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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十年后,阜州城。

      天色渐晚,玉蟾东升。
      这一夜不甚太平。那轮月半遮半掩躲在云间,城中连鸟鸣声与虫啼声也随着寡淡的月一并匿了,便如在一旁蛰伏静候,待着夜里有什么可怖之物现出。

      穆府上下死气沉沉,毫无声息。府内未见灯火,只在主院前放了一盏碧玉灯,微微冒着光。

      主院四角摆着些贡炉,屋门上还贴着皱巴巴的黄皮纸,只不过看起来年月已久,纸上留有黑糊痕迹。避开黄皮纸,屋门上有几道不甚明显的抓痕,一共十道,皆数已经淡去,但所留之地却冒着点点黑气。

      从窗上雕花的缝隙看去,屋中桌上摆了两支红烛,一高一低,明明灭灭。一道声音从屋中传出,它从窗口飘出,有些迷蒙但又不至模糊——

      “你穿。”

      仔细听来,这道声音有些过于刻意,低哑沉闷,但语气较为强硬。屋中陷入片刻沉默,又是响起——“我不穿,你穿,轮到你了。”

      “……”

      两人又在屋中嘀咕了一会儿,似乎是做了妥协,便不再吭声。这一夜便又沉寂了下去。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夜色愈发深邃,风吹散了院中竹叶,飒飒响了起来。屋中较高的那支红烛轻轻晃了一晃,熄了。

      有淅淅沥沥的水声,本如潺潺溪水流淌,待近了后,又如狂风作雨噼啪打在地上,这怪声越来越近。屋门上的黄皮纸升腾起明火,在屋门上硬挺了一会儿,终是化作了灰烬,随风去了。

      院前摆的那盏碧玉灯像被骤然掐灭一般,月光莹莹洒下来,映出屋门外一道长长的影。
      屋门一动未动,屋中却传进了脚步声——有什么东西进了来,桌上矮些的红烛也晃了一晃,灭了。

      院内四角的贡炉中翻涌出腥臭的滚烫液体,淌在地发出“滋滋”声响,不一会儿便干涸成了一片枯红。

      屋内一片灰蒙,月光打在妆台上,映出一张半遮半掩的脸:古镜铜台前坐着一女子,素衣墨发,身子佝偻着。这女子面容在黑暗中模糊不清,那轮廓囫囵瞧着倒是极好的。她动作有些明显,先抬手拭了拭泪,而后头左晃右晃,低低啜泣着。

      这几声低沉的啜泣使得门前伫立的影动了一动,屋外风声忽的大了,猛的拍在门上,那影趁着这阵声响一瞬扑向了座中女子。

      “弗争!”

      床帏被人猛的拉开,一着了道袍的男子自床上跃起——姜雁北左手摁着腰间配剑,右手狠狠地一拂袖,桌上红烛被袖下劲风带的重燃了起来。

      火光照亮屋中光景。木屏被人挪到了边角,屋中极为空旷。房梁之上系着一串摇铃,四壁均贴着黄皮符篆,因方才秽物破门而入,已经有些昏黑了。

      镜台前的可人儿也抬起头,露出一张如玉的脸庞。这张脸生的有几分阴柔,却又不失俊逸,偏生眉目深远,分明是属于男子的。
      烛光跃动不停,方绝鹤眼中光彩也忽明忽暗,他指尖夹着两张符,笑道:“可算抓住你了。”

      那秽物化形功夫还不怎熟稔,身量虽高,但面上口鼻相通,耳目小巧,不生毛发,五官像用力挤在一起一般。这等邪祟通常由怨气所化而成形,居人头部,伐人耳目,待宿主身死后便也会跟着离去,还算有几分道德操守可言。

      “符来!”姜雁北两指并拢对着邪祟点了点,地面上隐隐的一道朱砂线爆出火星来,绕着那邪祟便缠了两圈。
      方绝鹤也顾不得此刻穿成何种模样,将指尖两张符掷出打在邪祟身上。
      邪祟被两道符禁锢在身,疼痛难忍,不由痛呼出声。声音时粗犷时尖细,活像是女子嘶声尖叫。

      “弗争!”姜雁北见势不妙,当即对方绝鹤呵道。

      邪祟挣了符篆,“嗤”的一声化作一缕烟,趁二人未反应过来之时,欲从缝隙中逃出。

      方绝鹤反应极快,拍了一下桌面,借力而起,摸到腰间配剑,顺势把剑抛出,先那邪祟一步,将出路断了。
      他紧从袖中掷出一张符,轻轻一弹剑鞘,唤了一声“旋宫”,剑便如生灵,从鞘中弹出。方绝鹤顺势握住剑,剑尖顶上符篆,直刺向那缕烟。

      剑势汹涌,抟风贯去,破入白茫之中,伴着这道剑芒,邪祟发出一声更为刺耳的叫声,随后失了化形的力气,凝成了几滴血,渗入了符篆之中。
      木屏晃了两晃,又稳稳立住了。

      “妥了?”
      姜雁北三步并两步凑上前,伸出手搭在方绝鹤肩上。

      两人盯着那沾血的符篆良久,直到那几滴血汇入符上朱砂纹路,方绝鹤这才松了口气道:“妥了。”

      姜雁北握剑,“是那枯井中死婴所化?”

      方绝鹤默了默,道:“嗯。”

      他二人此时并肩站立,方绝鹤为引出这思母心切的邪祟,不惜着了素白衣裙,待他站立不动时,看去有几分滑稽。姜雁北则是一身竹青色道袍,两袖形如鹤翼,袍尾缀着祥云图样。这身道袍源自四殊观,袖上赋鹤旨在一众弟子“态有遗妍”;袍角缀云旨在督促各位道友尽快飞升。

      这袍上纹路含义倒并非先辈作解,而是方绝鹤自己悟出来的。他同姜雁北师从掌门禹湘子,姜雁北排行老大,他排行老二,从他二人名讳中不难看出禹湘子他老人家有着独特偏好。但那时还是不显露,不过分的独特偏好。
      直到他们的三师弟王大鹭和四师弟季好鹅入门,方绝鹤才觉禹湘子有些令人发指了。

      姜雁北望了望窗外,远远的便见一众人提灯疾走,又停在院外观望。他知是府上管事来了,忙反身将从床下掏出方绝鹤褪下的道袍:“紧着换上。”说完又顺手燃了屋中旁的火烛。

      屋中亮堂起来,门外之人瞧见后便叮叮当当一阵响,一众人提着灯快步赶来。
      众人为首者戴着发冠,二十岁上下,两眼发着精光,他左右打量了一番,看到方绝鹤素裙傍身时愣了一下,又马上缓神来道:“我替家主谢过两位道长。”
      此人乃是府上谋士周无端,在阜州也是出了名的“铁嘴”,便是他先察觉府上异象,这才派人入观请了人来除恶的。

      方绝鹤跟着回了礼,将纳了邪祟的符篆交予周无端,道:“先生需将它埋到屋漏处,这东西已经死了,不会再出来兴风作浪,但得除一除它身上的瘴气。”

      周无端伸手接过,点了点头,问道:“此物从何而来?”

      方绝鹤笑了笑不作答,视线先同周无端对上,移开后又乱瞄个不停。姜雁北亦是,两个人皆点到即止。
      方绝鹤摆摆手往外走,余光扫到院落边角,伸手拍了下天灵盖,“哎呀”叫了一声。

      他绕开众人跑到院中,从那贡炉中翻出几片碎了的符纸,贴在身上蹭了蹭灰,道:“可惜可惜。”

      周无端面露疑色,将沾血的符篆纳入袖中,转身侧对姜雁北,谨慎问:“方道长这是?”
      姜雁北面不改色,凑到谋士身前,也哈哈笑了两声,伸出两指比划了比划道:“这个这个,说来惭愧。”

      周无端心领神会,示意下人拿上了些碎银,姜雁北这就拿了张符出来,道:“先生拿好。”

      方绝鹤那边用手指间沾了灰,暗暗在地描画了几字,吹了口仙气,又将贡炉放了上去。事成,他站起身来,对着姜雁北笑了笑。

      周无端接过符篆,微微眯了眼,觉得自己有点亏,也不再多问,伸手躬身道:“两位道长烦请这边走,府上已命人备了车马。”

      月上柳梢头,阜州边郊缓缓驶出一辆马车。
      车声辚辚,姜雁北与方绝鹤挤在一起,车内并不宽敞,他不敢大动作,便微微挪了挪,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方绝鹤闭着眼,“你问的什么时候?”
      “收了那邪祟后。”

      方绝鹤顿了顿,道:“这邪祟的血能滴在符上,那便是胎化成形。加之常出没那屋,且只寻女子上身,许是府上早夭了的婴孩怨念所集,竟厉得化形了。至于何来这么多早夭的孩童,这便是穆府的内事了,周无端不过问,想必也是知道些什么。这府上没几个干净人。”

      姜雁北掂了掂手中碎银,道:“我瞧见你在地上做了阵,大抵是与我送符时想到一起去了。”

      方绝鹤点点头,吁了口气出去,有一句没一句地:“是了,这东西绝不是只有一只,此番镇了一镇,许不久后仍会反复。穆府上下都有所欺瞒,既不说,我也不问了。我埋了阵眼,届时不会闹出人命,又能让他们吃些苦头。”

      方绝鹤声音越来越低,他有些疲乏,但这车晃来晃去实在让人难生睡意,他只能强撑着轻轻浅浅的吐纳几回,道:“再有下次,轮到你穿裙了。”

      姜雁北:“我不。”

      方绝鹤:“……不行,我也不。”

      姜雁北:“我不。”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互呛了会儿。
      渐渐,方绝鹤觉得困倦,睡意朦胧中,他迷迷糊糊地想,想起临行前他二人联手把禹湘子的拂尘拧成了麻花,不由后股一凉。

      二人难得被放出山历练,一番波折,没死在外面邪祟手里头,回去被禹湘子打死,说出去多没面子。
      方绝鹤睁一只眼,“你可有想好我们怎么回观?”

      姜雁北自然也惦记着那事,听到这里,还留有几分睿智想法,道:“剑走偏锋,走正门即可。”
      方绝鹤:“……”

  • 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攻出场在后面,不是那个李姓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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