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吻月》芸生生

33、033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顾张两家的事情发生不到四十八小时，整个鉴定中心都已传遍。
　　因闫院长的亲子鉴定结果出错、导致两家人人生错位的事，还未经警方调查、通报，但舆论却已经给闫院长判了刑。更有甚者，在这件事上添油加醋，说是闫院长当年收受了贿赂，才会做出了这样的事。

　　这事，仿佛是那天李中建闹事的重演。

　　当时，只有盛驰选择信任她。
　　而现在，她想要用自己的能力，给曾经帮助过她的闫院长有个交代。
　　赵莱月交代好姜穗务必要时刻关注好闫院长的情绪，在姜穗认真允诺后，赵莱月和盛驰驱车踏上了去怀荫县的路。

　　怀荫县距离江城将近三百公里。

　　因为怀荫县地处山区，交通不便，所以即便是高铁四通八达的今天，这座闭塞的小县城还和十多年前一样，落后且破败。
　　全中国这样的小县城不下千座，但赵莱月却对这座小县城印象深刻。这或许还要归功于前些年国家的“扫黑除恶”专项行动，当时怀荫县所处的槐城被一片黑恶势力所笼罩，国家重拳出击，打下多位涉黑人员以及腐败官员，才让槐城恢复了正常秩序。
　　而当年，涉黑人员来源最多的地方，就是怀荫县。

　　赵莱月和盛驰的第一个落脚点，就是当年闫院长任职的县医院。
　　二十多年过去，县医院的人来了一批，又走了一批，早就没人记得闫方这个人，更没人记得有关顾张两家人的事了。

　　眼见医院没有线索，赵莱月就想着往张姓夫妻所在的村子里去探探消息。
　　可盛驰却叫住她，用眼神暗示她看身后的传达室。
　　她本能地回过头，却看见一个年近七旬，两鬓斑白，穿着保安服的老头子，正探着脑袋在看他们俩。看见赵莱月回头，他又忙不迭地把脑袋缩回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盛驰是边防部队出身，洞察力敏锐。
　　他说：“传达室的老头从我们俩在门口询问闫院长的事后，就一直跟着我们俩。刚才进出医院，他都一直在旁。医院传达室的保安一般不容易变动，依他的年纪，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嗯，他刚才躲我的样子很奇怪。”赵莱月同意，“我们过去看看。”

　　传达室的老头子，一看见他俩走过去，就立刻躲进了里头的房间，装不在。
　　这一来，盛驰和赵莱月更加确定他心里有鬼。

　　盛驰打开了传达室的门，又敲了里头的房门。
　　老头子自知躲不掉，才慢慢悠悠地从里头走出来。

　　起先，盛驰和赵莱月问什么，他都说不知道。直到两人原原本本地把张姓夫妻闹上亲子鉴定中心、导致闫方可能前途不保，所以才特地过来调查的原因说出来后，老头子才犹豫地开起口来。
　　老头子告诉他们，他是张强养母孙翠、也就是闹事的姓张的妻子的同村人。一天前，孙翠曾打电话回来，告知娘家人二十多年前亲子鉴定结果出错的事情。村子很小，这事儿没多久就传遍了，他也是那时候才知道，闫方当年给他们的报告是错的。
　　但是，他相信闫方的人品，他绝不可能是故意造假，即便是错了，也必定是另有原因。因为当年他老婆难产，宣告不治时，是闫方力排众议，把他老婆送进了手术室，保了她老婆的命。这事儿，他记得一辈子。
　　他还告诉盛驰和赵莱月，张家的事情，就是笔烂账。
　　要不是闫方对他有恩，有些事，他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

　　原来，二十多年前，孙翠的亲弟弟，是怀荫县有名的□□。孙翠有肾病，嫁了姓张的之后，一连怀了三次孕，都没生下来。后来又有一次，孩子是生下来了，可没多久，就因为先天缺陷，死了。
　　姓张的一家因为孙翠弟弟的背景，也不敢说什么。眼见孩子生不出，孙翠的弟弟就起了给她抱个孩子的想法。一连找了几家的孩子，孙翠都看不上，大多数原因就是，孩子太大，怕养不熟、怕以后亲生父母后悔要讨回来。
　　老头子记得当年的事，还是因为当年孙翠的弟弟为了给她找孩子，抢了好几家人家的孩子，搞得整个怀荫县人心惶惶。

　　这事儿过去没多久，孙翠就再次怀孕了。
　　说是奇那也怪，连村里的赤脚医生都说，孙翠的肾病是会遗传的，可偏这一次，孙翠竟然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
　　孙翠家里都说，是去拜了神仙的。
　　可老头子在医院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也算懂点科学。他就纳闷了，肾病是会遗传的，一个有肾病的人，怎么能生出一个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

　　果不其然，这怪事在几年后，又被人翻了出来。

　　知青下乡的姓顾的夫妇俩，发现自己的孩子有尿毒症，找上了门，怀疑是当初抱错了孩子。
　　老头子当时就觉得，这绝对是抱错了的。
　　可检验科医生出具的亲子鉴定结果，竟然是亲生的。
　　因为闫方是当时县医院内科的主任，所以需要在上头签字。那时老头子还好心提醒了一句，闫方却笃定地告诉他，要相信科学，科学出具的结果，是不会错的。
　　老头子不是很相信科学，但他相信闫方。
　　闫方说是，那就肯定是。

　　可几年前，国家“扫黑除恶”专项行动查到县医院的检验科医生有腐败嫌疑，甚至一直和孙翠的弟弟有密切的黑市卖血往来后，老头子又觉得，事情或许不这么简单。
　　只可惜，孙翠的弟弟在几年前被判了死刑。
　　那名检验科医生，也在出狱后罹患癌症去世。
　　一切早已死无对证。
　　只剩下活着的人，在替死去的人背黑锅。

　　*

　　老头子把这些说完后，赵莱月的心也彻底沉到了谷底。
　　如此说来，真正的知情人已死去，而孙翠夫妻俩到底知道多少，这就成了事情的关键。可他们既然主动送张强去远房亲戚那儿，还故意阻挠顾姓夫妻的认亲举动，就说明他们对此事的坚决抵抗。要想让他们主动开口，怕是难如登天。

　　赵莱月满面愁容，但盛驰却并不灰心。
　　根据老头子的口述，他很快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他问他：“当年的检测记录有保存吗？”
　　“这我可不知道。”老头子怕惹祸上身，急忙摇手，“我权限有限，县医院里的档案，我哪能知道。”
　　“那你们的县院长呢？”
　　“可能会知道吧。”

　　盛驰问：“可以带我们去见他吗？”
　　老头子皱眉，“这院长哪是能说见就见的，没个由头，让人难做啊。”
　　盛驰毫不犹豫地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展示在老头子眼前：“我是江城的警察，盛驰。现在我需要找到你们县院长，了解孙翠亲子鉴定案的详情。同时，也请你放心，刚才你所说的那些话，我绝不会跟其他人提起。”

　　老头子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盛驰的身份后，他没有犹豫，立刻应了下来。当年“扫黑除恶”的专项行动，让怀荫县的老百姓都过上了幸福安定的日子。也因此，老头子对警察队伍，格外信任。

　　很快，盛驰和赵莱月就见到了县院长。
　　县院长很配合，立刻派人从大批医疗档案中，找到了关于顾张两家的亲子鉴定文件。
　　可见到亲子鉴定文件的那一刻，才是真正让人吃惊的时候……
　　赵莱月明确记得，张强的血型是A型。
　　然而，在这份亲子鉴定报告上，张强的血型是O型，是和孙翠夫妇完全吻合的血型。
　　而顾姓夫妻死去的那个孩子，血型正是A型。
　　如此一来，答案就只剩下一个——

　　当年两份亲子鉴定的样本，绝对是被人调换过的。
　　正因为调换，才会出现了如此严重的错误。
　　连血型这项，最易检测出、最不容错的检验项，竟也是错的。
　　而对一切无所知的闫院长，就因为在这上头签了字，势必将成为替罪羔羊。
　　或许孙翠夫妇俩就是认定了死无对证，所以那天才敢那样堂而皇之地在亲子鉴定中心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