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高塔·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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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等一下，你是……光辉学院的学生吗？”
从谢莉尔的身后传来一声极其诡异的问句。
就好像是含着水的破锣嗓子在说话，除了嘶哑的嗓音外还伴随着咕噜咕噜的翻腾声——当然，还有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谢莉尔停止了动作，她看起来似乎是遵照了那个声音的‘请求’。然而事实上恐怖的气息使得谢莉尔浑身僵硬无法动弹，大脑除了‘我要死了’之外完全无法思考。谢莉尔此刻应该飞奔而去，但是发软的双脚却十分不争气。
她的心脏像是虚假的一般，以极快的速度重重地搏动。
全世界好像只剩下了‘咚’、‘咚’的心跳声……和难以言喻的东西碾过草地的声音。
散发着恶心气味的‘烂泥’从谢莉尔的脚边驶过，在她的面前缓缓地聚集成了一个勉强可以称之为人形生物的玩意。五官部分只是黑漆漆的几个大洞。即便它没有动作，组成它身体的‘烂泥’也一直在以一种令人不适的频率蠕动。
或许它是认为这样做便于和谢莉尔交流，然而实际上却使得本就恶心的‘烂泥’变成了另一种更加邪恶诡异的姿态，仿佛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世间一切事物的亵渎。
谢莉尔只是看了几眼便无法控制地后退了好几步，虽然勉强没有被吓得瘫坐在地上，但她的胃液被视觉与嗅觉上的双重冲击刺激得翻腾吼叫着要冲出食道。
已经无法顾及呕吐是否会使那个不可名状的怪物发怒从而导致自己的灭亡，谢莉尔撑着树干，‘哇’地将中午吃下的丰盛午餐全都倾倒在了布满杂草的土地上。
‘烂泥’组成的怪物就在谢莉尔面前安静地看着她充满抵触的生理反应，等到谢莉尔的胃囊被彻底掏空才将一开始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请问你是光辉学院的学生吗？”
尽管没有再直视‘烂泥’，它恶心到极致的声音成功地让谢莉尔平复的胃液有再次翻腾的迹象。
它堪称‘体贴’的耐心甚至比它直接攻击还要让谢莉尔恐惧，全身上下的每一处细胞都在叫嚣着要逃离这个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的怪物。
但显然此时逃跑只能加速自己的死亡。
大吐了一场的谢莉尔身体十分虚弱，四肢都是酸软的。别说跑，连走都都不动。
“我不是光辉学院的学生……”
尽全力移开视线，谢莉尔如实回答。这并不算谎言，毕竟她已经毕业了有一段时间，怎么也不能算是光辉学院的现役学生吧！
得到回答的怪物沉默了一小会儿。
谢莉尔小心地低头暼着其他方向的路，可到底不敢在它面前有所动作。即使没在看怪物，谢莉尔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这滩‘烂泥’投在她身上的冰冷刺骨的视线。她紧张得浑身冷汗，鸡皮疙瘩不停地往外冒。
可怪物就像不知道面前女孩的惊恐一般，似无意般地用‘烂泥’组成的右手托着‘烂泥’组成的右脸颊。
“不是吗……？但我记得应该是见过你的？”
听上去宛如搭讪的台词，从烂泥怪物的口中说出来就变成了带有邪恶意图的怀疑。谢莉尔很害怕，但是怪物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她差点心脏骤停。
“……唔，我想一下。”烂泥怪物像是在思考，“我记得，好像是叫……谢莉尔吧？”
谢莉尔不敢回答，但她的沉默在对方眼里就是肯定的答复。
她不知道烂泥怪物怎么得知了她的名字。或许它跟在探索队后面听见过，又或许它通过什么特殊的能力获知了这件事。
如果之前的状态还是单纯的‘偶遇’，那么现在的情况就代表着它已经完全锁定了自己。
要是魔兽，谢莉尔凭着半桶水的知识说不定还有希望活着回营地。但显而易见这怪物不是魔兽，它看上去不仅不像是一般的生命体，而且还有与人类无异的智慧。
看来是在劫难逃了，谢莉尔开始陷入绝望之中。
“……吓到你真的很抱歉。这并非是我的本意，可是我不得不叫住你，并且以这样的姿态与你见面。”烂泥怪物言语中带着歉意和卑微，“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害怕，但是无论如何求你听完我的请求。即使不相信我接下来说的话也没关系，我不会因此伤害你，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
诚意十足的低姿态虽然使谢莉尔的观感变得十分微妙，但并不能让她放松哪怕是半分警戒。
恶臭的味道和怪异的样子还摆在面前，没人会相信这样一种玩意的诚心诚意。谁也不能保证它真的会遵守自己的诺言，谢莉尔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说不定这种卑微也是它为了更好达成自己目的的精湛演技，以此弥补某些方面的惊天不足。
“……你想要我做什么？”
谢莉尔按住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努力使自己保持在冷静的状态倾听烂泥怪物的‘需求’。
不管结果如何，她现在也只有这一个选择了。
——然后谢莉尔在第一句话就败了，瞪得和魅魔卵一样大的眼睛也不足以表达出她受到震惊的百分之一。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先说一下自己的故事。”烂泥怪物黑洞洞的‘眼睛’变得扁扁的，仿佛是想表达悲伤的情绪，“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加兰’这个名字。”
——
平安无事回到营地后，谢莉尔依然处于精神恍惚的阶段。
双手紧紧地合在一起，眼神涣散地望着篝火中的烈焰，她觉得自己的理智也像是在火中炙烤后化成了一团团的烟雾。
“嘿！”
“啊！”
谢莉尔吓得叫了一声，她回过神一看是奎琳站在她面前，顿时无语：“好好的你吓我干嘛。”
“我这可是为你好，你盯了多久的篝火？也不怕眼睛瞎了。”
听奎琳这么一说，谢莉尔确实觉得两眼干涩，看东西时蒙着一层影子。
她双手合十举过头顶，不好意思地笑笑：“谢谢。”
“你在想什么？”奎琳干脆地坐到谢莉尔边上。
“没什么，就是魔兽消失的事情……说起来，你那边的进展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奎琳也不免唉声叹气：“完全没有！果然不是我们能完成的任务。”
“其实在那个人说要请魔法师来看的时候，我们就差不多可以放弃了……或许把调查的时间用在采集药材上能收获更多。”
如果不是奇奇被叫去打杂不在现场，他肯定会十分赞同谢莉尔的发言。
作为早就放弃二人组的其中一员，奇奇在这些天也挖到了些有用的东西。腼腆的脸上全是喜意，让谢莉尔一度很不适应。
相比之下奎琳就完全相反。
虽然是她先暗示谢莉尔二人去采植株，可她自己却几乎什么都没采集。
篝火的火光照得奎琳亮橘色的发丝更加闪耀，在黑夜中就像是一束微小但明亮的星光。
“我知道。但总归要自己先试一试，我不想什么都不做就先放弃。况且魔法师也并不是万能之人，在探听情报方面他们未必比我们更擅长。你说对吧？”
在这方面，有着魔法师兄长的奎琳理应最有发言权。
“……嗯。”
然而谢莉尔姑且附和了一声，心底却是不认同的。
尽管谢莉尔知道魔法师并非全知全能，或者说正是因为存在未知才有魔法师的出现。但在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心中，魔法师总是高不可攀博学多闻的尊贵人物。
像调查魔兽消失的任务，可能挥挥手就解决了——这当然是夸张的臆测。
事实却也差不了很多。
毕竟普通人无论如何都无法获得魔法师的知识，但如果魔法师想习得普通人的本领可就简单多了。
奎琳听到谢莉尔的应和后开始长篇大论地诉说她兄长的各种缺点，其中还有很多在成为了魔法师之后发生的糗事。
谢莉尔状似听着，其实已经在走神。
‘魔法师……加兰……’
任谁都想不到，埋葬的初恋居然会在这里被再度提起。谢莉尔无法遏制地想起她和加兰唯一的一次接触，想起加兰成为魔法师那天她发自内心的喜悦。
甚至可能比她自己当了魔法师还要欣喜。
——
光辉学院的法术实践课有高低年级一起交流学习的传统，基本来说都是相差一级的学生合在一起互相交流。
当时的谢莉尔已经隐约察觉了自己努力的极限，但还是不想放弃地在不高不低的排名上垂死挣扎。
她知道学院法术课的传统，也当然知道仰慕的加兰学长只比她高一级……但是一个年级的学生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只要两个年级的学生数量差得不多，法术课就是一对一的搭配。
作为年级中的路人角色，谢莉尔从未肖想过能和加兰学长组成一对，只是和他一起上这节课就已经称得上是极大的幸运了。
然而，拼了命想要获得的东西始终盘旋在天际，从未期待拥有的事物却突然之间砸在脑袋上。
——她，居然真的成了加兰学长的搭档。
得知搭档人选的那个晚上，谢莉尔在床上翻来覆去紧张得根本无法入睡。
但是一想到第二天就要和加兰学长一起，她怎么也不想以萎靡的精神状态出现。这种执念居然真的让她在即将天亮的时刻小睡了一会儿。
由于平时也经常挑灯夜读，睡得少对谢莉尔来说是家常便饭。经常是在撑不住的时候用一个休息日一下子睡上一整天，把之前缺失的都补回来。
这天她的睡眠时间比平日里还要短，可醒来后竟有了一股回光返照的精力充沛感。
‘太好了！’
这一定是命运的安排！
早早来到学院的谢莉尔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始上课，因为她并不知道这种回光返照还能持续多久。
然而一想到即将和加兰学长近距离面对面，谢莉尔突然又不想让课程开始。
她开始害怕了。
害怕见到加兰，害怕和加兰交谈，害怕让加兰看到自己愚蠢的一面。
反复无常的情感快要把谢莉尔淹没，但课程的开始却并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
——
“加、加兰学长……！”
谢莉尔脸涨得通红，完全不敢抬头正视加兰。
“别紧张，我只是个普通的学长而已。”加兰眨了眨金红色的眼睛。
不过显然这个举动起到的作用只是让谢莉尔的体表温度继续升高，同时让周围的其他学生呼吸一窒。
连谢莉尔这一年级的首席伦佛也忍不住露出渴望的眼神，尽管他是男的。他们投向‘幸运儿’的目光是赤条条的羡慕，恨不得把谢莉尔推开自己上。
当然，学徒们还不至于做出如此掉价的蠢事。
“我、我……”
平时和纳西研究学业可以谈上一整天的谢莉尔，此时却变成了语言能力还未成熟的小孩子。
密切关注着谢莉尔的纳西，恨铁不成钢的心情简直到达了极致。
“是你的朋友？”
与纳西搭档的费恩科力撅噘嘴指向‘幸运儿’。他长得很俊，但是脑袋上墨蓝色的头发乱得像路边的杂草，眼底淡淡地挂着黑眼圈，一看就是知道因为学习而放弃了自我打理。
而纳西向来对没法把自己好好整干净的人尤为不喜，她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哼哼了一句：“是啊。”
“唉，毕竟是加兰，这反应也是蛮正常的。你看你朋友，少女怀春都写脸上了。”费恩科力看笑话般地调侃，神情流露出不屑。
“呵呵。人家喜欢的是加兰学长，关你屁事。”纳西冷笑一声，淳朴清秀的面容罩上一层阴霾。“有空嘲笑别人纯真的感情，还不如想想怎么排进前五十吧，蠢材！”
“……你！”
费恩科力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削瘦的手臂青筋暴起。心中强烈的愤怒让他几乎就想举起拳头揍人，但——能在魔法学院排至中上游的学生即便性格再差也几乎都很理智。
他不会出手，只用言语反击言语：“我很期待，到时候是我这个‘蠢材’成了魔法师，还是你这个乖学生要对我低头弯腰！”
这对相看两厌的搭档暂且放在一边，众人视线焦点的对话还在继续。
谢莉尔卡了半天说不出自己的名字，急得她都想当场晕厥了。
不过显然，学院的光辉加兰事先了解过自己的搭档：“我知道，你是谢莉尔对吧？最擅长药剂学。”
她大幅度地点头，憋红的脸上既有羞耻也有感动。
加兰竟然知道自己，这是多么、多么巨大的荣幸！她现在正处于人生中最为闪耀的一刻……永远也无法忘怀的一刻。
——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高塔·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