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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幸福之音(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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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四月就像一位娇羞的少女,褪去春日里最后一丝寒意,悄悄地披上了孟夏的新装。转眼,又到了S市一年四季最舒服的时节。每当这个时候,吹在身上的风儿清爽宜人,洒在脸上的阳光温暖和煦,就连淅淅沥沥的小雨也渗着股油画里江南小巷的气息。
所有工作结束后他换上了一套正装。晚上乔垣少在心缘剧场开个人音乐会,叮嘱过他务必出席。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钢琴演奏会了。记得小时候他母亲经常带他和乔垣少参加国际著名音乐家的演奏会。那时他们总是被打扮得很体面,穿上白色燕尾服,戴上小领结,化一点淡淡的妆。乔垣少自小在音乐上表现出惊人的天赋,五岁作曲,十岁开个人钢琴音乐会。而他却总是会在演奏会上打瞌睡。
他在剧场前排中央的位置坐下。明知道他不懂音乐,乔垣少还是给他留了最好的位置,每次都是如此。剧场灯光暗下来后乐队成员便陆续上台。乔垣少在热烈的掌声中最后一个上场,台下时不时传来几声尖叫声。在他坐下后剧院里瞬间安静下来。音乐会在一曲《野蜂飞舞》中拉开序幕。随后,摇头晃脑的乐队指挥带着时而激进时而温婉的乐团开始了漫长的演奏。
丁博尚挺羡慕那些玩音乐的人,即使不会创作只懂欣赏也是可以的。可惜对他而言,所有乐器演奏出来的音乐只是些音量节奏不同的声音罢了。几首曲子下来他就开始有些支撑不住了,不自觉地挪了挪坐姿,看看手表上的时间,演奏会才进行到一半,睡意又一次向他侵袭而来。
不经意间,黑暗中间隙飘来几段竖琴慵懒而又悠远的滑奏声,温柔有力地将他唤醒。舞台中央幕布上随即投影出清冷朦胧的月夜背景。微弱的紫色追光灯逐渐亮起,缭绕的云雾中他看到舞台深处一架竖琴旁坐着一个神秘倩影。
远远看去,她的手上有若隐若现的闪光,似乎是一枚戒指。她黑色微卷的长发轻盈地垂下,飘逸的紫色长纱裙遮住了脚踝,裙子和长发轻轻地随着演奏波动。她拨弄琴弦的双手纤长轻柔得像是蝴蝶在飞舞,蝴蝶触碰到的每一个地方都跳出美妙的精灵乐符。琴声中那种渗入骨髓的悲凉时而像幽霭山洞中空灵的滴水声,时而像徐徐飘渺的沙漠吟风深深触动着他。梦幻般的旋律和勾人心魂的滑奏令人不禁想起天琴座的希腊神话故事,而她就是那黑夜里忧郁的女神。
舞台近处同样幽暗的影射灯下,乔垣少的钢琴声默契地应和着,忽强忽弱,忽远忽近。钢琴的健朗交错着竖琴的缠绵将此起彼伏的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仿佛一对蝴蝶在旋晕地飞舞,致死相随永不离弃的誓言在它们紧紧依偎的翅膀中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你们俩好像说要送我一首合作曲目。”
“什么时候的事啊?”
“在海湾的那次,忘了?”
“我可没答应哦。”
“那我现在正式邀请归雁小姐与乔垣少合作一首曲子送给我。”
“我能有什么回报吗?”
“这么快就学会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那肯定啊,跟生意人交往不就是讲究公平交易么?”
“给男朋友弹首曲子也需要讲条件吗?”
“关键是让他感动的难度不是一般大。况且这将是我人生第一次献曲。”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甜蜜的时光像手中的沙粒,从指缝中溜走。
音乐会还没结束他就走了。他怕再待下去,自己会像强盗一样把她掳走。
回到家中用冷水冲洗了一遍,感觉冷静了许多。他靠在阳台上点了根烟。栀子花的香味又开始弥漫在夜空中。他想起那晚在栀子花丛中,他们抱在一起。她就是那股芬芳,让他迷醉。
《熟稔的味道》,好应景的乐曲,让他被满满的回忆拥抱着。
别墅的大门处有动静,是有人进门的声音。是她吗?
他的别墅只有乔垣少和她知道密码。可过了许久都不见有人上来。
他终于按捺不住,走下楼。
她楚楚可怜地站在客厅里,刘海耷拉在额前,淋湿的演出服勾勒出完美的轮廓。
她是怎么过来的?在外面淋了多久的雨?
“怎么,有什么东西落在我这里了么?”他冷冷地说。
“你怎么走了?我们为你准备的曲子喜欢吗?”
“不好意思,我听不懂。”
他坐在吧台的凳子上背对着她,给自己倒了点红酒。
“是你说想听的。”
“我高估了自己的欣赏能力。”
“别这样好吗?”
“那你想我怎样?”
时鸣钟的秒针滴答滴答走,又是一阵沉默。
“你还要我吗?”
虽然很轻,但丁博尚还是听到了,听得清清楚楚。
她到底想干什么?
他把杯中酒一口饮尽。
“如果你只是来问这个问题的话,我想你可以走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他以为她真的走了,转身发现她并没有离开。
她慢慢走到他跟前,轻轻搂住他的脖颈。而他竟然任由她吻自己额头、鼻子和唇。
他警告自己,拒绝她,不要失控!但还是在一点点沦陷中。她为何要在自己情绪渐渐平复后又出现,重新将他的生活搅得一团乱?
归雁吻了很久,见丁博尚没有任何反应,失望地停了下来。她乞求地望着他,终于忍受不了他的冷漠,含泪转身离去。还未待她走远,他便飞速将她夺回。他的心被彻底融化后,她又要绝情地离开了么?他开始激烈地回吻,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已经觉醒了,爱与恨像火山一样喷涌而出,烈焰与灰烬交织在一起。他再也不想控制自己。他为什么要控制自己?!
“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我还要你?!”他喘着粗气问。
他把她拖到沙发上,愤怒地撕裂她的衣裙,丧心病狂地掠夺她的一切。她是他的女人,一辈子都别想逃离他的掌心。
“为什么要那么折磨我!”
谁也阻止不了他抢回属于他的东西,谁也阻止不了他们相互吞并!
雨停了。狼狈的沙发,凌乱的茶几,撒开的红酒都是疯狂后的见证。
恢复冷静后的丁博尚意识到刚才的自己是多么失礼,多么残暴。
大部分情况下他像个机器人一般理智思考,偶尔才会像野兽般疯狂。欲望带给他真实的感觉,这种感觉像是衡量是否活着的一杆秤砣。
他气她,恨她,只因她做了他最害怕的事。
归雁去洗了澡,换了件丁博尚的真丝睡衣。
他点了根烟,用力呼出了一口。
“搬回来住吧。”
她依偎在他怀中。她想清楚了,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不结婚不生孩子都可以。
“没想到你头发已经这么长了。”他轻轻抚摸她长长的卷发。
“是不是太成熟了?”
“没有,只是跟以前感觉不太一样。”
“有什么区别?”
“以前是小白兔,现在是兔子精。”
归雁用拳头捶了捶他的胸口,仰头问:
“我能见一见雨雁么?”
“你那么讨好我,是为了雨雁?”
“对呀。”
丁博尚怒视她,她坐到他身上蹭了蹭。
“不是。”
“可以,不过我要你现场再给我弹一曲。”
“没问题!”
归雁高兴地踮起脚尖朝他脸上亲了口,又兴奋地原地转了两圈。
看着她兴高采烈地样子他会心地笑了。
“别摔着了。”
雨雁被放置在一间独立的房间内,房间里只有琴旁的座椅和对面不远处一个单人沙发。仿佛在宣示,他是唯一的听众。
时隔多年再一次触摸着它每一根琴弦,归雁的眼眶湿润了。
“还以为这辈子都摸不了了呢。”
她随意弹了几个滑奏,变化着身体的姿势,用眼神撩拨着他,惹得他笑出声来。
“我爷爷说,他给我留了一封信。”
“我看了。”
“你怎么可以偷看人家的信?!”
“你别忘了,这琴现在是我的,我对它有所有的支配权。”
“好吧,都是你的。那我想看看你琴里藏着的信,可以吗?”
她故意把“你”字加重了音。
见她如此这般小心翼翼,丁博尚不露声色地笑了。
“在底座上。”
她急忙去琴的底座上把信件翻了出来。
“雁儿:
你长大了。爷爷有些话是时候跟你说了。
我想那么聪明的你也应该隐隐约约猜到了:我不是你亲爷爷。
17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在家门口捡到了你。你的手上系着一根红丝带,带子上是我最熟悉的暗语。我曾是一名地下党员,只跟代号为“山林”的上级单线联系,解放后我去法国定居,最后又因为一些个人的事回了国,在一所大学里工作。除了你爷爷没有人知道我曾经的身份,所以当我看到他向我求助时,我能猜到他当时处于多么危险的境地。我在我们约定的报纸上得知你是他的孙女,他让我代为照顾你,等事情平息后会找到我们。
为了你的安全,我辞去了大学里的工作,隐居到富山。但多年之后依然没有人来寻亲,我又对你家事毫不知晓,连你爷爷的真实姓名都不知。我想你们家一定是出了事情,要不然你爷爷不会失信于我。我凭着对你爷爷仅有的一些了解终于查到一个疑似身份的人,此人名叫‘段林山’。但很快我又得到了他与家人在出逃的游轮上遇刺的消息,这也就能解释他为什么没有再来找你。
报纸上说有一人跳江后生死未卜。如果段林山真是你爷爷,那么跳江的年轻人很有可能是你父亲,或许他还活着。□□结束后我在报纸上陆陆续续发布过你的消息等着他来寻你,但是从没盼来过好消息。要么,他也死了。要么,你爷爷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你在我这里。
雁儿,如果没有你的来临,17年前的那个晚上我已决定了断此生。是天意,让我又多活了这些年。看着你慢慢长大我心中满是喜悦,谢谢你陪我度过这些岁月,让我感受到亲情的温暖。如果你考试回来的时候我不在了,请你好好保管雨雁。我已将所有家产都传给了你。上天是公平的,他剥夺了你的一些幸福,一定会以别的方式补偿你。不要追忆过去,找一个爱你的人过完此生。
归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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