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高塔·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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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峡谷地区的探索队员完成了任务平安归来，谢莉尔三人也随着队伍回到多峡城。休息了一天后出城队与留守队互通了各自的进展，发现两边都进入了死胡同。
这件事到底还是需要魔法师出面解决的，光靠他们去探听消息也无济于事。
征集了所有人的意见，最终由克罗文提前向格雷特店长汇报了他们的成果，并表示他们无力继续深入调查。事实上收获到这个程度的情报已经让格雷特感到满意，他对参与调查的店员都发放了一些奖励。
毕竟魔兽消失对店铺的影响巨大，格雷特必须做好长期从别处调拨货物的准备才行。这期间也就不再适合发展客户，先维持住现有状态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小店员谢莉尔不需要考虑这些。
她现在被一件宛如天方夜谭的事情折磨得茶饭不思。
摆在桌面的纸上有几道折痕，上面写着很长的一串符号。
谢莉尔回来了三四天，在家的时间全都用来盯着这张看上去意味不明的纸发呆，甚至连珍贵的幽灵草都忘了处理。
实际上，这条纸上的内容是从‘烂泥’那里得来的。谢莉尔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相信它的话，尽管它的确按照承诺没有对她怎么样，可是对‘烂泥’的恐惧始终无法褪去——最近几天的谢莉尔每日都是从被它折磨的噩梦中惊醒的。
有时候是被它整个吞掉，那股窒息和恶臭至今都还记忆犹新；有时候是被烙上了奴隶的印记，不得不为它做一些罪大恶极的事情；又有时候是直接梦到她自己也慢慢变成了‘烂泥’……这真是不想活了。
很明显是糟糕的预兆，里里外外无不暗示了‘烂泥’满口谎言不是好东西。
“这串秘文即便是真的，也肯定是它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鱼饵，用来钓像你这样的人上钩。”如果是学生时代纳西还在谢莉尔身边的话，她一定会这样警告。
道理她都懂，但不管心中再怎么觉得不对劲，谢莉尔还是去了魔法师公会查找了这串秘文。
每一个登记在案的魔法师都有相应的秘文，并且全都是独一无二的。
她看着匹配完成后显示的名字，险些当场痛哭。
这居然，真的是加兰的魔法师秘文。
能完整默写出这串符号的人除了加兰以及他极其信赖的好友，就要数在魔法师公会工作的内部人员了。
当年得知消息后只觉得难以置信的谢莉尔并没有因此哭泣，但现在这股积压了一年的难言的悲伤全因这个离她近在咫尺的闪烁着光辉的名字汹涌而来。
谢莉尔不想让别人察觉到异样，所以强行镇定下来匆匆地离开了。
——
吹了一路冷风到家后，谢莉尔反倒没有了当时的泪意。
她回想当时‘烂泥’交待的一些事情，心中描摹出大概的蓝图后将纸条锁在了她的小宝箱里。
谢莉尔打开借来的书籍想要和往常一样学习，但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这本《药剂与符文》是她近段时间十分沉迷的一本开拓思维的好书，她本来预备念完以后和克罗文交流收获的。然而现在除了‘烂泥’，谢莉尔的脑袋似乎完全装不下其他的东西了。
‘没有办法，就当给自己一个下最后决定的机会吧。’谢莉尔想着。
一旦做出选择，之后都不要后悔、不要再回过头质疑今日的决定。
这么告诫自己的谢莉尔，其实内心的天平已经倒向了那只邪恶生物‘烂泥’。
遵从不遵从它的交待，最后的结果都一样未知。既然是这样的话出于对自己及他人的安全考虑，最妥善的做法应该是上报魔法师公会，让魔法师来解决这件事情。
顺便也能检查检查她身上是否有被诅咒的痕迹。
相信‘烂泥’，按照它的话做……是最危险的。可是在种种不详的征兆之下，谢莉尔却还是想相信‘烂泥’。
只因为，它可能是死里逃生的加兰。
——
那天‘烂泥’絮絮地讲述了很多故事。
“加兰刚成为魔法师的那一年就和朋友的探索队一起去结网巢穴这件事情，想必你也知道。”‘烂泥’见谢莉尔没有反应给予它，叹了口气后继续说，“比起书里的知识，实践得来的知识也一样宝贵——加兰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那次他也是想去实地考察增长见闻，这本来应该是和旅行差不多的行动……”
“结网巢穴就是一个人员流动频繁的猎场，定期会有队伍去考察环境的小变动，一直以来从未发生过不在掌控范围内的事。可偏偏加兰去的那次……具体发生了什么先不提。”
‘烂泥’的叙述十分平静和缓。
因为涉及了加兰，谢莉尔从一开始就保持了十万分的认真听着。前半段倒还好，几乎是当时的光辉城和周边的地方人尽皆知的故事。
但是越听越觉得奇怪，‘烂泥’虽然以旁人的角度说着加兰的遭遇，可有些地方的表述确有种说不出的违和。
谢莉尔暂时还理不清这种微妙的感觉是什么原因，她听到‘烂泥’把最重要的地方一笔带过时忍不住出声。
“请等一下，这件事情我很想知道，能麻烦您先告诉我吗？”
为了避免‘烂泥’因被她打断而生气，谢莉尔努力地用言语表达出自己的尊敬。她甚至挺了挺一直因害怕而晚霞的腰脊，放下遮掩着口鼻的手，做好心理准备一鼓作气地抬头直视了‘烂泥’如黑洞般虚无的‘眼睛’，希望它能看到自己的恳切。
‘烂泥’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摇头拒绝了谢莉尔的请求：“不是我刻意要隐瞒，而是你不适合知道。如果最后你……选择拒绝，那么其中的真相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可是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告诉我，我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您呢？”
仅仅重复了一遍众所周知的消息然后加上主观的见解，虽然‘烂泥’还未说明它想要谢莉尔做的事情，但显然这一番避重就轻的故事本身就已经难以让他人产生信任了。
“你有纸笔吗？”
“……欸？啊，有的。”
突然岔开的话题让谢莉尔的反应慢了一拍，有些慌乱地从包里拿出了记录的本子和笔。
“你记下这个。”‘烂泥’用身上的粘稠液体拼出了一长串谢莉尔看不懂的字符，“这是我……是加兰的秘文，你可以拿去多峡城里的魔法师公会验证。”
颇为艰难地一笔一划临摹下了秘文，谢莉尔看着笔迹未干的黑色字迹怔怔地自言自语：“秘文……”
“嗯，有了这个能让你稍微相信我一些吗？”组成秘文的粘稠液体在谢莉尔写完的一瞬间就回归了本体，“如果仅仅是为了让你信任我，我可以编出数条听上去逻辑通顺又可信的内幕消息对么？但是这么做对你来说又怎么样呢，欺骗总是一种伤害。”
‘烂泥’看到谢莉尔仍旧在盯着秘文看时，悄然地转了话题：“故事的结局我似乎还没有告诉你。”
“结果就是，结网巢穴灰飞烟灭，探索队死无全尸。而加兰自己虽然逃过一劫，但是受到诅咒变成了一个烂泥覆身臭气熏天的怪物。”
“……你是说，你就是……”
沉浸在秘文中的谢莉尔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如果是这样，那它知道秘文倒是应该的……’
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她实在没有办法把那个随和俊美的加兰学长与眼前这多看一眼都催吐的丑陋生物合二为一。
即便勉强自己仔细看了‘烂泥’几眼，也还是没有一丝一毫能让她联想到加兰。
加兰太阳一般的眼瞳和月光一样的发丝，纯净而明朗的声音能流入每个人的心中……而眼前的‘烂泥’，和他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那个和下水道的污秽一样恶心的嗓子里说出只能是欺骗人的谎言，除此以外不会再有其他任何东西！
更何况只有加兰一人幸存这件事也很奇怪，他绝对不是会丢下别人自己逃走的懦夫。
‘这不可能！这怪物一定在骗我！’
理智和情感都在否定它的言论，但谢莉尔还不至于傻得当面叫出来。
然而她对说谎演戏这些事很不精通，学院生活并没有教谢莉尔如何当个骗子，她满是怀疑和不信任的眼神压也压不下去。
‘烂泥’接收到这样的视线没有丝毫的怒意，反倒先安慰起她：“我知道你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我现在的样子我自己也清楚。”
“对于你，还有学院里的其他很多人来说‘加兰’是美好的，我不想残忍地打破你们的憧憬。如果我能自己解决这件事，就绝对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但是这副被诅咒的身躯不仅不再能驱动魔法元素、身上臭味难以抑制，还被施加了邪性，使得与我交流的人都被影响，认为我不怀好意。”
谢莉尔的表情是茫然无措的空白。
太可怕了……不管是‘烂泥’说的内容，还是她居然觉得它捏造出来的脸孔中透露出悲意和怜悯这个事实。
“我知道你觉得我在骗你，在诅咒的影响下，我的确很难单纯用言语来让你完全相信我。七天后的傍晚我会在森林外围的湖边等你……如果你决定相信我，就带着能隔绝气味的箱子来森林里找我吧。”
然后谢莉尔眼睁睁地看着‘烂泥’的人型崩塌，转变成地上的一个泥潭流进那处洞穴。
甚至没有留给谢莉尔回答的时间。
天色已经昏暗，周围的树木被时有时无的微风吹得似动不动，但树叶之间摩擦的声音切实地在谢莉尔耳边回荡着。
如果不是地上烂泥流淌过的痕迹还在，谢莉尔几乎要觉得自己刚才是进入了一个诡秘的梦境，什么烂泥、什么加兰都是自己过于劳累而臆想出来的幻觉。但手上还未收起的笔记本上墨迹未干的字迹在明晃晃地嘲笑着谢莉尔的逃避。
臭味还没散尽，但已经不那么浓烈。
谢莉尔还是呆愣了一会儿才匆匆收起行囊离开原地，她回头再望了一眼洞穴的口子。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心理，她离开的脚步转了方向，从周围的树干上扯下许多藤蔓，又从其他地方收集了一些杂草散布在洞穴的周围。
不像天然的那么隐蔽，可一眼看去也很难发现。
做完这件事的谢莉尔觉得自己一定也被诅咒了，赶紧离开了这鬼地方。
——
第七天的傍晚一眨眼就到来了。
森林里也生长着一些晚上才冒头的动植物，所以谢莉尔拖着大箱子一个人在夜间出行倒也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更何况她还是个魔法学徒。
她带着有夜视功能的护目镜式仪器和以防万一购入的防毒口罩寻找着去湖边的路。
多峡城森林里的小湖泊只有一个，虽然是在森林外围，但距离多峡城本身是有些距离的。
谢莉尔出发时还能看见太阳，而等到达了目的地就已经是漫天星辰的模样了。
驮着大箱子的谢莉尔终于能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其实刻着减重符文的箱子有挺多的，但谢莉尔的幽灵草已经作为回礼送给了奎琳，也不想麻烦奎琳去使唤她的兄长再加一个符文——毕竟谢莉尔已经讨了很多隔绝气味的魔法阵。
她可以想象到自己在那位兄长眼中的形象有多么糟糕：一个因为他是魔法师而刻意接近讨好妹妹的小人，在关系友好之后毫不犹豫地榨取妹妹的价值。
‘太糟糕了。’谢莉尔唉声叹气地想着，‘希望以后别再有要麻烦他们的事情了。’
“谢莉尔……你真的来了！”
泥浆翻腾的声音之中满溢着欣喜，谢莉尔一转头便看见那滩熟悉的‘烂泥’蠕动的身姿。
它浑身不断往外翻涌的‘身体组织’毫无保留地显示了‘烂泥’此刻并不平静的心情，看它的样子似乎还很想给谢莉尔一个拥抱——谢天谢地‘烂泥’还记得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不然谢莉尔可能要当场昏厥。
“秘文我验证过了，是真的。”谢莉尔弯下腰打开箱子的暗扣，使它平摊在湿润的草地上，“进来吧，这是刻了符文的箱子……你以后大概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待在里面。”
‘烂泥’立马就一头扎到了箱子里，一丝犹豫迟疑也没有。
始终弥漫于谢莉尔心中的不安的迷雾，在‘烂泥’的果决行动下被吹散了一些。
“先回城吧。”‘烂泥’待在箱子里说。
谢莉尔有些迟疑。
她蹲在箱子前，心情微妙地拿着箱子的另半边，有些想盖上走人但又感觉十分古怪。
毕竟这箱子里装的可是一滩有生命、有智慧、散发着臭味、可能是加兰学长的烂泥，像装货物一样直接扣上盖子带走总觉得不大对劲。
箱子内部空间不大，填满烂泥后刚好还富余一小层缝隙不至于满满当当。
未化作人形的‘烂泥’很难辨别出五官在哪里，不过对这种形态的生物谈论五官大概是没有意义的。也许是感觉到谢莉尔视线的飘逸，‘烂泥’在它身躯的最顶端开了几个洞拟态成了人类的眼鼻口。
“谢谢你，谢莉尔。”
‘烂泥’代表着眼睛的两个黑洞和代表着嘴的一个大口子弯成了三条粗线。它在说话的同时‘口腔’内的黑泥会像漱口一样翻腾，咕嘟咕嘟的声音必定会掺杂在话语之中，宛如在和溺水的人对话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被这样的生物以这样的声音道谢，非但不会有任何满足，恐惧和怀疑才是正常反应。
谢莉尔并不特殊，也并没有方法来抵御这种对精神的影响。但是一想到这是加兰，心中的彷徨和恐惧就都能忍受，她就能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高塔·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