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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番外·乔恩·Part 03 ...

  •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什么都没有,但他知道他做了一个梦。醒来的时候一个穿白衣服的护士在旁边,拿着托盘和药剂正准备离开的模样。他想起来,没什么力气,他叫住护士,“喂……”

      护士转过身,露出一点笑容,“醒了?想起来吗?”

      他点点头,脖子很僵硬。

      护士把托盘放下,扶他坐起来,而后又拿起装着透明玻璃药瓶和针管的托盘,“你先在这里坐着,我去叫容先生。”

      容臻很快进来,一副商务打扮,刚离开哪个会议或者宴会没多久的模样。他身后是管家,带着一脸捉摸不透的微笑。

      “巧。”

      他不知道容臻说的是什么巧。

      “我正好经过这里,你就醒了。”男人在管家搬来的椅子上坐下,正对着他,眼神探究,笑容莫测,“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他摇头,“不知道。”

      “一点都不记得了?”容臻并不避讳,很是直截了当,“你杀了一个人。”

      他茫然,有点恍惚,“我……杀人?”

      “准确点说,是一个孩子。”

      “……”

      他想起来了。

      “他死了?”

      容臻点点头,微笑。

      “……我没想让他死。”

      容臻并不回应他这句话,“说起来,我还有点事情没有确认。”

      “什么事情?”

      “手给我。”

      男人用他的手握住他的手,那双手很温暖,很快,有一些奇怪的东西从那双手上袭击了他。这袭击并不难过,只是感觉十分陌生。时间没有很长,只有几秒钟。男人放开他的手,随意揉了揉他的脑袋,对管家说:“叫医生检查一下,没什么事就回家吧。”

      容臻离开,随便又匆忙,总是如此,他好像有许多事忙不完,可看起来并不疲惫。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残留的温暖已经消失,体内却还留有一点陌生的感觉。他看到自己拿着刀,刀上有血,他的手上也有血。他杀了人,这是个陈述句,没什么感觉,他没有看到尸体的模样,原来杀人就是这样?

      他回到学校,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样。以前是讨好巴结,藏着嫌恶。现在是畏惧,依然有嫌恶。

      风平浪静。

      他开始发现权势和钱财真的是一件好东西,比如说他杀了人,但就好像无事发生过。比如说,他听说他那个大哥曾经把同学的手弄成粉碎性骨折,一辈子成了残废,最后也无事发生过。整个临江市的媒体都有容家入股融资,乱报道主编就该换人了。

      他很努力,容臻会为此夸奖他。他的大哥在学校里成绩吊车尾,他的成绩永远名列前茅。他的大哥厌恶容臻,他就当爸爸的乖儿子。他那个大哥自从读了高中,就再没有回过家,无论假期。家里开始有他的私人领地,不止卧室,他喜欢去的地方不会有人打扰,容臻还让人给他布置了一个游戏房。他庆幸,欢呼,兴奋,他可以取代容晔。

      但这美梦没多久就被打破。

      容晔回来了。

      在他临近毕业的前夕。

      他不仅回来了,还是容臻把他带回来的,一同的还有管家,和一个陌生的和他年龄相仿的男性。

      他去迎接,父亲永远都是一副淡然温和的模样,摸他的头顶,然后离开,对他也好,对容晔也好,看起来没什么不同,甚至于,对待容晔更甚有一种奇怪的冷淡和隔离。

      可就是不同。

      这种不同体现在眼神里,动作里,用词里,佣人的畏惧里,漂浮在空气中的每一粒尘埃里。

      他们见面,他和容晔打招呼。面对他,容晔就像看到空气。空气是看不到,容晔看到的只是他身后的草坪和建筑。被冷落,被推开,然后跌倒。

      那个陌生人过来扶他。

      真奇怪,他还以为,哥哥的朋友一定也像哥哥那样高傲,冷漠,看不起他。

      但关谦不是的。

      对,他的名字,叫做关谦。

      他不笑,但很温柔。不会巴结,也不势力,他眼中没有那些东西,而那些东西他已在他那些同学和“朋友”身上看到了太多。

      为什么?

      为什么像那种人,却偏偏可以拥有一切?像那种一无是处的家伙,却总是能拥有最好的?

      容臻还是很少回来,这一点并未因他那个大哥回来有什么特别的改变。暌违三年的见面,除却身高,容晔并未什么改变,依然对他百般挑剔,千般鄙弃。

      他们在房间里争吵,他单方面的,因为关谦。

      那是你的同学,你的好友?

      是连你容晔也要紧紧抓住的东西?

      就是这样,我更要把他抢过来,让你变得和我一样,没有朋友,一无所有。

      可是你在说什么?你鄙夷我,针对我,连我的母亲也要一并侮辱。

      我的妈妈,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生你的那个女人又有什么值得一提?我可是听说了,最后被人轮,死在冰冷的废弃地下室里,真惨啊。真希望当时容臻没有去救你们母子。要是他去的再晚一点,我又哪会有什么大哥?我就是容家唯一的继承人。至于你,和生你的那个女人一起去死吧,不仅要死在一起,也要死的一模一样才好。

      都怪你,没错……都怪容晔,容晔讨厌他的妈妈,所以妈妈才不得不离开,妈妈一定是有苦衷的,妈妈怎么可能会抛弃他?这个没有女主人的家庭,这个位置就应该是妈妈的。可是有他,有容晔从中作梗,他才会见不到妈妈的。

      因为容晔,他才会和妈妈分开,因为容晔,他才不能独享一个完整的父亲,因为容晔,他才没有家。这里的一切这么温暖,这么明亮,他只感觉到寒冷和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恨他。

      恨入骨髓。

      无以复加。

      他一定要报复回来,他绝不会手软。他要看着这个从出生起就享受奢华的大哥,沦落到一无所有,最后只能对着他摇尾乞怜,恳求他恩赐给他一点宠物狗都不会闻一下的垃圾。

      容晔没在容家待太久,很快,藉借读大学的名义,他远上都郡,在距离垂云郡纵跃两个郡以外的朝灵读书。

      选择的竟然是临床外科专业。

      一个“屠夫家族”出身的继承人,竟然选择当个救世济人的医生。他快要笑死了。

      还真是愚蠢。

      这样的话,你还要靠什么打败我?

      坐在书房里,容乔恩发出一声冷笑。

      他还没有进入容家的产业,但已经开始建立人脉。儿时的游戏房被重新改成他单独的书房,不允许其他人随便进入。他努力,拼了命,换得其他人的认可。老一派的长辈自然也有容晔那一路“货色”,认为他名不正言不顺,就算能力出众,也只能做个管理位子,没资格接掌大权。

      资格?

      什么资格?

      身为御者的资格吗?

      也是啊。

      谁都知道,他只是个普通人,是个非御,在这个世界里,在这个世界的上层社会里,是最下层。
      既然如此,他就杀一个御者给他们看看好了。

      他也不是,没杀过人。

      御者和非御,再怎么不一样,不一样都是“人”吗?是人,就会有弱点,被杀,就会死。

      何况,容臻不过是个只能“探知能力”的御者。这力量再怎么强大,面对死亡时,也无能为力。

      一个星期天的早晨,他用从容臻的书房里找到的点五五口径的手枪,杀了那个男人,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他看着殷红的血在地板上横流,把灰蓝色的地毯染成深色。他摸着尚有余温的枪管,找到终端,拨通那个他从未拨通,却一直记得的号码。

      他一直在等这一天。

      宣布他的胜利。

      或许还有点早。

      不过,没关系,他高兴。

      他听到容晔冷淡的声音,听到他那个大哥威胁他,说什么“说到做到”。真是可笑。

      他丢开终端,书房的窗帘晃动,女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没见过这个女人,但他知道她是谁。

      花,是容臻从外面雇佣的杀手,但内部也谁都没有见过她。

      女人看到地上的尸体时,显得并不惊讶。几乎没有一点犹豫的,她就把自己蛇一样的身体贴过来。他感觉她的手指在身上游走,带着不言自明的意味。他退开,说出她的名字。

      女人笑了,笑容娇媚,那张脸上看不出她的真实年纪。容臻雇佣她有数年,怎么看不可能是年方二八的青葱少女。

      女人开口,声音惑人,“小少爷不仅长得好,脑子也这么好用。不知道下面是不是也一样勇武过人?人家真想好好尝试一下。”

      他看着她,眼神不由自主瞟向死去多时的容臻,“你和他?”

      “嘘——”纤细的,涂着鲜红的指甲油的手指立在唇间,嘴角的弧度像是毒药,专门引诱男人,再把他们吞吃干净,“小少爷不防猜猜嘛~”

      “是容臻雇佣你。”

      “嗯——”尾音上扬。

      “现在他死了,你可以选择留下来,也可以现在走。”

      “就是说,现在是小少爷做主咯?”女人靠过来,丰满的胸部在紧绷的低胸长裙里跃跃欲试。

      “怎么?你以为应该是谁?”

      “人家只是个打工的,这种事怎么知道?”女人靠的更近,容乔恩忍不住又退了一步。他感觉自己在不受控制,但还不想放弃身体的控制权。

      “离我远点。”他低声呵斥。女人摆出一副受惊的模样,“小少爷真凶,吓得人家好怕。”

      “走,或者留。少说废话。”

      “真是的,小少爷这么不解风情~”女人没再靠近,她半倚半坐在暗红色的书桌上,捡起上面的一只金色钢笔,在手上摆弄着,“小少爷虽然不解风情,但这张脸我还是喜欢,看来只好留下来了~”

      他暗自松了口气,“留下来就要听我命令,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女人娇笑着,并不离开,“可没有这么说吧?”

      “什么意思?”

      “就连容臻也不能随便赶我走啊。”

      “我说过了,容臻死了。”

      “那临走前,小少爷总该给我点奖励,作为你命令我的契约~”

      “什么?”

      女人的手指轻轻拎着笔,从平坦的小腹和饱满的胸前滑过,最后落在鲜艳的红唇上。她微笑,他开始不解其意,很快明白过来,但他不想那么做。这个女人让他觉得很奇怪,很陌生,还很熟悉,是那些他远离了太久的危险,有什么东西回到他的身体里,他感觉有人在背后对他虎视眈眈,这个人就是他面前的这个女人。

      “看来小少爷不太愿意呢,那就没办法了~我可不走了。”

      女人盯着容乔恩,眨眨眼睛。少年的眼中忽然泄露出一点冷意,他几步走过来,拉下女人的手,狠狠咬住那双饱满的红唇。

      女人像条没骨头的蛇,软在他怀里,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哼叫。他一把推开她,“滚。”

      “小少爷哪里都好,就是火气稍稍有点大呢。”女人舔掉唇角的水色,一阵风样,从窗口跳了出去。容乔恩向窗外瞟了一眼,女人和她鲜艳的颜色早已消失不见。

      他有什么急需解决,但不是在那个女人身上。她只会让他觉得备受侮辱。他低头再次看了一眼容臻的尸体,突然觉得有些恶心。

      他接手容家,事务繁忙,学校方面暂时选择休学。现在成绩对他来说,已经可有可无。他命人监视容晔的一举一动,那天的通话还回响在他而边,他在等着他的说都做到,可什么都没发生。

      那个胆小鬼夹着尾巴逃跑了,逃到他的手暂时还伸不到的地方,躲进朝灵的一家国立医院里做什么实习生。

      容晔躲起来,他可不想就这么结束了。

      他怎么能让这种家伙在医院里这么神圣的地方好好的生存下去呢。

      当然,他要慢慢来。接手容家还是有阵子忙的。他打通门路,给容晔安排了一个惊喜。

      可容晔没能收到这惊喜。

      明明已经替他好好安排了,这家伙就像是有着敏锐嗅觉的猎狗——真是抬举——没等到那一天,就从朝灵市跑了,跑到了垂云市。

      垂云市,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冷笑,胜券在握。

      可就在一夜之间,一切变得不可控制起来。

      等他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那个看似安分守己,在医院里安安静静做他的白衣天使的大哥,眨眼间,坐成与纸牌不遑多让的人物。

      他甚至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他知道对手是关谦,是容晔的好友,他知道对方接手了黄名下的所有产业,也知道这是容晔从中做媒。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容晔到底用什么办法说服了黄那个顽固的老头子。

      好运气就仿佛永远都在他的头顶替他遮风挡雨。

      他派人去刺杀容晔,去的人要么失败,要么有去无回。是死了,还是……被留下了?

      他们见面,名义是事务分割。

      他为他的哥哥准备了鸿门宴。

      他命令那个女人杀了容晔。

      可女人没有听他的命令。

      他质问她,她只是娇笑着,神态妩媚,她问容晔:“大少爷还留他的命吗?”

      他看到容晔从口袋里掏出一双白色的医用手套。

      他听到容晔的声音从窗边传来,“容臻是不负责任,可他是我父亲。”

      “真难得,这种话还能从大少爷嘴里听到~”女人挑起他的下巴,他的衣服已经被脱光,他想着女人那副媚态,无所不用其极的勾引,内心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恶心。她拨弄他的身体,像是在挑拣一块五花肉,“可惜小少爷这么美的身体~小少爷知道容臻雇佣我做什么吗?”

      “……做什么?”他问。

      “那个男人雇我保护他的儿子,我是不知道他那儿子有什么好保护的,和小少爷比起来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你骗我。”

      “人家才没有~”女人笑着摸摸他的脸蛋,“他儿子没有危险的时候我是自由的。是小少爷你问我要不要留下来的,怎么现在又说我骗你呢?小少爷问我的时候,大少爷很安全呢。”

      “就算他死了。”

      “这也没办法,我签的可是卖身契,喏,都卖给他儿子了。”

      “……”

      他感觉浑身发冷。

      自始至终,他都不是那个男人认为的儿子,他只是这个家里需要养的一个人,和家里的佣人,和容晔喜欢的那两条狗没什么分别。他需要吃饭,他们就给他一个碗,一双筷子,他需要睡觉,他们就给他一个窝,一张床。

      多么简单的关系。

      他以为他能得到一切,到头来,他什么都没有。

      他仰头看着天花板,灯光明亮,有些刺眼。

      他想起母亲,他叫他哥哥的名字,“容晔,你会杀了我,对吧?”

      “我不杀人。”

      “那你要怎么办?”

      “我想,做个活体解剖实验。”

      他听到他哥哥的声音,温温和和的,不复以往的冷淡,却让他通体生寒。

      “你……”他憋出两声冷笑,“你们容家的人果然一样的冷血。”

      “我总不会弑父。”

      “解剖自己的弟弟?”

      “我说过,我没有弟弟。”

      “你说的没错,你没有弟弟,我也不是容家人。容晔,你让她放开我。”

      “理由?”

      “我想见我母亲。”

      “你找到她了?”

      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从他开始能够拥有消息渠道,他就一直想方设法找她,他知道她在哪里,可他不敢去看。这都是因为容晔。要是容晔死了,他就把妈妈接回来。

      容晔转过身,他拿着精巧锋利的手术刀,刀尖在灯光下反光,冰冷的颜色。他看着他,眉眼间是他没见过的温和,他不再对他冷言冷语,可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因为这只是他的面具,是他容家人一脉相承的面具。

      容晔走过来,走到他面前,“学校有上过生物实验课吗?”

      他瞪着容晔。

      “你见过哪个学生会让被绑在实验台上的兔子去吃最后一根草的?”

      刀尖划开他的皮肤,很疼,血涌出来。

      “那个女人死了,在我来这里之前。”

      他想揍他,他用尽力气,只是扭动了几下身体。

      “应激反应。”

      他死死盯着他。

      “还是麻醉吧。”

      针头被插进他的血管里,麻醉剂滴滴答答,他挣扎,容晔并不理会,低头看他,像看一只被切断成两截的虫。没有力气,黑暗。

      他的人生,从黑暗中开始,终于也结束在黑暗中。

      那是他失去意识前盘旋在脑海里的最后一句话。

  • 作者有话要说:  乔恩这篇太致郁了。
    容家这边都挺致郁的……
    按计划的话还有一篇,相对来说是治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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