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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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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一个星期,李中建一家都没再骚扰赵莱月。
赵莱月和赵琼兰只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可没想到更糟糕的还在后头。
时值暑假,是亲子鉴定中心一年之中最忙碌的时间。孩子放暑假,儿童事故频发,血型、长相等问题成了困扰家长的疑惑,而解答疑惑最好的地方,就是亲子鉴定中心。孩子爱哭闹,不配合,因此为孩子抽血取样要比成人更费时间。也因此,赵莱月已经连续加了小半个月的班了。
这天,赵莱月正在接待室接待要做亲子鉴定的对象,助手忽然喘着粗气,跑了进来:“赵医生,有人在您办公室,说是找您有事。”
赵莱月放下文件,问:“是谁?”
助手支支吾吾:“像是您之前的男友李中建,还有……还有他的家人。”
赵莱月闻言,眉头拧成一团。她不至于傻到以为他们一家是来做亲子鉴定的,既然找上门,还在她办公室,铁定是来找茬的。这时候,亲子鉴定中心最忙碌,人也最多,不知道他们来这儿,是意欲何为。可既然找上她,蹲点在她办公室,她总不能不处理。
赵莱月脱下橡胶手套,跟客户道了声歉,就飞快往办公室走。
她只想快点解决这家人,再投入工作,越快越好。
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看见门大敞着,李中建守在门口,而李中建他妈则坐在赵莱月对面的办公椅上,她手里还拎着个袋子,里头全是些水果零食,像是有在这儿要久留的样子。赵莱月第一眼,就觉得,他们是来撒泼的。
看见赵莱月来了,李中建他妈剥了根香蕉:“哟,赵医生你可算来了,我都等你好久了。”
“你们来干什么?”赵莱月不想跟她废话。
李中建他妈咬了口香蕉:“我们来找我儿子的前未婚妻,有事儿聊。”
办公室门外,早就围了一大堆的人,有的是排队来找赵莱月来做鉴定的,有的则是看热闹的。
李中建他妈看见人多,语气就更张扬,生怕别人听不到,她故意说得很大声:“你看这边人这么多,我们要不要私下找个地方说,免得你脸上难看呀?”她嘴上这么说着,实际却是想勾起别人偷听的欲望,她吃准了大家爱窥私的心理,所以才故意大声这么说,一看就是菜市场吵架的老手了。
赵莱月也不敢跟她找私下的地方,毕竟要是动起手来,她可打不过她的疯儿子李中建。
她转头把门关上,把众人好奇的目光关在门背后,“直说就行。”
“那就太好了。”李中建他妈站起来,走到门边,放声说:“我就是想上门问问,你和我儿子处对象的时候,从我家那儿拿的二十万彩礼,打算什么时候还?”
“什么彩礼?”赵莱月惊讶。
“怎么了,你还想赖账!”李中建他妈面目狰狞,“我可是存了转账记录的!”
“不可能,我根本没收过你们家一分钱!”
赵莱月平生最讨厌别人诬陷,她和李中建只短短谈了一个月恋爱,出去吃饭都是客客气气,他请一顿,她回一顿,她哪可能会收他们家的钱,更何况是二十万!这事赵莱月绝不可能认。
“好啊,堂堂医生居然骗了别人钱不还,还耍赖。”李中建他妈跑到门口,拉开了门,对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家都快来看看这个做鉴定医生赵莱月,当初和我儿子相亲谈恋爱,说是什么南城医科大学毕业的医生,我们才高看几眼。后来谈了恋爱才知道,她家是离异家庭,父母关系混乱,她还是小孩那会儿,就因为是个没出息的女娃娃就被她爸给抛弃了。我们家在江城也算不错的家庭,她家找上我家已经是高攀了,现在两人分了手,我们想把当初订亲的彩礼钱要回来,居然死都不肯还。天地良心啊,这是什么人啊这是!”
她故意渲染,实际没一句实话。
虽然赵莱月清楚,但旁人根本不知道其中的情况,看她那哭天喊地的模样,已经信了大半。
赵莱月又气又着急,她本能地想要关上门,遏止这些谣言的传播。
可那泼妇就坐在门口,她使了好大的力气,也没能把她推开。而一旁的李中建,看见赵莱月为了关门对他妈上了手,立刻走了上去,面目狠戾地一把抓住赵莱月的手腕,猛地一拽。
赵莱月没站稳,被他这么一拽,差点摔在地上。
电光石火之间,有人冲了进来,一把揽住她。
李中建追上来,还想对赵莱月动手。
盛驰没犹豫,稳稳把赵莱月抱住,在确定她没事后,亮出警官证:“李中建,你是想对谁动手?”
与此同时,沈思淼也拨开人群,飞快跑进办公室。他一脸正色地看着李中建,晃了晃手里的手铐:“你再动一下,就是袭警,我有理由能把你带走拘留。”
看见如此情形,李中建他妈还在围观人的眼中继续努力发挥倒打一耙的功力:“警察同志你可算来了,这赵莱月欠了我们家二十万,不肯还,她就是个老赖啊她!”
盛驰走上前,把赵莱月护在身后:“你说她欠了你们家的钱,有证据吗?”
“证据啊……”
李中建他妈愣了一会儿,又说:“有的有的,我微信里都是证据。你看,这是那天我给了二十万之后,赵莱月他爸孟文军给我发的微信。你看是他说的,彩礼我都收好了,谢谢姐。”
她把聊天记录给盛驰看,盛驰看后,皱着眉说:“首先,聊天记录不能作为证据。其次,从你的描述来看,赵莱月没接受过这笔钱,是孟文军接受的。所以,你即便是需要讨要,也不该是找赵莱月。而且具体数额到底是不是你口中的二十万,根本无法证明。最后,你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在公共场合散播赵莱月拿走你们二十万的谣言,这是公然诽谤,她可以告你到坐牢。”
听盛驰有理有据地把话说完,李中建他妈也意识到不对劲,但她还是死鸭子嘴硬,气冲冲地在那儿嘀咕:“是孟文军拿的没错,他是她爸,他欠的,就该她来还。警察同志,你们这是欺负老百姓呐。”
“就是!”李中建也在一旁帮腔,“你这个警察和赵莱月关系匪浅,我和她谈恋爱那会儿,好几次都看见你们孤男寡女在一块儿,我猜赵莱月和我分手,就是因为你!”
李中建此言一出,人群顿时哗然。
沈思淼听完,当场就火了,他朝李中建冲了过去,拎起他的衣领,压在他耳边,警告他:“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再说点乱七八糟的,老子弄死你信不信!”
沈思淼的表情实在恐怖,李中建被他这么一恐吓,后退了一步,有点儿害怕。
盛驰拦住沈思淼,低声说:“穿着警服,低调点。”
“盛哥,他诬赖你,我看不过!”沈思淼气得很。
一旁,赵莱月听到李中建的那些话,已忍无可忍。原本他们母子俩朝她身上泼脏水,她不清楚情况还能忍得。可现在竟还因为她牵连了盛驰,她和盛驰清清白白,压根容不得这样欺侮。她从盛驰身后站出来,怒目指着李中建:“李中建,你别牵连无辜。我和盛驰干干净净,压根没你说的那些污糟。我当初跟你分手,压根不是因为你隐瞒婚史,更不是因为盛驰,而是因为你爱窥探他人隐私,不给旁人空间,更重要的是还有家暴史!”
她看了眼李中建,又去看地上打滚撒泼的李中建他妈:“我看你们是欺负我一个人,才会今天闹这么一遭。你们放心,我会去问清楚,如果真是我们家欠你的,一分不少我都会还给你。”
说完,赵莱月头也不回地就走出了办公室。
她不敢再逗留,她生怕她那些无助的眼泪,没能忍住,就会掉在所有人的面前,让他们看轻,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李中建母子找上她,就是吃准了赵莱月在鉴定中心,想把事情闹大,让赵莱月尴尬丢人。赵莱月从没碰上过如此无赖的人,她也无助,她也委屈,可是她没有办法,事情因孟文军而起,那是她的生父,她根本没办法摒除那些舆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弄清楚真相。如果真是孟文军欠了他们的钱,那她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赵莱月最想要的是平凡安稳的人生,可如今却因为选了个所谓平凡安稳的人,而让生活变得一团糟。
赵莱月后悔了。
*
赵莱月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孟文军家。
彼时,孟文军正窝在沙发上玩手机,样子闲适。看见赵莱月风风火火的进了门,还有点奇怪。等赵莱月原原本本地把李中建母子俩闹上单位的事告诉孟文军后,孟文军还没什么反应,只是脸上有点挂不住。
赵莱月质问他:“你是不是拿了他们的钱!”
孟文军看见她怒气冲冲的神情,也有点儿害怕:“确实拿了,不过就一点。”
“一点是多少?”她追问。
“也就五万左右吧。”
孟文军躲闪着眼神,显然没说实话。
赵莱月朝他吼:“到底是多少?!”
孟文军这才说了实话:“一共十万,现金拿了五万,转账要了五万。”
“那他们为什么说是二十万?”她逼问他。
“什么二十万啊!”孟文军听了这话,竟然还生气了,“他们这是讹人,是趁火打劫,我记得清清楚楚,我一共就以要彩礼的名义,要了他们十万。这多出来的十万是什么鬼东西,我找他们去。”他套上塑料拖鞋,作势就要走。
“你还敢去?”赵莱月冷笑一声:“是你骗了他们的钱,还要恶人先告状?”
孟文军听后,又坐了回去,“我也不是故意的,这不是当初你和李中建谈得好好的,我心想你都要嫁人了,我就想哪家嫁女儿没彩礼的,我就要了点。你弟弟年纪小,我又年纪大了赚不到钱了,他今年上大专,正好需要用钱,就把你的彩礼拿来凑凑数。”
赵莱月听了孟文军的说辞,只觉得可笑。
当初,她跟母亲赵琼兰为钱、为上学愁苦的时候,孟文军事业红火赚了不少钱,却一分钱没给她们母女俩。如今他家道中落,为了自己和小三生的儿子,竟要用赵莱月的彩礼钱,去养他那没出息的儿子。
这故事未免太可笑了,可笑得可怜。
她强咬着牙,强迫自己不掉下眼泪:“你儿子上个学哪需要那么多的钱,你把钱还给我,我去还给他们,这事情就当结束了。”
“没了。”孟文军说。
“什么没了?”
“钱没了。”孟文军支支吾吾地,“给你弟上学花了一万,剩下九万,被我拿去网上赌了。没想到我赌运不好,九万块钱全砸进去了。”
“轰”地一声,赵莱月忽然耳鸣。
很久后,赵莱月才反应过来,扶着桌子,不让自己倒下。孟文军,这个血缘关系上,作为她父亲的人,竟用自己的名义,拿了别人钱。一部分给了他自己的儿子,另一部分竟拿去赌了。也怪不得,怪不得李中建一家索讨无门,找上了赵莱月,原来是孟文军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啊。
她原还想着,从孟文军手里要到了钱后,就还给李中建一家,了结了这事。可没想到,这一切根本没她想得那么简单,一切都在将她往死路上逼。
换做一年前,她拿出十万块钱还是小事。可去年刚掏空她和母亲的养老金买了房子,她手里别说是十万,连两万都难拿出来。要怎么才能还得了李中建的十万,赵莱月根本找不到答案。要去借的话,她又哪里找得到人借?
孟文军见她不说话,还在一旁嘀咕:“这事情也不是不好办,你嫁给李中建得了,嫁给他了,就没这么多事情了,两家面上也好看了。”
“你闭嘴!”
赵莱月红着眼,狠狠瞪了他一眼。
之后,转过身,走出孟文军家。
可强装的坚强终究是暂时的,在关上孟文军家的门,踏上走道口的时候,赵莱月还是没忍住。她靠着墙,一点一点地滑了下去,最后以蜷缩的姿势,蹲在墙边,像只被丢弃的小猫无助地抱着自己。她没哭也没叫,但眼泪就像是决堤了似的,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也就是这时候,一双手抱住了她。
她睁开模糊的眼,才认出。
是盛驰。
盛驰早就跟来了,只是介于赵莱月在父亲家,才没进门,只是守在楼梯间的转角口等着。此刻,赵莱月蜷缩在墙角,哭得不成样子,盛驰从未见过赵莱月如此狼狈的模样。他和她相识六年,哪里不清楚,她那么要强,根本不可能在任何人面前展现软弱。此刻,她一定是伤透了心了。
他抱着她,蹙着眉,嗓音低低哑哑的,听得出全都是心疼:“莱月,别哭了。”
她哽咽着问他,“刚才……你都听见了?”
“嗯。”盛驰点点头,“听见了。”
她抿唇朝他笑了笑,可眼泪却一直在掉。
盛驰已经心疼得不成样子,却也只能安慰她,“别急,总会有办法的。”
可能有什么办法呢?赵莱月的脸面,早已在李中建母子大闹鉴定中心时,被丢尽了。而此刻,孟文军把钱全拿去赌了,就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没有人能理解她的难过,唯一能理解的,或许只有她的母亲赵琼兰,可赵莱月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她,告诉她之后,她只会比她更难过。
赵莱月长大后,第一次为了钱,犯了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