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箫音》离离Lilly

5、1985-1989 周煜翔

　　周煜翔当年可算是肖音高中班上的“风云人物”，不过除了因为长得帅被评为班上第一美男之外，其他的“风云”都不是啥好事：一件事是跟本班另个男生因几言不合，就约在南湖决斗，那男生是练过武术的，他本不是对手，但他凭着一股蛮劲，最终勉强打成个平手，两人分别挂了点彩，好在不是很严重，同学们也没人报给老师知道，此事就算过了；另一事件是由于他跟班上一个叫李冬儿的女孩过从甚密，被班主任知道了，叫了两家父母来谈话，冬儿因此不得再住校，改为了走读生，周煜翔似乎却没受到什么惩罚，肖音这班女生自是有点为冬儿叫屈。
　　这些大事件，都跟肖音没什么关系，肖音有点清冷，高中时也就跟郭静比较腻歪，对其他的人和事都不甚关心，尤其在那个如修道院般的高中，男女生之间几乎是授受不亲的，肖音高中三年与男生们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20句。
　　最初注意到周煜翔的，还是肖音妈妈。高一报到时，周煜翔排在肖音前面，妈妈注意到了，后来在一次周末晚上肖音回家吃饭时妈妈提起：“哎，那天报到排在你前面那个小帅哥叫啥名字啊？”肖音莫明：“哪有个什么帅哥？没注意啊。”
　　“有啊，我看他手上拿着的表上填的也是你们班的，也穿着个格子衬衫，长得挺白净……”
　　格子衬衫......肖音听到这个顿时就没了兴趣。由于肖音妈妈喜欢格子布，肖音从小的衣服裤子的花色几乎除了红格子、黄格子就是蓝格子、绿格子、五彩格子，肖音记得直到上初中她才第一次有了一条藏蓝色的长裤，当时真是激动啊，觉得自己终于不再是穿格子裤的小屁孩了。但是格子衣还是一直免不了的，虽然在肖音的抵抗下不至全军覆没，但肖音衣柜里最多的还是各种配色的格子衣。所以当听说此男也穿了件格子衣，顿时了无兴趣。
　　直到开学两个月后，听说女生们评选出本班第一帅哥叫周煜翔，肖音终是忍不住好奇，课间时让同桌指给她看了，才知道周煜翔是何人，周当日正巧又穿了格子衬衫，肖音想起妈妈说的应该也是他了，觉得此人也不过尔尔，长得还算清俊罢了，要说帅的话就是眉眼处轮廓较深，显得眼睛较深遂。
　　此后肖音并没怎么太关注他。
　　高一的下学期，有一阵子肖音迷上了吹口哨。
　　这天吃完晚饭，洗完澡，肖音慢悠悠地荡往教室，此时学校广播里又放起她很喜欢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曲调悠扬婉转，肖音不由慢慢徘徊细听，心情禁不住随着乐声在晚风上飘荡飞扬......
　　曲子快结束时肖音进到教室，此时时间还早，教室里还没什么人，肖音边翻着闲书，边用口哨吹着梁祝中最经典的那段曲子，这曲子起伏较大，不是很好吹，吹到高音处，肖音的气有点虚，哨音有些单薄断续。
　　此时肖音身后忽然响起响亮悦耳的口哨声，伴着肖音的口哨声一起顺着梁祝的曲子往下吹，但此人的中气十足，口哨水平明显比肖音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肖音愣了一下，停止吹哨，回头望去，发现哨音是来自周煜翔，他坐在肖音斜后方的座位，一边低头看着书，一边自得其乐地吹着口哨，肖音回头看他他似乎全没留意，口哨只是随性而发而已。
　　肖音转回头来坐了一会儿，想想忍不住有些恼怒，心想：臭显摆什么？！随即合上书，起身走出了教室。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肖音再也不敢在有人的地方吹口哨，只在僻静处勤学苦练。
　　高二上学期一个周日的下午，同学们组织去附近的青山秋游野炊。青山正如其名，山上森林茂密，山脚一条大江蜿蜒流过。大伙在山林间晃荡了一阵，最后选中了江边一块空地，架起锅子，烧起柴火，开始煮东西吃。虽然饭有些夹生，菜多半是同学们从家里带来的凉菜，现煮的青菜汤也有些淡而无味，但这样的青山绿水，这样难得的放松玩乐还是令同学们心情舒畅，流连忘返。
　　汤足饭饱后，肖音独自溜达到江边看落日。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桔红的太阳正慢慢沉往天际，映得周边的云朵焕发出各种奇异的光彩，肖音不禁为之目眩神迷......
　　正自神驰，忽听旁边卡嚓一响，肖音转头一看，周煜翔举着个相机对着自己。肖音被打扰到，有些不高兴地盯着他。周却不知其过，兴高采烈地看看肖音又看看夕阳，感叹道：“太美了，太美了！这张剪影照一定是个经典！”随后又举起相机对着夕阳下的江景拍了起来。肖音见状，也不好说什么，笑笑而过。
　　溜达了一会儿回到空地，同学们正围着篝火边吃烤红薯边海阔天空地聊着，肖音也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拿起一个同学烤好的红薯，边吃边听大伙聊天，听到高兴处，也不禁加入一起谈笑起来。
　　肖音班里颇有些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才子才女，其中周煜翔和李冬儿都算个中翘楚，于是不知不觉中，话题由之前的天南地北、风花雪月、传奇八卦逐渐转变到了世界名著、哲学思想这些严肃高深的内容，男生的主谈者是周煜翔，他知识面很广，言词见解颇为犀利，跟李冬儿和另两个女才子热烈地讨论着什么海明威、佛洛伊德之类的人。肖音对这两老头不是很感兴趣，听了一会儿觉得有点百无聊赖，就站了起来想活动活动。
　　“肖音，是不是觉得我们聊的话题没意思啊？”周煜翔忽然发问。
　　肖音愣了一下，差点脱口说是，但一想，自己跟人家又不熟，而且也不能显得自己太没品。就说：“没有，只是觉得有点冷。”
　　周煜翔闻言迅速站起，脱下自己的外套，走过来递给肖音：“那你穿上我的外套吧。”
　　肖音愣住了，暗骂自己：谁让你找这种借口。口里推辞着：“不用，我走一走就好了。”
　　但周还是坚持伸着手把衣服递到肖音面前：“穿上吧，别着凉感冒了。”
　　肖音欲待再推，晃眼看到睽睽众目都盯着他俩。心想：如此拉拉扯扯，终不成体统。于是肖音只好接过外套披上，又坐下来继续听老佛老海的深刻思想。
　　又过了一段时日，有次周末放学，肖音回宿舍收拾好东西，如往常一般准备步行到公车站。走到校门口的林荫道时，忽然背后自行车铃响，肖音侧身扭头，周煜翔骑到肖音身旁，单脚撑地停了下来，对肖音说：“去坐公车吗？我搭你到公车站吧。”
　　肖音一愣，本能地拒绝了。周再次邀请，肖音还是摇头不肯，周有点尴尬，自嘲地笑笑，骑车走了。
　　此后肖音与周煜翔一直再没什么交集，直到快临近高考时。一次肖音在教学楼下走过，忽然鞋子被人踩了一脚，回头一看，是周煜翔，看肖音瞪他，也不理不睬，装做不知道的样子从肖音身边走过。
　　过了几天，又一次肖音从教学楼旁经过时，周煜翔在楼道里吹了声响亮的忽哨，肖音看过去时，他又装做没事人似的跟旁边的男生笑闹起来。
　　再过了一些天，因临近高考，老师不怎么管了，同学们都是自己复习，有天自习课时肖音嫌教室里太闷热，就把椅子搬到外面树荫下坐着看书，中间去上了趟厕所回来，看见周煜翔坐在她的椅子上，优哉游哉地晃着，旁边还围着一群看热闹的男生，肖音火往上冒，走过去瞪着周煜翔：“请你起来！”
　　周有些无赖地笑着说：“干嘛？”
　　肖音指着椅子再说：“请你起来，这是我的椅子！”
　　旁边围观男生都在窃笑，周煜翔在肖音凶狠的目光瞪视下再也坐不住了，只好讪讪地边站起来边说：“这椅子放在这儿，我以为是没主的呢……”肖音再不跟他多话，扯过椅子就走。
　　肖音为此事恼怒了一阵子，心想：此人怎么那么讨厌，快高考了还来捉弄我，影响我的心情，他要再生事我真得到老师那儿告状了，虽然这是我最鄙视的行为。好在此后周煜翔再没生什么乱子，于是就此结束了郁闷艰苦的高中生活，大伙儿做鸟兽散。
　　高考完之后的假期，肖音去郭静家玩时提及此事，郭静说：“可能他是喜欢你吧。”
　　肖音莫明：“喜欢我？怎么可能？他不是喜欢李冬儿吗？”
　　郭静说：“冬儿说他们只是好朋友，是老师小题大做了。”
　　肖音还是摇头不信：“不会不会，他这哪像是喜欢我的样子，踩我的鞋抢我的椅子还吹口哨，一副小流氓习气，我真想老大耳刮子搧他。”
　　郭静忍不住笑：“你个傻丫头，男生的行为方式有时是不可理喻，喜欢一个人又不敢当面表白，就会搞些明堂作弄你，以期引起注意。要不你找个机会直接问问他呗。”
　　周煜翔跟郭静的父亲是同事，都是大学老师，两人从小学起就是同学，后来他俩又上了同一所大学，不过郭与周之间一直无甚交流，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上了大学，郭静把周煜翔的班级邮箱告诉了肖音，肖音真的给周煜翔写了封信去兴师问罪。结果周虽然没有解释为何高三时要捉弄肖音，但回信热情洋溢，对肖音主动跟他联系显得十分开心激动。
　　此后便一直通着信，大一寒假回去周煜翔约了肖音跟几个高中同学一起去郊游了一次。大一□□期间，周煜翔给肖音来过一封信，字里行间看得出来，周颇有些激进，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大一暑假肖音回到家里，听爸爸说周煜翔曾来家里找过她。去郭静家玩时，肖音就顺便去住在郭静家附近的周煜翔家找了一下他，周煜翔的妹妹说他没在家。
　　过了几天，周煜翔寄了封信给肖音，约她见面。肖音依约来见，周先是评议了一番时事，颇有些愤愤，肖音开导他说别想太多，做好自己管好自己就行了。随后周又变得开心起来，说那天听说肖音来找过他他好高兴，又提起收到肖音第一封来信时他的惊喜之情。
　　肖音有点诧异：“那有啥值得你惊喜这么久的？你别告诉我没有别的女生给你写信啊。”
　　“那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哦，是不是别人都是夸你奉承你，不像我一来就指责你？”
　　“呵呵，我受过的批评指责多了，但没收到过这么令我开心的指责。”
　　肖音翻了个白眼：“听说当初你因为人家夸了一句你长得白，你就跟人家翻脸决斗。然后我骂你捉弄我，你反而高兴，你是不是受虐狂啊？”
　　周煜翔大笑起来：“被你这么说起来，还真挺变态的我。”
　　肖音嘿嘿冷笑：“说起来，你到现在还没交待当初为什么要捉弄我呢！”
　　周沉默了一会儿：“我想引起你的注意。”
　　肖音又翻了个白眼：“什么鬼理由！注意你的人还不够多吗，干嘛非要用这种方法引起我的注意？”
　　“嗯…用正常方法你都不理我。”
　　“我哪有？”
　　“那次借你外套，结果第二天你让冬儿还给我；那次放学我想用自行车搭你，你也不理我。”
　　“我……”肖音语塞，好象确有此事。“你想搭人，多的是女生想坐你车吧？你想引起注意，也多得是人注意你。”肖音反守为攻。
　　“他们注不注意我不在乎，我只希望我关注的人注意我。”周煜翔微笑着。
　　肖音有点脸红：“你关注我？我有什么可关注的…又无才又无貌的。”
　　“你很美啊，从高一报到那天我就注意你了，留着短短的男生头，穿着格子衬衫，孤傲地站在那里，一副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样子，帅极了！”周一脸惊艳的表情。
　　“……”此人的口味真是......
　　“从那天起我就一直注意你，你多半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爱看小说，爱吹口哨，爱画画，有一种酷酷的我行我素的潇洒作派。我想了各种方式想引起你的注意，你吹口哨我也吹口哨，去郊游给你拍照、借外套给你穿，还有那天专门借了别人的自行车想搭你去公车站……结果你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眼看着快要毕业了，我想着无论如何都要给你留下点印象，所以……”说到这里周煜翔也腼腆地低下了头。
　　俩人站在一座小桥边，望着桥下的流水，一时都默默无语。过了好一会儿，周煜翔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肖音，拉起了肖音的手：“肖音，我……”
　　肖音迅速打断他：“别说了。”抽出手，心慌意乱地扭过脸去。
　　“肖音，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意，我想…”周煜翔还想坚持说下去。
　　“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要再说下去了，让我好好想想再说，好吗？”
　　周煜翔看了看肖音，没有再说什么。两人默默站了一会儿，肖音说要回去了，周煜翔把她送到了公车站。
　　摇荡的公车上，肖音禁不住也神思飘荡：居然还真被郭静言中了，周煜翔还真是喜欢我，真是大跌眼镜啊。若当年知道他是喜欢我，说不定我也会喜欢上他吧？只是事到如今，已时过境迁了......肖音思量一番，觉得不能脚踩两只船，自己既已心有所属，自是要从一而终，死心塌地。虽然周煜翔多年的暗恋让她颇为意外和感动，以至不能立即当面拒绝，但下来终是要跟他讲清楚的。
　　大二开学后不久，一天班长李雯取信回来，一进宿舍就大呼小叫： “肖音，你有问题了！”
　　肖音莫明：“啥问题？”
　　“哼哼，周某来信有问题，快老实交待！”
　　“哪个周某？周煜翔？他什么时候来信了？有什么问题？”
　　“现在，此时，就在我手上，超厚一封信，足有十页纸，说，你们俩有什么事要写这么厚的信？”李雯扬着手中的信，逼视着肖音。
　　“我哪知道他发什么神经啊。”肖音翻个白眼。
　　玉珺斜眼：“哟哟，还装不知道，那咱一起拆开看看他写了啥呗。”
　　肖音有点心虚，但还是嘴硬：“装啥啊，是不知道嘛，你们拆就拆呗。”
　　李雯闻言立即拆开周煜翔的来信读了起来：“Dear肖音……听听，听听，这都亲爱的了，还说没问题？！”
　　“唉呀，他崇洋而已，跟谁都Dear的。”
　　“好，往下……自暑假一别，再无音讯，这一月有余，我翻来覆去地想，上次没说完的话终究还是要对你说明白：肖音，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
　　肖音听到此处再也忍不住了，赶快扑上去把信抢了过来，全宿舍的人哄笑成一团，肖音红着脸藏进了蚊帐。
　　肖音花了三天时间，才写好给周煜翔的回信，大意是：周的好意令她深感意外，也深表荣幸，她觉得周很优秀，如果早半年，可能她就会欣喜惹狂地接受他的好意，但现在她心里有了另一男生，只能对他说抱歉了。同时，她还是很欣赏他的才气，希望两人能继续通信继续做朋友。
　　　没多久就收到周的回信，这次很简短，只有一句话：“原来我只是一条鱼…”
　　肖音不明所以。
　　过了两天又来一封信，算是对上封信的补充说明：“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所以，我算是那条被舍弃的鱼吧……”来信字里行间透出浓浓的失望，但最后还是说愿意继续跟肖音做朋友。此后两人虽仍偶尔有联系，但终是渐渐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