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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现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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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宸从纸张上方看了晏珩一眼,了然于心地笑了笑,“不过,那个时间空洞好像很好玩的样子,有空我也要去看看,不过我肯定不会相信在里面看到的东西。未来的事情如果那么容易就被看到,岂不是很容易就会被改变。”
晏珩伸手帮纪宸揉着腰,“别去,太危险了。”
纪宸往晏珩身上靠了靠,“早就没事了,我在岷江附近的村子里遇到一个前辈,她告诉我只要建木之魂被取出来,岷江就会变得跟普通的河流一样。诶,这样的话时间空洞是不是也不在了啊。”
晏珩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顺势问道:“前辈?”
纪宸收起了信,点头道:“对啊,他们好像叫她小灵姑娘。”
晏珩微笑,“是灵姬,她灵隐道人的灵宠,自灵隐道人羽化登仙之后,她便不知所踪了。”
“这样啊,我还挺幸运的啊,能遇到祖师爷的灵宠。”纪宸的头靠在晏珩的肩窝处,把手里的纸张甩得哗哗作响。
晏珩用下巴蹭了蹭纪宸的额头,“一会我要去趟妖界,你在这里等我?”
纪宸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新鲜的事物,要知道他家小美人除了晚上从来不会跟他耳鬓厮磨的,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纪宸心情大好,把时间空洞的事情全部抛到了脑后,他闭着眼睛哼哼道:“去吧去吧,我等你回来再回七玄山,正好趁这段时间处理一下栖云山的事物。”
晏珩抿了一下嘴唇,犹豫了片刻才道:“先别回七玄山了,鬼王得到了建木之魂还不知要做何,栖云山需要你。”
纪宸站直了身体,走到桌前拿起了昨天没看完的竹简,笔直地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道:“没事啊,栖云山这边有夜枫把持着,有什么他解决不了的事情,他都会传信给我,不过一般没有。”
晏珩默不作声地看着纪宸,过了半晌才开口道:“那我便与你一同留下。”
“嗯?”纪宸挑了一下眉毛,他晃了一下椅子,不经意间碰到了痛处,他嘶嘶地抽了几口凉气,“小美人,你这是怎么了?”
晏珩看着纪宸的眼睛,让自己看起来无比的诚恳,“两地跑太辛劳了,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纪宸蹙紧了眉毛,神情古怪地看着晏珩,更加肯定了他被卷入了时间空洞,于是随口应付道:“这件事情等你回来再商量吧。”
晏珩颔首道:“好。”
纪宸看着晏珩消失在房间里,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晏珩的这个反应让纪宸确信他在时间空洞里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而且这个东西有极大的可能与他相关,要不然按照晏珩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对纪宸多加管束的,更不会提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
现在想想,纪宸觉得两个人以类似于“散养”的状态在一起,有点太过分了,但是以“捆绑”的方式腻着,又显得太矫情。
纪宸甩了甩脑袋,开始静下心来看竹简,手指滑过一个竖片,眼睛快速地浏览着,不一会便将六卷竹简全部看完了,他起身抻了抻腰,拿着竹简出门找夜枫。
其实夜枫自己要看的竹简都比纪宸的多得多,他推开夜枫的房门,抖一卷竹简跟夜枫交代一句。
“这个,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这个,既然是南方来的人,该给点什么给点什么,霄云城难道还养不起几个人吗?不行从我这里拿钱。”
“这个,让他们先按兵不动,看看那几个阴兵要做什么。”
“.……”
“.……”
“这个……这是什么?!”纪宸抖开最后一个竹简,从里面滑出来了一方带血的丝帕。
夜枫捡起了那方丝帕,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不是血,像是胭脂。”
纪宸看了一眼丝帕上面的内容,将它猛地夺了过来塞入了怀中。
夜枫愣了一下,问道:“上面是什么东西?”
纪宸神情有些不自在,他摇头晃脑地敷衍道:“没什么,玉夭衣的东西,你要看吗?”
夜枫闻言摇了摇头,把纪宸刚才说的话都简略地写在了竹简上。
纪宸觉得怀里跟揣了块偷来的黄金一般烫手,他来回踱了两步,直到夜枫扔了一盒药膏过来才砸醒了他。
纪宸将药膏握在手里看了看,一脸茫然地问道:“这个是干嘛用的?”
夜枫头也不抬地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回道:“这个药膏可以帮你消除脖子上的印迹。”
纪宸笑得活像一只开了屏的孔雀,他随手扯了镜子过来,对着自己的脖子边抹药膏边问道:“对了,阿淳呢?”
夜枫抬起头,思索了片刻蹙眉道:“大小姐?她还没有回来。”
“没回来?!”纪宸抹药膏的手停顿了一下,“那她现在在哪里?”
夜枫合眸感受了一下,不确定地道:“在七玄山?!”
纪宸合上了药盒,“我出去一趟,对了,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
夜枫抬头问道:“那些幡?已经差不多了。”
“那就好。”
纪宸出门便将那方丝帕掏了出来,其实上面也就标了个时辰和地点,还有一个名字。纪宸不知道是谁把岳子枫的消息泄露出去的,而且知道这件事情的人,绝对不超过五个。
会是谁呢?
纪宸揣着这个想法,赶去了上面的那个地点。
玉夭衣约定的地点是在暮合镇的一家小酒肆里,这个时候街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偶尔还会飘来炸制品的香味,纪宸没忍住,买了一包油炸的地瓜丸子。
纪宸走进酒肆顺手从柜台上取了一壶酒,放了些碎银子在上面。
玉夭衣一身红衣格外的显眼,他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纪宸走过去把丝帕扔在了桌子上,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说说吧,什么意思。”
玉夭衣抬眸看向纪宸,他拢了拢袖子,幽幽地道:“我的意思,难道少主不懂吗?”
纪宸放下酒壶,用竹签挑了一个地瓜丸子扔进了嘴里,“诶,玉老板啊,人死不能复生,你这又是何必呢?”
炸成金黄色的地瓜丸子,入口软糯香脆,就是有点烫……
玉夭衣笑道:“但是,我最近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跟在你身边的戒灵……”
“打住,玉老板。”纪宸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张口嘴哈了几口气,他感觉自己的舌头都被烫麻了,“岳子枫已经死了,就算夜枫就是岳子枫,那你能做什么呢?他现在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如同奈何桥上一碗汤,前尘往事大梦一场,你的那份心意我就替子枫心领了。”
玉夭衣抬起了那双勾人的狐眸,紧紧地盯着纪宸,“我就是想见一见故人,怎么了?少主便如此冷血吗?”
纪宸舔了舔嘴唇,一副惆怅的模样,“是故人还是旧情人,玉老板心里应该比我清楚,再说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啊,你们两个的事情已经翻篇了,你现在又提出这些陈年旧事来,是想做什么?”
玉夭衣整理了一下衣袖,默不作声。
纪宸也不着急,坐在他对面吃完了地瓜丸子,喝完了酒,砸吧了砸吧嘴,继续道:“其实吧,既然你俩当初都说清楚了,你现在当他人死了就好,人生路那么长,哭过笑过还要往前走嘛,你这又是何苦呢?”
玉夭衣起身笑道:“少主说的好生轻巧,与其说你豁达,不如说你没有心呀。”
纪宸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回去做你那个风流多情的玉老板多好,抱着一个虚无的解释过近百年的时光,你找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十多年了,骨头都烂了。”
玉夭衣敷衍地点了一下头,随后走出了酒肆。
细密的雨丝从灰蒙蒙的天上坠了下来,玉夭衣撑了一把红伞走进了雨中。
纪宸看了玉夭衣的背影一眼,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妖族在万年前的巫妖大战中,元气大伤,以致妖族大军退居北芦,遗留在九州上的妖族纷纷退居四大妖境,世世代代,繁衍生息,避世修行。
北芦是东皇太一战殒之前用东皇钟撑起的一片秘境,为得是给自己留一条退路,现在却成为了妖族的老巢,也算是为整个族留了一条后路,北芦秘境的入口迄今为止能通过的只有四大妖尊,就算是妖主也不能随意通过,以至于秘境的入口曾经一度成为选拔妖尊的条件。
晏珩踏入北芦秘境时,氤氲的水汽铺面而来,一只雀鸟落到了他的肩头,叽叽喳喳地道:“大人,大人,你终于回来了,这次有没有给我们带回来新的故事呀。”
“是呀,是呀,我们都等着大人的故事呢。”
一群小动物全都围了上来,吵着让晏珩讲故事。
晏珩把肩头的小鸟捧了下来,温声道:“今日是尊者喊我回来的,下次再讲故事好吗?”
一只雪白浑圆的兔子扒住晏珩的袍子,三瓣嘴一动一动的,祈求道:“大人大人,就讲一个嘛,不会耽误太久的时间。”
一只梅花鹿踱了过来,她的上半身是一个曼妙女子,她拢了一下纱袖俯身把兔子抱了起来,“你们便不要打扰大人了,大人是真的有事情,故事一会再讲好吗?”
一群小动物沮丧地散开了,临走之前还叮嘱晏珩忙完一定要给他们讲故事。
鹿女施礼道:“孩子们还小,请大人见谅。尊者等您多时了,请这边来。”
晏珩道:“劳烦。”
北芦秘境是一片原始森林,草木葳蕤,参天古木盘根交错,鹿女领着晏珩穿过茂密的齐腰草林,拨开藤蔓入目之处是一处空旷之地,三面峭壁陡崖,瀑布奔腾而下,在底端汇聚成一湾湖泊。
一条巨龙破水而出,发出一声喟叹,“你来了。”
晏珩俯身施礼。
巨龙抖了抖身上的鬃毛,睁开巨大的龙目看着晏珩道:“不周琴拿来。”
一道乳白色的光晕从晏珩的袖子里飞了出来,巨龙的爪子抬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光晕,随后便将它收了回去。
巨龙欺身上前,声音嘶哑难听,“我听他们说,你找到了擎风令,东西呢?”
晏珩丝毫不畏惧地仰头道:“不知尊主是从何处听来,我并无此东西。”
“是吗?”妖主的龙爪朝晏珩袭了过来,还没有触到后者的衣襟便收了回来,他惊奇道:“你受伤了?”
晏珩道:“不劳尊者挂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妖主冷笑道:“啊,真是稀奇啊,让我猜猜是谁伤了我们妖界的地狱使者呢?”
晏珩施礼道:“尊者若是没什么事情,属下便先回去了。”
妖主直起了上半身,他眯着眼睛凑近了晏珩,上下打量一番,“嗯?你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说完,他又仔细地嗅了嗅。
妖主闭上了眼睛好像在怀念什么,“这个味道太熟悉了,让我想到以前的事情。你最近都跟什么人混在一起,关系应该还不错,要不然味道不会这么浓。”
晏珩退后了几步,“这是属下的私事,无可奉告。尊主,属下先行告退。”
妖主点了点头,“我听说鬼王现世了,并且拿到了建木之魂,你的伤不会是那个时候的吧,擎风令我便不要了,你可以把女娲石给我找来,等我重塑一个肉身,便可以离开北芦了。”
晏珩颔首道:“属下尽力。”
妖主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道:“你尽力?女娲石就在七玄山,你跟我说你尽力,呵,这任务不是给你的,是给其余三个人的。鬼王不安定,我也不能过得太清闲啊。”说完,他抻了一个懒腰,重新钻回了水里。
纪宸从酒肆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一个人溜达着往回走去,刚出了暮合镇没多远便看到有一群人蜷缩在城墙之下。
这群人目光畏畏缩缩,不敢正眼看来往的人,他们把干草铺在了地上,一群人挤成一团凑合一晚上,现在的天气,白天已经有些热了,但是夜里还是让人凉得发颤。
纪宸走过去问道:“你们可是从珠河一带过来的?”
栖云山管辖的中州已经很多年都看不到流民了,以现下的情况来看,这些很有可能是从南方那一带迁过来的。
一个妇女抱紧了怀里的孩子,低声道:“是啊,那边太乱了,南湘城和苏淮城也不安全了,那些骷髅架子一下子就把我们家都毁了,哎……真是不知道这世道我们该怎么活啊。”
“他婶子啊,别说了。”青年男子拍了拍妇女的肩膀,“神仙们打架哪里会管我们这些普通人的死活,官府都管不着。”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扑到青年男子怀里,奶声奶气地道:“爹,我饿,想吃肉包子。”
青年男子叹了口气,他揉了揉小孩的脑袋,抚慰道:“小牛乖啊,先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明天爹再给你买肉包子好不好?”
纪宸从纳戒里掏出一包梨膏糖,递了过去道:“来,请你吃糖。”
青年男子慌忙推了过去,摆手道:“不不不,孩子不能平白无故收你的东西。”
小男孩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从小家境并不富裕,对于这么大的孩子来说,糖就是个稀罕物,小男孩瘪了瘪嘴,委屈道:“哥哥,我不能吃你的糖。”
纪宸蹲下身,把糖塞到了小男孩的怀里,笑道:“你都叫我哥哥了,我不能白占你这个便宜,这包梨膏糖你就拿着吧,要记得跟其他人一起分享。”
纪宸起身翻了翻身上,他出门匆忙没带多少银子,能短时间维持这群人的生计应该是可以的,他一股脑地都拿了出来,“出门就带了这些,你们拿去能吃顿饱饭就吃顿饱饭,能买座院子就买座院子,做点小买卖都行。”
所有人都在推辞着,缩在角落里年迈的妇人突然开口道:“孩子啊,这些钱你就拿回去吧。现在世道不好,留着钱总有用得上的地方,说不定哪天那些骷髅就来这边了。”
纪宸笑道:“奶奶,给你们的这些钱并不多,你看你们这里面有奶娃子,有小孩子,大人能挨,孩子不能饿着啊。”
“谢谢,谢谢。孩子,真是菩萨心肠啊。”
玉夭衣持着伞冷眼看着这一切,纪宸见了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钱了,玉老板,请我喝酒呗。”
玉夭衣反问道:“那,你的钱呢?”
纪宸努了努嘴道:“你都看到了啊,我都给他们了。”
玉夭衣收起了伞,他走到酒肆里打了一斤酒,“哎,纪宸啊,你可真是伪善,你可知道你救不了天下的人,只要战争不断,他们就永远不会安定啊。”
纪宸摇了摇酒瓶子,“我知道,但是这场战争铁定了有一方要倒下,但是啊,他们起码彼此都有个伴,像我小时候如果有人给我,别说一包就算是一颗梨膏糖我也能兴奋好久。所以,我凭良心做事,不后悔罢了。”
玉夭衣轻笑一声,“真是不知道你那颗心怎么长得。”
“当然是肉长的了,难道还是铁打的?”纪宸喝了大半,刚抹了一把嘴,流民群中便爆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两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女子抱着浑身抽搐的孩子不断地唤着他的名字。
纪宸刚要上前查看,便被玉夭衣拦住了去路,后者道:“别去,是从阴兵身上散发出来的毒,有传染性,连我都要避让三分,更别说你这个半吊子魔人的身体里。”
传染?!周围的流民一听纷纷后退了几步,离着五步远的距离将那对母子包围了起来,低声议论着。
纪宸看着那对母子,眉毛微微地蹙了起来,还不等他说些什么,玉夭衣便低低地笑了起来,“你这个表情不会要说不能见死不救吧。”
纪宸摇了摇头道:“不,我在想如何处理他们。”
玉夭衣道:“隔离,暂时用药物抑制。听说魔血腐蚀性强,或许可以试试以毒攻毒。”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向纪宸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呵,我怕他们喝了我的血,穿肠烂肚。”纪宸不顾那些探寻的目光,随手捏了个信诀送给了夜枫,突然他脸上的阴郁一扫而光,风光明媚地道:“嘿,晏公子。”
玉夭衣闻声望去,晏珩站在他们不远处,他抽动了一下鼻子,晏珩这应该是从北芦刚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子没有散干净的妖味。
晏珩走上前握了一下纪宸的手,还不算凉。
玉夭衣拢了一下袖子,问道:“这是刚从北芦回来?”
“嗯。”晏珩没收了纪宸手中的酒瓶子,“尊者想要女娲石。”
“女娲石?”玉夭衣嗤笑一声,“那不是在七玄山吗?这件事你来办最简单不过了。”
晏珩摇了摇头,“他不信我,所以这任务是你们三个的。”
玉夭衣面露为难,“那我们只好尽力而为了。”
纪宸趁机扣了扣晏珩的手心,如愿以偿地把酒瓶子抢了过来,随后躲得远远的。
玉夭衣看了一眼突然躲远的纪宸,继续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上次多谢了。”
晏珩笑道:“小事。”
玉夭衣跟纪宸告别后便离开了,晏珩便牵起后者的手往回走。
纪宸晃着酒瓶子,感慨道:“都已经这么晚了,那个我刚才好好想了想,你能告诉我不让我不回七玄山的真正理由吗?”
晏珩回道:“就是怕你的身体吃不消。”
纪宸笑着摇了摇头,“晏珩,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进过时间空洞,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晏珩侧身顺了一下纪宸的头发,温声道:“你也说过的,未来的事情如果那么容易被看到,岂不是很容易被改变,还在意那个做什么?”
“呵,小美人你可真是学坏了。”纪宸伸手捏了捏晏珩的脸,“能让你那么在意的,也就是七玄山和我了,今日你说不让我回七玄山,看来在时间空洞里看到的是关于我的未来,对吗?”
晏珩心下一惊,倏地抬眸看向纪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