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玄》苍鹤

34、江雪幻境

　　周若淳直接掠过了江雪城直奔风雪谷而去，蒋水易紧跟在后面，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小魔女又搞出什么新花样。
　　周围的光景已经逐渐被茫茫大雪所取代，视野越来越小。

　　不知何时，天上飘起了雪花，还有渐大的趋势，蒋水易身上还穿着单薄的青莲校服，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他眯了眯眼睛，感觉快要看不清前面的周若淳了，他艰难地出声道：“周姑娘，雪太大了，先停一下吧。”

　　周若淳不应，蒋水易看着身前不远处的黑影，奋力追了上去，靠近才发现那根本不是周若淳而是一座拔地而起雪山，黑黢黢的。

　　蒋水易心下一惊，他完全不知道是何时跟周若淳走散的，风雪越来越大，在这种情况下御剑实在是太危险了，很有可能找不到周若淳，反而他自己先折在风雪谷里。

　　蒋水易落了下去，收起了长剑，地面的雪很厚，几乎都要没过他的膝盖，他撑了一个结界将自己包裹在了其中，试探地喊了几声周若淳，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雪境里无限的扩大，无人应答。

　　周若淳也是因为风雪被迫降落到地面上，黑狮子抖了抖鬓毛，甩了她一身冰碴子，无奈之下周若淳只好把黑狮子收了起来。

　　“喂，木头你有没有来过风雪谷？”周若淳撑了个结界，走了几步发现没有人回应她，转过身后哪里还有蒋水易的身影。

　　周若淳蹙紧了眉毛，“木头？木头！蒋水易？！”

　　西北风夹着雪花呼啸而来，势要把人刮一个跟头，周若淳向来的方向走了几步，发现寸步难行，只能等着风雪小些了再去寻人。

　　想到这里，周若淳从纳戒里取出几根银针，每走几步就锲入雪中一根，直到她寻到了一处山洞。

　　周若淳被冻得直搓手，小脸也红扑扑的。

　　山洞内好像有人点了一把火，把洞壁映的发红，周若淳跺了跺脚快步走了进去。

　　纪宸往火堆里加了几根柴，看到有人走了进来，抬手打了一个招呼，“呦，阿淳。”

　　周若淳愣了一下，她眨了眨眼睛，睫毛上的冰碴子簌簌掉了下来，“哥哥？你不是在岷江吗？！”

　　纪宸挑了一下眉毛，“岷江，我在那干嘛？”说完，他侧头看了看旁边，伸手把毯子扯得又高了些。

　　周若淳探头看了看，纪宸身边鼓鼓囊囊的一堆，于是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嬉笑道：“这又是藏了哪家的小郎君，你不怕珩哥哥生气？”

　　纪宸把“珩哥哥”三个字来回咀嚼了几下，他确定记忆里并没有带这个字的名字，于是笑道：“珩……哥哥？阿淳，你今天怎么这么怪？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你该不会冻傻了吧。”

　　周若淳起身飞快地扯掉了纪宸身边的毯子，“晏珩啊，他是你的……他怎么变得这么……小了？！”

　　周若淳愣在了原地，她看着晏珩蜷缩在地上，眉眼之间比现在多了几分青涩，身形也是细细长长的，瘦得不行。可能是突如其来的冷意，让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像小猫一般的呜咽，更加蜷缩起自己的身体。

　　纪宸把毯子拽了过来，动作轻柔地盖在了晏珩身上，责备道：“你这是做什么？！”

　　周若淳后退了一步，她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旋转着，大脑飞快地旋转着，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她可能触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让她看到了十年前的事情。

　　但是有一点周若淳想不通，她怎么可能会跟十年前的纪宸对话，而且十年前的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在栖云山才对。

　　纪宸突然的叹息，打断了周若淳的思虑。

　　周若淳抬起头，一头雾水地看着纪宸，只见后者起身将她搂在了怀里，纪宸揉了揉周若淳的头发，轻声道：“我的傻妹妹，这么冷在那里傻站着干嘛？”

　　周若淳默不作声，她还没有搞明白这个事情的发展方向，一股冰雪清冷的味道钻入了她的鼻腔里。

　　纪宸一般不会用熏香，顶多身上会沾染一点青莲香，比如现在缠在周若淳手上的布条，就散发着一种极其清雅的味道，那是属于七玄圣地的味道，只不过这个味道还多了一份沉香。

　　周若淳瞬间明了。

　　纪宸继续道：“你从小不是最喜欢哥哥的吗？最喜欢跟在哥哥身后的啊，你看你长大之后，哥哥找了道侣，你是不是感觉有些不自在？你想想看，咱们再也回不到那种生活去了，怎样哥哥身边都会带着道侣的。”

　　周若淳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问道：“然后呢？”

　　纪宸松开了周若淳，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沉睡中的晏珩，蛊惑道：“你看，这是哥哥的道侣，他才十五岁，只要你现在杀掉他，未来他就不会再出现了，而且哥哥也只是你一个人的。”说完，纪宸在周若淳的耳边轻轻呼出一口气，暧昧不已。

　　周若淳眨了眨眼睛，一个豆大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出眼眶，轻声道：“是啊，杀掉他，哥哥就是我一个人的啦。”

　　纪宸点了点头，一只手已将打开了周若淳的一个腰带扣，继续蛊惑道：“没错，永远都是你一个人的。”

　　周若淳暗自捏了捏拳头，一拳把纪宸的话封在喉咙里，趁后者没有反应过来，扼着他的喉咙将他抵在了墙上。

　　在纪宸一片震惊的目光里，周若淳轻松地笑了笑，她啐了一口道：“你也不嫌弃恶心，不知道你为什么把我们兄妹之间的感情看得如此龌龊，虽然我们不同姓，但是骨子里流得血是相似的。我告诉你哦，我那个傻哥哥，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你记得下次好好学学。还有他的那个道侣啊，整天捧在手心里还觉得有亏欠，又怎么会怂恿别人杀他道侣，真是蠢到无可救药！”说完，她眼睛一眯，手上用力拧断了“纪宸”的脖子。

　　冷风灌了进来，纪宸的尸首变成了一只浑身雪色的长翎鸟，此时周围哪里还有什么山洞和火堆。

　　周若淳冷笑一声，“畜生就是畜生，怎么会理解人的感情。”

　　“晏珩”变成一只更加巨大长翎鸟，它尖锐的啼叫一声，鸟啄向周若淳啄了过来。

　　蒋水易飞身一扑将周若淳带离了鸟啄的范围之内，两个人滚了一身雪，蒋水易一直用手护着周若淳的后脑勺，被尖锐的石子划破了手背也只是来得及闷哼一声。

　　“周姑娘，你没事吧？”蒋水易起身，看了看追随着他们而来的长翎鸟，解释道：“这种鸟是风雪谷特有的，它们会蛊惑人心，把人拉入幻境之中，让人无法自拔，然后再食其五脏。”

　　周若淳一把推开蒋水易，她抽出一把袖珍匕首向长翎鸟扑了过去，“还用你说！”

　　长翎鸟灵力低微，蛊惑人的本事倒是一把好手，周若淳无法想象如果刚才在幻境里杀了晏珩，后续会发生什么，她甩了甩头将那种奇怪的念头驱逐了出去，恼羞成怒地用匕首划开了长翎鸟的胸膛，魔气瞬间灌了进去，侵蚀着长翎鸟的五脏六腑。

　　这种畜生皮特别薄，一划就裂。

　　鲜血喷撒了一地，周若淳还不解恨地将它的尾翎全部揪了下来，全部收进了纳戒里。

　　周若淳折回去看了看蒋水易的伤，魔气随心而动，一下子围了上去。

　　蒋水易抽出手，讪笑道：“周姑娘，小伤，没事的。”

　　周若淳斜睨了一眼蒋水易，重新握起他的手，“如果你想让伤口冻烂生疮，你就继续动，寒气入体，我看你以后还怎么修道。”

　　蒋水易笑道：“我可以自己来的。”

　　周若淳眨了眨眼睛，解释道：“你这伤是因为我才受的，知恩图报，是我哥教我的。”

　　蒋水易也不好推脱什么，于是回道：“那就劳烦周姑娘了。”

　　风雪的势头渐渐小了下来，微弱的阳光透过蒙蒙的雾气散发着不起眼的作用。两个人为了防止再次走散，一人握着剑柄，一人握着剑尾，在冰天雪地里前行着。

　　蒋水易道：“多亏了周姑娘留下的银针，要不我还没有这么快能找到你。”

　　周若淳抖了抖剑鞘，“别啰嗦，快点走，晚上就没有无根水了，还有，别再叫我周姑娘。”

　　蒋水易噤了声，他思索了片刻道：“那我应该叫你什么？若淳姑娘，阿淳姑娘……”

　　“得得得！”周若淳及时阻止了蒋水易越来越离谱的叫法，“你还是继续叫周姑娘吧。”

　　两个又走了几个时辰，才看到藏在山后的湖泊，像是一面镶嵌在雪地里的镜子一般，在微弱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周围零零星星的长着白色的小花。

　　周若淳从纳戒里摸出两个空瓶子，扔给了蒋水易一个，“分开收集，这样快。”

　　蒋水易点头答应。

　　所谓的无根之水，并不是指这湖泊里的水，而是这周围的白花，花瓣上氤氲的水汽凝结成水珠，在它将要滴落之前收进特质的瓶子里，这才算得上无根之水。

　　两个人在不停地蹲起中，收了几个时辰才得了小半瓶。

　　周若淳抹了一把头上不存在的热汗，她拍了拍蒋水易的肩膀，“差不多可以了，可以救你们那个什么尊者的眼睛了。”

　　蒋水易头也不抬地道：“周姑娘的手不是也让三昧真火烧到了吗？”

　　周若淳愣了一下，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还好，我回去找我爹上点药就可以，我这是烫的，没多大问题。”

　　蒋水易趁周若淳说话的功夫，又收集到了不少无根水，他解开周若淳手上的布条，用布条沾了无根水轻轻地擦拭着她的伤口。

　　阳光透过雾气映在蒋水易的脸上，周若淳歪头打量着他，少年垂眸擦着她的伤口，一本正经的模样，让周若淳的心像是被动物的爪子挠了一下，又软又奇怪。

　　蒋水易的指尖不小心擦过了周若淳的手心，带着让后者感觉起来有些灼人的温度，看到他涂得差不多了，周若淳立刻收回手重新缠上了布条，清了清嗓子道：“省着点吧，总共就不多。”

　　蒋水易笑了起来，“知恩图报。”

　　少年的笑容衬着阳光仿佛格外的耀眼。

　　周若淳没敢正眼看他，白玉般的耳廓不经意地红了起来，她欲盖弥彰地收起了两瓶无根水，唤出了黑狮子，迅速翻身骑了上去，拍了拍身后的位置，清了清嗓子道：“上来，别像上次一样。”

　　蒋水易没再推脱，应了一声，翻身坐到了周若淳身后。

　　黑狮子发出一声嘶吼，带着两人直冲云霄。

　　纪宸跑回江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看着每个人愁眉不展的模样，他能把事情的经过猜一个大概。

　　纪宸在人群中搜寻着晏珩的身影，最后在原先的那块灌木丛后找到了晏珩，他的发带断了，三千青丝如同缎子一般流淌了在肩头，白色的衣衫上沾满了斑驳的血迹，嘴唇不带一点血色。

　　纪宸扑过去拥住了晏珩，喉头哽得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他松了一口气道：“晏公子啊，真是狼狈啊。”

　　晏珩轻笑着拍了拍纪宸的脊背，将黑面伞还给了纪宸。

　　纪宸连看都不看，直接收回了纳戒里，他捧着晏珩的脸左右瞧了瞧，“快给我看看，哪里受伤了？”

　　晏珩重新将纪宸压到了怀里，他边顺着纪宸的脊背边道：“无事，小伤。只是心脉有些受损，其余的都是外伤，你的伞起了很大的作用。”

　　纪宸艰涩道：“还小伤呢，在你眼里怎样的伤才算大？是不是今日就要回七玄山，虽然我知道你身上有伤，但是我还是想让你跟我去个地方。”

　　晏珩温声问道：“去哪里？”

　　纪宸手臂收了收紧，“栖云山啊，想带你去见见我二叔，他对医术的造诣很深，我想要你快点好起来。”

　　晏珩颔首道：“好，我跟你去。”

　　纪宸让晏珩稍加休息了一会，就悄悄地把他偷了出去，凌霜子道尊在岷江下受了重伤，众人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人会去管他们的去向。

　　一路上纪宸几乎是火速往栖云山赶，晏珩已经在途中陷入了昏迷，大概刚才是硬撑着等他回来，就是为了给他报一个平安。

　　周天行之后再回忆这天的事情时，只说当天纪宸一脸焦急地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过来，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他还从来没有见过纪宸对谁如此上心过。

　　纪宸坐立不安地等在屏风前，莫约一炷香的时间，周天行从屏风后绕了出来，他立刻迎了上去，“二叔，他怎么样了？”

　　周天行喝了一口茶，“并无大碍，我先问你几个问题。他就是阿淳说的那个人，你的道侣？”

　　纪宸点头称是。

　　周天行点头，“我看他这之前元神就受过伤，之后可能因为进阶太快的原因，一直把底子给落下了，你也别太担心，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弱，你们这是去了岷江？”

　　纪宸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周天行嗤笑一声，嘲讽道：“七玄山那群人，自己不去叫个小辈下去，也就是他们能做得出这种事情。行了，他体内从岷江带出来的煞气我都祛除干净了，带他回你那吧。”

　　周天行起身，在柜子上巡视了一番，扔给了纪宸一个药瓶子，“这药一天吃一粒就行，照他这个情况受损的心脉都会自行修复的，少使用真元和元神之力，能不用最好便不用，不日便可痊愈，要不这根好苗子便就此废了。”

　　纪宸绕到屏风后，把晏珩抱了起来，“谢谢二叔。”

　　周天行笑道：“快走吧，小兔崽子，别在这里扰我清净。”

　　夜枫正处理着最近报上来的急事，便看到纪宸背着晏珩走了进来，他扔下手里的东西，正打算帮纪宸一把，却被他闪身躲开了。

　　夜枫问道：“发生什么了？”

　　纪宸摇头，“小事小事，我自己来就行，他在岷江底下受了伤，我已经带他去过二叔那里了。”

　　夜枫帮纪宸把房门推开，前者动作轻柔地将晏珩放在了床榻上，确定他无碍了之后才道：“诶，夜枫让她们准备一下吃食和热水吧，我都快饿死了。”

　　夜枫点头退了出去，纪宸翻了翻夜枫象征性地放在他桌子上的竹简，全都是一些关于阴兵的出没情况。

　　热水和吃食很快拿了过来，纪宸挥了挥手让她们都退了出去，他走到床边把晏珩带血的衣服脱
　　了下来，自己脱了外衣方便给晏珩清洗。

　　洗了连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纪宸便发现只要自己一不留神，晏珩便会滑到水里去，好在纪宸及时把他提了上来，才没有让晏珩憋死在水里。

　　没辙，纪宸只好脱了衣服进浴桶，一手扶着晏珩一手搓洗着他的脊背。

　　纪宸感觉有一只手贴在了他的腰上，上下揉搓了一下，他拍了拍晏珩的肩膀，嬉笑道：“晏公子别装睡了，醒了就自己洗。我要去吃饭了，饿死了。”说完，他便从水里站了起来。

　　晏珩顺势箍住了纪宸的腰，感受了一下，“确实，肚子都饿扁了。”

　　纪宸盯着晏珩看了一会，他又缩回了水里，抱着晏珩的脖颈蹭了蹭，叼着他的耳垂含糊道：“其实比起吃饭，我还想做点别的。”

　　晏珩将纪宸湿漉漉的墨发捋到了脑后，吻了吻后者噙着笑的嘴角。

　　纪宸一觉睡到了下午，动一动简直浑身都疼，坐起来更疼，他只好倒退着爬着下了床，把衣服胡乱地往身上套。

　　晏珩把穿衣困难的纪宸抱在了怀里，温声道：“怎么不多睡会？”

　　纪宸干笑了两声，“还睡？再睡下去晚上还睡不睡了？你快让我折在床上算了。”

　　晏珩取过腰带帮纪宸系好，顺手帮他揉了揉腰，“怎么会。”

　　纪宸转身，看着晏珩绯红的耳廓，调侃道：“怎么，害羞了？”说完，他顺势蹭了蹭晏珩的鼻尖。

　　晏珩拿着信在纪宸面前晃了晃，“夜枫让我带给你的。”

　　纪宸撇了撇嘴，扫兴地拿过信封，顺势伸了一个懒腰，活动了一番身体，装腔作势地把“哎呦”声喊到最大，懒腰伸到一半便一个激灵停了下来，噤了声，他缩起肩膀一副含胸驼背的模样。

　　纪宸扯了扯胸前的衣服，打开了信封。

　　信是顾慕仪写来的，里面详细表明了岷江下面不为人知的情况，包括里面的水刃，沉睡的建木还有时间空洞。

　　时间空洞据说是一种可以看到过去和未来的时间裂缝。

　　纪宸之前问过晏珩在水底下发生的事情，后者却对此只字不提。

　　纪宸头也不抬地问道：“晏公子啊，你在岷江下有没有发现时间空洞啊。”语气里带了点惋惜，有些漫不经心。

　　晏珩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他摇了摇头道：“没有，当我找到师叔的时候鬼王便已经将建木之魂拿到手了，随后我便带着师叔浮了上来。”

　　晏珩省略了他在水底遇到的水刃袭击，以及跟鬼王缠斗，最后被卷入时间空洞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