忍不住多看了宋桥几眼，然后拿着画满心留恋地离开了。
　　“你也想为自己画一张吗？”宋桥问秦楠，然后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秦楠点点头，“好啊，你帮我画一张吧。”
　　“我很久都没有给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画像了。”
　　“谢谢。”
　　“摆一个姿势坐久了会有点辛苦。”
　　“没关系，我会配合你保持姿势。”
　　“不，不要配合我。”宋桥说，“用你觉得最自然的姿势，这幅画是属于你的，我只是见证者。”
　　秦楠坐下后，才想起自己这是第一次作绘画模特，她听从宋桥的安排，摆了一个舒服又自然的姿势。她看到他在认真注视自己，用画笔定位，然后画纸上传来沙沙笔声。她感觉认真做事时的男人最吸引人。大约半个小时后，宋桥完成了作品，秦楠看到了用铅笔绘出的自己，她美得那样自然，没有色彩，只用黑与白便描绘出一种女人的妩媚，那双眼睛似乎会说话。她很喜欢这幅画，宋桥卷好画纸后，她立刻从钱包掏出钱。
　　“不用了。”宋桥说，“这幅画送给你了。”
　　“为什么？”
　　“我今天已经卖出四副素描，今天挣的钱够了。”
　　“你真奇怪，还有人嫌钱挣得多？”
　　“也不全是因为这个。我在这里画了好几天，还没给你这样的美女画过作品，你让我的心情变好，所以送你了。”
　　“你很会说话嘛。”秦楠收起钱，“那就谢谢了。”
　　“不客气。”
　　秦楠又看了一眼摆在地上的油画，问道：“这些画都是准备卖的吗？”
　　“是的，不过要贵一些。”
　　“没关系。”秦楠的目光停留在一副肖像画上，画中是一个楚楚动人的长发女孩，画工细腻，眼神清澈。她指着画说，“我要这一幅。”
　　“这一副不行，你挑一幅别的画。”
　　“这幅为什么不行？”
　　“这幅画是我留给自己的，抱歉。”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幅画中的女孩一定与他有着某种关系，于是她试探地问道：“画里的女孩是你喜欢的人？”
　　宋桥点点头，“是的。”
　　“但是她现在不在你身边了，对吗？”
　　“没错，你怎么猜到的？”
　　“因为你不肯把画卖给我，如果她人在你身边，你就不会怜惜这幅画。”
　　宋桥苦笑了一下，“你真聪明。”
　　“谢谢夸奖。”
　　“挑别的画行吗？”
　　“那我就不夺人所爱了，我要那幅金色麦田吧。”
　　秦楠用三百块钱买走了这幅画，临行前她问宋桥，你每天都会在这里卖画吗？宋桥说近两个月每天都会在这里，但是两个月之后会去哪里，他就不知道了。
　　秦楠回家后，将“金色麦田”挂在餐厅里，它在白色的墙上显得更美，好像真的有无数麦穗在风中摇曳，泛起金色波浪，麦田之上是碧空白云，一个人孤独地走在田间小路上。秦楠觉得那个人很像他，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已经想挽起他的手，一起走在金色的麦浪里。想到这里，她有点羞涩，不由得浮想联翩，脑海中净是那张英俊又别致的脸。
　　也许每个女人都曾幻想过心中的白马王子，但是这种幻想是抽象的，你能感受到他的轮廓，却像流水一样无形。直到有一天，当你亲眼看到那位与心中幻想最契合的人时，会有一种仿佛从梦中惊醒的感觉。秦楠今天终于有了这样的感觉，她觉得心中的王子就应该是坐在画架前的他。
　　之后连续四天，秦楠每天都去公园光顾宋桥的画摊，不是买画就是找他画像。她第二天就知道了他的名字，第三天要来了他的电话，加了微信。
　　第四天，宋桥又为她画完一副肖像画后，她说：“你能抽时间帮我画一幅油画吗？我要那种走心的、多费些功夫的作品，价钱无所谓。”
　　“我怎么觉得，你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画。我能感觉出你不懂画画。”宋桥说。
　　“我是不懂画，但是我能感觉到什么样的作品是美的。”秦楠凝望对方的眼神说道，眼中有掩饰不住地爱意。
　　宋桥犹豫了一下说：“你该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
　　楠尴尬地撇了撇嘴角：“你这个人，说话好直白。”
　　“我又不是木头，怎么会感觉不出？”
　　秦楠清了清嗓子问道：“宋桥，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没有。”
　　“是因为忘不了旧爱吗？”
　　宋桥想了想，“说能忘掉，那是骗人的。人怎么可能忘掉生命中那些重要的时刻，我想你也一样吧。但是有些事情终会过去，很多年后，当你想起它时，发现它们已经变成了回忆，只是回忆而已。”
　　“你真是这样想的？”
　　“真的。”
　　“你有没有想过，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恋情。”秦楠小心问道。
　　“没有想过。”
　　“一会儿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我喜欢和你聊天。”
　　“你确定要这样做吗？你都不了解我。”
　　“所以我想了解。”
　　“我看得出你应该家境不错。”宋桥说，“我只是个穷画匠，靠卖手艺糊口，等你了解多了一定会失望的。”
　　“不，我不在乎钱多钱少，真的。”秦楠说，“我喜欢你画画的样子，你知道男人专心做一件事的时候特别有魅力，你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味道。”
　　“穷酸味？”
　　“不，颜料的味道。比钱的味道好闻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