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楔子 ...

  •   “几时了?”

      “子时将至,快些。”

      七月十五,至阴之日。

      嵇山半山处,几辆裹着白布的槛车正沿着山路前行,车中重物摩擦碰撞,传出模糊不清的呜咽声。
      前路忽遇尖锐石块,车辆颠簸时,白布堪堪露出一角,向里看去,车中竟挤得满满当当,男女老少皆有,全是活人。

      赵禧走在车列最前方,脖上拴着一条绳,绳子另一端被骑在马上的公子握在手中,他战战兢兢地走,回头试探地问道:“各位爷,前面就是地宫了,不能再走了啊!那里有妖怪啊!”

      马上公子听若未闻,他轻蔑一笑,勒紧手中绳索,赵禧喉头一涩,翻起了白眼,强烈的求生欲使得他伸手去抠那绳圈:“不……不敢……不敢了!放过我放过我吧!”

      公子哈哈大笑,玩够了,松了绳索,赵禧干咳着,贪婪地张大口呼吸几下,泪花大朵大朵地落,还是挤出笑搓了搓手谢过各位爷,又在前带起路。

      大起大落对他来说,莫过于此。
      这赵禧本就是市井无赖,今日在赌坊里捞了些小钱,一时兴意冲昏了头,胡吃胡喝了一通,便不知怎地醉醺醺地晃悠到嵇山来了。若是没有进赌坊,许还遇不到身后这些个夺命阎罗。

      赵禧又悔又恨,再往前走了些路,望了望地下,远远看到了一处枯涸池子中的累累白骨,他腿一软,跪倒地上哀求:“各位爷,真的不能再走了啊,我会死的我会死的啊!”他四肢均瘫在地上,扑腾着爬开了些,神情癫狂,“下面是炼渊池,这里已是地宫了!我把你们带到了,放……放我走吧!”

      握着绳索的公子与同行人对视一番,露出兴味,松开了手。赵禧跪地拜谢,僵着腿跑了几步,经过槛车时,一道白光迎着他而来,赵禧未能看清是何物,已经被劈成了两半。

      血溅射在四周,车马人群中爆出一阵欢笑,方才握绳的公子收了剑,复又骑到马背上,这时,他身后有一人喊道:“杜兄,这样未免太残忍了些吧!”

      杜释奴嗤笑一声,冷声嘲讽:“方二公子入了道门竟变得如此怯弱无能。”

      “你!”方公子一张白净的脸涨得通红,可他确如杜释奴所言般软弱,见到血时心里就打起退堂鼓,想着自己没必要强出头,便咬了咬牙,自觉噤了声。

      一众人暂作停歇,在等时候到来。
      阴风阵阵,天上明月嵌入云间,杜释奴抬头,复又问了时候,看着云层,露出痴痴的笑:“我杜家要功成千秋了!”
      不多时,云层飘去,月光洒下,映出夜色中一行人各色嘴脸。

      方公子闻言,用力握着拳,下马走至杜释奴身侧,壮着胆子道:“并非独你杜家,亦有我方家。”

      杜释奴哈哈大笑:“方家,就凭你?方家就是那扶不上墙的烂泥!”他握缰转了弯,面向一众槛车,忽然伸出手:“你可知道如何开启地宫大门?”

      “这……都是江湖传言,我无从得知啊。”

      “江湖传言?”杜释奴仰头大笑,眼中氤着不屑,提马前去几步,睫上挂着笑出的泪花:“是活祭!这几车人通通活祭!用血河开启阵法,你这懦夫!”

      方公子瞳孔收缩,浑身震颤,看着那槛车里一个个还有声息的人影,觉得后背发凉,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杜释奴的目光盘旋在他身上,方公子憋着话,垂着头,眼睛四处乱瞄,瞄到了山崖边起伏的浩荡白影,低声喃喃道:“这又是何物?”

      正是这时,凄厉的尖叫声炸起,望不见顶的山上滚落下无数石块,砸在地上闷闷地响。拉着槛车的马儿受了惊,将骑马人甩下,拖着车开始奔驰。
      杜释奴被颠得发丝凌乱,他大惊失色,夹着马腹握紧缰绳吼道:“怎么回事!?”

      回答他的是一阵地动山摇。
      雾气蒙蒙,本视野清晰的嵇山被浓雾笼罩,彻骨寒气从天而降,将嵇山山路铺上一层滑脚的冰霜。此时若有人留意山外,便会发现这道寒气将嵇山与外部完全隔开,让人无路可退。

      方公子抱着头蹲在地上以平衡身躯,马蹄踏在手边,他直觉不妙,偏头看去,山崖处的白影竟动了!它们一点点的上移,露出整个头颅,露出躯干……是山脚池中的白骨!

      杜释奴显然也发现了这一幕,他脸色煞白,失声尖叫,此刻再也顾不得什么杜家百年基业,纵着马就向山下跑去。

      天空一轮弯月染上了血色,嵇山在嘶吼着。山体崩裂,裂痕中涨出血水,又被寒气冻成了冰,成了血色冰河。

      马儿根本跑不出山,白骨力大无穷,它们蜂拥而上,已经饿了太久,拽住了马腿、拖下了杜释奴、狼吞虎咽地分食了他。而后,方公子眼睁睁地看着,杜释奴被搜刮地仅剩白骨……那架白骨在冰面上,同其他白骨一样,站了起来!

      槛车上的活人被拔了舌,口中塞着软物,无法言语,槛车侧翻在地,血水如泉涌,嵇山弥漫着浓浓的腥气。
      其余人皆在痛苦地嚎叫,方才大家明明都还活着。

      方公子脑中一片空白,他吓傻了,摸了摸腰侧的剑,犹豫再三,还是拔出剑挥了几下,向后挪动着:“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杜释奴的骨架左摇右摇地迈着步子而来,头骨处还挂着未吃干净的血肉,好像在说:“我好疼,我好疼啊……”

      “啊啊啊啊!”方公子不知从何而来了力气,拔腿就跑,山石崩塌似乎停止了,甩在他身后的所有似乎都静止了。他没命地跑着,前方本应无路之地多出一扇石门,他想也不想地推门而入,扭身又用尽全力将门合上,抱着头坐下。

      门后是一条狭窄的路,路的尽头有光亮。方公子扑倒在地,向前快速地爬,一双手磨得血肉模糊。要到了……要到了!出口,出口!

      他越爬越快,伸手即可够到那亮光了。

      方公子视线一晃,这才看清,他伸手够到的是一具尸体的脚踝处。这是具被高高钉起来的尸体,全身已经腐烂,一张脸看起来竟诡异的慈眉善目。这具尸体的两条腿不完整,膝骨空空,仅两侧细细的骨头连着小腿。而正莹莹发出光的,是尸体腕上的玉镯。

      他有些反胃,连忙收回手,抻着脖子看向前面,没……没路了!

      方公子不可置信地摇头,扭身往回爬去。就在要够到石门时,一滩血沿着石下空隙流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而石门正被人剐挖着。

      那滩血没过方公子伸出的一双手,竟如沸水煮开般冒起了泡,方公子痛的大喊出声,血却似千斤重,他收手不能,只能后身不停地撤去。

      “别动。”一人抓住方公子后领,猛地将他提起,血缓缓渗入地底,方公子赶紧抬手看看,万幸一双手仍旧完好。

      他把手抱在怀中,狼狈地扭身,见后方那具尸体前一人长身而立,一头及腰墨发中夹带着无数白丝,那人不嫌脏的,正伸手抚着尸体,慢慢侧过脸,将方公子吓了一跳。

      并非此人样貌骇人,而是面如冠玉,眉目间透出傲气,极为明艳俊俏,可这般人物怎会出现于此?方公子仍心有余悸,不敢靠近,惊喘着问:“你……你是谁?”

      “我吗?”那人甩袖,靠在钉着尸体的墙边,笑着:“我就是这具尸体啊,沈应离。”

      沈应离!怎会是沈应离!
      方公子想不到自己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你怎会是沈应离,那位魔主不是该……该葬于浮榕窟了吗?”

      沈应离笑起来:“非也。”他指着尸体:“原身腐朽,此时的我只是魂体,多亏这些年来寄宿于石上青苔,才苟延残喘活了下来,留了些力气现形走上几步。
      “我还行,挺好的,一时也没什么问题,只是你嘛,已经出不去了。”

      方公子绝望的转身又转身,嘴里魔怔地重复着:“我不信我不信……”
      他一双眼布满血丝,抱头大哭,恨恨地道:“怎会,不会的,我能出去的。你这魔头,你在骗人,你到底是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沈应离被逗乐,一个踏步闪身到方公子面前,低头看他:“骗你作何?我这相当于死了一次的废人还用得着装神弄鬼,我自个儿不就是鬼?这道门不过只开启两柱香时间,而门外那些精怪是不会走的,要么你便选,是死在这地宫中,还是死在地宫外。 ”

      方公子终于绷不住了,涕泗横流,跌坐在地,恸哭出声。

      沈应离看他模样可怜,负手转了一圈,眼神如饿狼般锁着他,终于略有些为难地道:“想出去的办法也有,不过……或许你会拒绝。”

      方公子埋着头,闷声道:“你说说看。”

      “我借你这具躯壳出去,替你完成未完成的事情。横竖你会死,而我也被困于此,两害相遇取其轻,如何?”

      方公子愤怒抬头,抹了把泪,扯嗓子吼道:“你这魔物休要骗人,你出去后定又要烧杀抢夺,我怎会借你身体去做这般丧尽天良之事!”

      沈应离不怒反笑,摇头温和地劝导:“你又错了,即使我仅剩魂体,若想做丧尽天良之事,在此也可完成,何必还同你商量?相对的,我占了你的躯壳,就会答应你三件事,沈某人说到做到。”

      方公子双手抱头,小声抽泣几下,被眼前时不时浮现出的白骨模样逼得要疯魔了。
      他不停地抹泪,沈应离就在一旁规劝,少顷,方公子想了想方家的老老小小,想想自己娘亲得知他死讯后的面容,略微平静下来,狐疑地看了又看沈应离,哑声说:“我……我要你先答应我不可做背德之事,你能做到吗?”

      “好。”

      “我……我还要你照顾好我方家人,让他们都好好活着。”

      “好。”

      “我要做道法第一人!”

      这条有点为难人了。沈应离掐了掐眉心,他一个人人喊打的魔主,做什么去修道法?还要做个道法第一人?他哪有道可言?
      沈应离思量片刻,晃了晃脚尖,低头看着,笑答:“我应你。”

      方公子绝望至极,抑制不住地哭着:“我就要死了,我想你替我看看阿娘,你要照顾好她。”他哇哇地仰头大哭,一边哭一边喊:“我是方家次子,我哥是方钟胥。我自小入四殊观修道,师父是禹湘子,赐名方绝鹤。我舍不得大家,我后悔了,我好后悔呀!”

      方公子哭得撕心裂肺,将手中剑推给沈应离:“这是我方家传下的神剑,还未生灵,已有了名字,唤作‘旋宫’。”

      沈应离怔了怔才接过剑,两手捧着长锋,盯着出了神。沈应离心如擂鼓,体贴地坐到方公子身边,帮他抹泪,听着他说了些身世。
      两炷香时将过,沈应离觉得不能再耽搁,便要动手了。

      一饷时,方公子的哀嚎被生生扼断,余音冲破地宫,散入群山,而后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嵇山深处,旋宫一剑斵镂万山,那面石门应声碎成片雪,被人一脚破开。
      无数的白骨拥声而上,还挨不到剑光,刹那就灰飞烟灭,山路冰河接连崩裂开来,一道剑痕沿着地宫门口直至山脚。

      铮铮剑鸣,回响在奇峰之巅。
      寒气退散,银光复穿云泼洒在群山深处。

      “方绝鹤”揉了揉手腕,收剑迈出地宫,一双眼内尽是血色,衣上与脸上的温血未干,跟着他的步子向下滴落。
      方绝鹤麻木地沿着熟悉的路走下去,心中没有再步入这尘世的喜悦,他只急着逃出身后那困了他三百年的破地宫。

      方绝鹤拔腿踉踉跄跄地跑,可他操之过急,这身体还用不习惯,跑了十几步,心口一痛,扑在地上,呕出一口血,昏阙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点开这本书,不胜感激。
    写的不好,努力改正进步。文章考据不足,情节描写生涩,得到很多评论都说看得憋屈,事实证明我对这本书把握的并不好,在这里给各位道歉,感谢批评和建议。
    非常感谢,鞠躬。v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