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咳》牛伊万

93、《纽约咳》第91章 你是谁

　　突然间海若先生的目光暗淡下来。整个身体松弛的如同缩进了沙发一样。教授连忙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就先告辞吧。”

　　海若女士用恳求的语气说道：“不，不要走。再聊一会儿吧。他最喜欢和年轻人说话。”

　　休息等待几分钟，牛伊万看到墙上挂着不少老照片。年轻时候的海若夫妇和全家福。有几张应该是海若女士穿着体操运动服的照片，定格了她亲吻奖牌的瞬间。

　　海若太太大概已经过世了。有女儿在身边照顾，老海若先生也算是有福气了。真是有再多的钱和豪宅，不如老了以后有亲人相伴。女儿给父亲用小勺子喂了一些果汁，掏出手帕擦干净父亲的嘴角，帮着重新整理了背后的靠垫。海若先生似乎缓过神，满目惊奇的看着牛伊万问道：“你是谁，你来这里干什么？”

　　牛伊万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问搞得发蒙，张开嘴吱吱呜呜的想要说些什么。教授抢先三句并作两句，把牛伊万重新介绍了一遍。

　　“我还是不认识他。” 海若先生自言自语道。

　　海若女士对牛伊万和教授表示歉意。“人老了就是这样子的。聊一些过去的事情吧。”

　　于是教授就说了一些大约几十年前自己跟着海若先生，跑腿学习做业务的往事。海若先生不时的开心大笑，俏皮的说道：“当年你要是娶了我女儿，现在就该你在这里每天陪着我。”

　　看海若女士脸微微一红。教授笑着说，“当年她可是体操运动员，追求的人太多了。”

　　“关键我吃不习惯意大利面。” 海若女士用故作严肃的语气。

　　“对，吃不到一起。” 教授补充道。

　　看着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总是在回忆一些过去的事情。牛伊万完全插不上话。只感觉坐在海若女士和教授中间，让他们俩人都需要越过自己交谈，无端中凭添了几分尴尬。

　　牛伊万欲言又止。只等着教授端起杯子的瞬间，问海若先生从哪里来到纽约。

　　“罗马尼亚 ” 海若女士回答道。

　　“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呀。” 准备脱口而出的刹那，牛伊万一机灵收住话头。感觉到这样说很冒昧。关于“中国人民的老朋友”，牛伊万有过经验教训。

　　有一次与一位罗马尼亚来的老太太聊天。牛伊万琢磨着想要让她签授权给自己，独家委托出租她的房子。陪着老太太谈天说地、东拉西扯、忆苦思甜、展望未来，眼看就要成功了。拿出独家委托合同摆在桌子上，老太太说要再仔细的读一遍。牛伊万看着目标及将达成，心里高兴。脱口而出：“罗马尼亚人民是中国的老朋友。”

　　老太太微笑着放下合同，又打开话匣子。牛伊万只能继续陪着老人多说一会儿话。于是便说到了那个年代曾经的“伟大友谊”，不知怎么的就聊了几句齐奥塞斯库。瞬间！微笑的老太太变为愤怒的老太太。叫喊着把牛伊万轰出门。让牛伊万再也不要来找她。

　　吃一亏长一智。牛伊万事后总结经验：一定要会聊天，情况不明的时候尽量谈些听着让人高兴，说了等于没说的话题。

　　在美国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谈些体育总会被认为会聊天，是人见人爱的盖（Guy）。慎重的考虑该说些哪方面的话题。按照刚才教授透露的信息，牛伊万问道：“您过去是体操运动员吧。”

　　海若女士顺着牛伊万的目光，指了指墙上的照片说：“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我女儿6岁了，喜欢画画和算数，想送她去学习□□操或者舞蹈。” 牛伊万把话题拉回到自己女儿身上。

　　“练习体操太苦了，还是应该让孩子快乐些。” 海若女士说。

　　海若先生听着大家说话，终于又开口问道：“你是谁，来干什么？”

　　此时牛伊万非常佩服海若女士的耐心。她再次给父亲简要的介绍了一遍来者何人。牛伊万给教授递了一个眼色，他微微的点了点头。话就说到这里，真的没办法再聊下去了。该向海若先生告别了。教授拍了拍沙发，示意牛伊万也坐过来。

　　教授和牛伊万握着海若先生的左右手，一左一右的把老人家夹在中间。“改天再来看您，现在要走了。”

　　海若先生抽出颤巍巍的手，在牛伊万腮帮子上反复拍打了几下。慢慢的说道：“有时间来看我，要经常来。”

　　牛伊万满口答应：“好的，再来看您。”

　　临走牛伊万转身向海若先生挥手道别。发现老先生目光再次暗淡下去，身体又似乎要缩进沙发一般。海若女士送牛伊万到门口，说道：“你女儿想要学习体操，我可以介绍非常好的老师。如果你需要的话。”

　　说完谢谢，与海若女士道别。

　　教授和牛伊万走出大厦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天空依然阴沉。教授提议：“一起走走吧。我去6号线，回办公室。”

　　“我也是6号线，换F线回家。一起走一段儿。” 牛伊万说。

　　经过秋天风雨的拍打，树叶从枝头坠落到地面。成千上万椭圆形的黄树叶，躺在暗黑色的马路上。让行走其中的牛伊万感觉到非常的不真实，又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牛伊万说道：“教授，你知道草间弥生吗？”

　　“我去看过她的展览。” 教授说。

　　“我只看过一次，就在上东区这里不远。画上都是点，看着似乎有规则，仔细看又没规则的斑点。” 牛伊万用脚踩了踩地面说道：“我感觉看不懂、欣赏不了，但当时好多人盯着看。”

　　“哈哈，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Andy Warhol（安迪·沃霍尔）曾经住在这附近。” 教授说。

　　牛伊万问道：“Andy Warhol是谁？”

　　“他和草间弥生是朋友，都是有名的艺术家。” 教授解释道：“其实我也不太理解这些前卫艺术”。

　　牛伊万感叹道：“您真是教授呀。没有您不知道的。”

　　教授笑着摇摇头，学着东方人的语调自谦了几句。

　　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于此的排屋们（Townhouse）一眼望不到边。可能是他们见识了太多的过客。再一次经历了秋风秋雨之后，照例流露出独特的深沉、博大与过气的华丽，其中又掺杂着不过分跌落世俗的味道。行走其间恍如隔世。两人从第五大道、穿过麦迪逊大道、公园大道，沿着莱克辛顿大道往地铁站走。除了在十字路口见到这几条宽阔而著名的大道，从西向东横向穿越，两边尽是陈旧而狭窄的小街道。

　　到了地铁站口，教授拉住牛伊万说道：“可以看出来，海若先生还是蛮喜欢你的。”

　　“是吗？但愿下次他还能想起来我是谁。” 牛伊万说。

　　“很多年前我像你一样年轻。” 教授眼睛里流露出些许温柔，继续说道：“当时我为海若先生工作，他教会了我一切。你现在运气好，赶上了好机会。年轻人需要耐心的等待，未来一切都是你的。”

　　牛伊万问道：“也需要三十年吗。”

　　教授笑着说，“现在医学进步了，估计你需要等久一些。等我干不动了退休，再等50年吧。”

　　“我去！50年共产主义就实现了，到时候资本家都要失业。” 牛伊万一脸严肃的开玩笑。

　　“你是认真的吗？” 教授也换成一脸严肃的问道：“你在纽约生活这么久了，还有这样的想法。”

　　“宁愿世上有鬼，也不相信政客的嘴。除非真的脑子坏掉啦！” 牛伊万模仿萨沙说某人脑子有问题时，用手拍脑门连声说：“KU-KU，KU-KU”

　　教授也拍牛伊万的脑门说：“KU-KU，KU-KU”

　　牛伊万哈哈大笑。“NO，不是我。你们才是KU-K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