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玄》苍鹤

23、南州

　　纪宸急速向后退去，断玉的手迅速在他的胸口处留下五道皮肉外翻血痕。

　　断玉怪异地“咦”了一声，他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指尖上的血迹。

　　纪宸趁此一个后翻，在晏珩身边站稳。

　　晏珩立刻上前查看了一番纪宸的伤口，好在伤口恢复比较快，现在除了衣服有些破损之外，与平常无二。

　　纪宸摇了摇头，示意晏珩安心。

　　断玉继续道：“以少主现在的本事可是打不过我，要不要解开封印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啊。”

　　纪宸笑道：“对付你这点修为绰绰有余，再说你叫我解我就解，你算什么东西？”

　　断玉看了看周围跟阴兵混战在一起的七玄山弟子以及自诩正道的人士，瞬间了然，他掩唇笑道：“原来如此，少主是怕暴露，那就让我看看，以少主现在的修为能不能打的赢我吧。”说完，他运起周身的鬼气向纪宸袭了过去。

　　纪宸朝晏珩点了一下头，后者立即会意。
　　两人一同向两侧袭去，断玉紧追着纪宸而来，一条银色的链条缠上了纪宸的靴子，瞬间将他拉了回来。

　　断玉愣了一下，四张爆破符瞬间在他周身爆炸。

　　晏珩稳稳地接住了纪宸。

　　纪宸收回了鹿离，从纳戒里抽出那把通体漆黑的长弓，晏珩掐了一个剑诀，天色大变，乌云密布。

　　纪宸拉弓，天雷滚滚而下依附在了箭矢上。

　　箭矢“嗖”地一声冲向了断玉。

　　一个月的切磋，可不是说着玩的，纪宸在这段时间里，可是琢磨出了不少能跟晏珩配合的招式。

　　断玉突然出现在了纪宸的身后，他轻声道：“少主，太慢了啊。”说完，他一掌拍了在纪宸的后背上，五根手指陷入了后者的皮肉里。

　　纪宸反应不及，硬生生地受了这一掌，当头喷出一口鲜血，他立刻翻身拉弓，断玉早就移了位置。

　　断玉还没等站稳，一股剑气便从四面八方向他袭了过来，他瞬间腾空而起，还是没逃过紧追其后的剑气，左臂被硬生生地划了一下，顿时黑气四溢。

　　“住手！”一股雄厚的真元夹着声音袭了过来，悦耳的笛声震碎了周围的阴兵。

　　妙音仙子与凌霜子同时御剑而来。

　　断玉看向两人，微微笑道：“原来是凌霜子掌教和妙音道尊，失敬失敬。”

　　凌霜子冷哼一声，“鬼王大驾，有失远迎，但是七玄山不欢迎一身邪气的人。”

　　断玉丝毫不在意凌霜子说辞，开口回道：“我听闻七玄山不日便举办祭剑大会，特意来讨张帖子。”

　　妙音仙子冷笑，“伤我门徒，扰我试炼，这便是你来要帖子的方式？！”

　　断玉道：“妙音道尊莫要生气，帖子我可以不要，祭剑大会我也可以来，您何必因此气坏了身体，为了我这样一身邪气的人，值得吗？”

　　妙音仙子怒道：“七玄山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便走的地方！”

　　断玉抬手打了一个响指，一把骨头制成的椅子浮在他身后，他坐了上去，飞到与妙音仙子齐平的位置，笑道：“还是这样说话舒服，仙子站那么高跟我说话，是不是太没有礼数了呢？”

　　妙音仙子道：“礼数也是要对人的，像你这种天地不容的渣滓，怎么配得上我七玄山的礼数？”

　　纪宸小声赞叹道：“这妙音仙子真霸气，巾帼不让须眉啊，啧啧。”

　　晏珩扶着纪宸，捏着他的脉门，规劝道：“不要说话，凝神静气，莫要让鬼气侵入五脏六腑。”

　　纪宸立刻闭嘴不再说话，其实他还想说死不了的，这点鬼气没事的，但是看着晏珩一脸担忧的模样，想想还是放弃了。

　　断玉也不恼，他指了指脚底下，“这底下可是一个好东西，上古残留下来的阵法，你说催动它是不是能将七玄山夷为平地呢？”

　　妙音仙子和凌霜子闻言，脸色立刻冷峻了起来。

　　凌霜子神情凝重地道：“看来鬼王今天是来宣战的，不是来要帖子的。”

　　晏珩闻言也是一愣，他的眉毛微微蹙起，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纪宸突然道：“诶，小美人。我没拿第一怎么办？”

　　晏珩垂眸瞬息便将其中的忧思隐了去，笑道：“没关系的。”

　　顾梓尘插嘴道：“你们两个有毒吧，什么时候了还有空在这里闲谈？”

　　纪宸笑道：“妙音仙子和凌霜子都来了，你害怕什么？假如鬼王真的发难，你害怕也要死，不害怕也要死。左右都是死，与其如此，还不如自在点。”

　　顾梓尘翻了个白眼，评价道：“还真是心大。”

　　纪宸侧过身对着晏珩笑了起来。

　　断玉笑道：“我今日也不算是来宣战的，只是与你们说一声，若是你们愿意，现在投靠我也不晚呦。”

　　凌霜子冷哼道：“我七玄山身为正道之首，若此刻投靠了鬼王，岂不为天下人所耻笑！再说，七玄山就算是孤立无援，也不会背盟败约！鬼王还是请回吧，七玄山不欢迎你。”

　　断玉失落地叹了一口气，随即笑道：“希望日后七玄山一败涂地的时候，可以给出令我满意的代价，金契刀和女娲石我都要。”说完，他连同阴兵一起消失在七玄山上。

　　风波平息后，凌霜子向晏珩走了过来，询问试炼的进程。

　　纪宸走到一边试探地揉了揉胸口，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妥之处，他刚抬起头就看到朗月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目光灼灼。

　　纪宸笑了笑朝他走了过去，顺便从纳戒里翻出一包桂花糖，他将糖包抛给了朗月道：“桂花糖，很甜的。”

　　其实纪宸早就应该料到，朗月不是北雁人士，来北雁城半年，没有之前的记忆。然而他自己丢琅琊剑是在一年前，时间差不多能卡起来，没有练过隐藏气息的功法，但是身为化神期的晏珩却感觉不出来，那是因为已经没有几个人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了，对所有事情都是一副淡然，那是因为看过了繁华与落败，内心早已经波澜不惊。

　　琅琊剑有了剑灵。

　　朗月拉开绳带，吃了一块桂花糖，甜腻腻的。

　　纪宸思索了片刻道：“你……是什么时候有的意识？”

　　朗月不说话，只是眯着眼睛看纪宸。

　　纪宸嘟囔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不就是贪玩嘛，是我没保护好你，我对不住你。但是你也要往好处想，要不是我，你能出来玩吗？”说完，他嬉皮笑脸地朝朗月眨了眨眼睛。

　　朗月道：“知道，但是你也要保密。还有你离那个晏珩远一点，他很不一般，我就是为了他才来的七玄山。”

　　纪宸谄笑道：“当然当然，你可是我祖宗啊。祖宗随便玩，等玩够了咱们再回家。不过祖宗要保护好自己，断玉来势汹汹，可别让他把你掳了去。”他自动忽略了最后一句话，本以为是晏珩地狱使者的身份被朗月看穿了，可是事情并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琅琊剑是洪荒时期的产物，那时妖族幼弱，根本无法与巫妖大战时期相比，更别说还有什么妖尊之类的，在朗月眼里，妖族何时何地与普通动物别无二致。
　　当下来看，区区一个地狱使者能让朗月如此感兴趣，想必这背后一定大有文章。

　　朗月嘴角抽搐了几下，镇定道：“嗯，这个你大可放心。”

　　纪宸想了想，就算是自己被断玉掳了去，朗月也不可能被掳了去，这个问题相当的愚蠢，他揉了揉鼻子，大笑着移了移位置。

　　双尊离开后，试炼继续，仅剩的十人开始第三轮试炼。

　　试炼者要服用折南道人特意炼制的丹药，在幻境中直面内心最恐怖的一面，并在一炷香的时间内突破自我并成功醒来则为通过，反之则失败，整场试炼名为望幻。

　　晏珩将一颗药丸塞入了纪宸的口中，并解释道：“凝香丸，你最近一直吃的药。”

　　纪宸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他最近吃的药？说实话他记不清了，记忆中应该是没有吃什么药才对，他转念一想，最近的饮食起居都由晏珩负责，自己记不清也很正常。

　　晏珩见状，继续解释道：“成分都是补药，主要是滋补和温养经脉。”

　　纪宸摇了摇头，小声问道：“这个不会与等会吃的那个致幻的药冲突吧。”

　　“不会。”

　　一块楠丝编制的草席在太华殿前展了开来，十个人依次盘腿坐在上面，一条白玉砌成的台阶直通太华殿，在他们面前有两根五人合抱的通天柱，纪宸听晏珩说过这两根柱子，是将犯了大错的弟子绑在其上，以灵销鞭挞其四十九日，每日四十九鞭，后将其逐出门派，并由全派弟子围观，达到以儆效尤、清理门派的作用。

　　纪宸当时听完一阵咂舌，他觉得要是真的这样，估计会丢人丢到姥姥家。他本以为从七玄山建派至今没有一个人会受此酷刑，因为用灵销鞭抽上他四十九天这人估计不死也成个残废了，而且根骨肯定都给抽断了，别说修道了，日后生活都困难。

　　晏珩却告诉了纪宸一个名字——顾祁南。

　　要说这个顾祁南，现在只能说是神话一般的存在，虽然晏珩与他同为七玄山的十段根骨修者，但是相比起来晏珩还是逊色不少。

　　这个人一鞭不落地吃了四十九天鞭子。

　　纪宸有些心疼地拈着草席，觉得七玄山实在太暴殄天物，楠丝居然用来编织草席，怎么着也应该充分发挥其安神的效果用来做床垫吧。

　　晏珩掐了个火诀点燃了香炉内的塔香，一缕青烟缓缓而上。

　　众试炼者纷纷服下药丸。

　　纪宸闭着眼睛静等药丸的功效发作，他左思右想觉得自己最害怕的东西除了黑暗应该没有其他的了。

　　白烟徐徐而升，等纪宸睁开眼睛的时候，不出所料的眼前一片黑暗，四处空荡，一双苍白的手从他的后方伸出来捂住了他的眼睛。

　　“别出声，跟我来，不要被他们发现。”

　　纪宸平静地跟着身后虚无飘渺的人后退了几步，周围的声音突然一股脑地涌入了他的耳中，他听的见鸟叫虫鸣，以及一个女人的声音。

　　“用两条命换一条命很划算吧，而且这两个人是你的至亲，那个白姑娘不过是你的心上人而已，心上人没了还可以再找，父母要是没了可就是真的没了。”

　　纪宸的身体倏地紧绷了起来，这个声音他实在太熟悉了，嘶哑又难听，除了公孙月白还有谁？！

　　“我……我……”

　　栾钦城？！

　　公孙月白逼问道：“怎么样？想好没有？是要白雪的命还是你父母的命？”

　　纪宸紧握的双拳开始发颤，他到底是听到了怎样的一个惊天秘密？白雪的死难道跟栾钦城有关？

　　栾钦城的声音微微发颤，“我……我会的，后日便会带白姑娘上山，希望到时你能遵守约定，给我父母解药。”

　　王八蛋！

　　栾钦城你个王八蛋！纪宸开始挣扎了起来，身后的人伸出另一只手死死地箍住他的腰身，并将覆在他眼上的手移到了他的嘴上，不允许他发出一丝的声音。

　　纪宸看清了眼前的景物，他此时躲在回廊的拐角处，在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公孙月白而看不到泪流满面的栾钦城。

　　纪宸永远忘不了白雪望着月色说‘栾公子虽然有些木讷，但人是很好的，很会替人着想’时的眼神，眷恋又痴迷，相比之下，栾钦城就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公孙月白微微一笑，“好，只要你把人给我带来，我自然为你父母解毒。”

　　纪宸挣扎着想要冲出去，却半分动弹不得。

　　他身后虚无飘渺的人发出一声叹息，“就知你会如此，一边是生身父母一边是毕生挚爱，若是你，你会如何抉择？”

　　纪宸停止了挣扎，周身如同坠入冰窟，同样的问题放在他身上，若是没有遇到晏珩，他会果断放弃挚爱，而现在……他无法做出抉择。

　　四周如同接收到响指的信号灯光，瞬间暗了下来，虚无飘渺的人放开了对纪宸的禁锢，任凭他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火光中天而起，翠绿的竹子被烧的哔啵作响，暗夜被映得恍如白昼。

　　玉阙仙子一身染血的白衣背对着纪宸，他的脸上刚有了一丝喜色，便被无情的利刃划成了绝望。

　　“不要！！！”

　　纪宸连滚带爬地奔向玉阙仙子，却接不到她坠落下来的身体，他捂着脸失笑了片刻，从纳戒中抽出鹿离，锋利的刀尖抵住了手持利剑的人。

　　十岁的纪宸满脸血污，下颌被迫抬起，手中拿着沾染着玉阙仙子血液的长剑，余温尚存。

　　纪宸面无表情地看着十岁的自己，后者似乎有所感觉地抬起头来与他相望，其中隔了百年光阴。

　　纪宸率先开口问道：“你知道你杀的是谁吗？”

　　十岁的纪宸点了点头，回道：“是娘亲。”

　　纪宸咆哮道：“你为什么要杀她，她待你不好吗？你有什么气非要冲她撒，她做错什么了？她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生下了你！若不是你，她现在还是万人敬仰的妙音门门主！”说完，鹿离的刀尖已经没进了孩童稚嫩的皮肤中，一丝血线瞬间垂了下来。

　　十岁的纪宸并没有被他的疯言疯语和利器所唬住，反而向前走了几步，刀尖划过皮肤内里抵到了他的喉口，“杀她的不是我，而是你，她这辈子做的罪错的事情，不是生下了我，而是你。”说完，他握着鹿离的刀身，并把手中的长剑塞到了纪宸的手中。

　　纪宸如同烫手山芋般地丢掉了手中的长剑，收了鹿离，并惊恐地后退了几步。

　　“你看你，都变得不像你了，本是天高任鸟飞，你却甘愿做了笼中雀，就算装的再无所谓，你还是把自己关在笼中，你靠近笼门看看，其实并没有上锁。”十岁的纪宸矮身捡起地上的长剑，继续道：“娘亲是怎么死的，其实你并不知道，而你却一直以为是你害死了她，她与你说的话，你只是继续了表面意思，却从来没有深入了解过，娘亲并不想见你如此这般作茧自缚。”

　　纪宸摇了摇头，无奈地苦笑一声，他拍了拍额头，抬眸看着十岁的自己，问道：“你敢说，她的死跟你、跟我没有关系吗？我记在心里的不单单是我间接害死了她，还有她的一切，我是否作茧自缚，与你一个幻境中的人有何干系？就算我一辈子都不打开那笼门，又与他们有何关系？”

　　幻境瞬间崩塌，崩坏的碎片转瞬化为齑粉。

　　纪宸猛然从其中醒来，塔香才刚刚燃完一半，他下意识地起身，脚下却抑制不住地发软，好在晏珩在身后搀了他一下。

　　“小心。”

　　纪宸闭眼轻轻笑了起来，“多谢晏师兄。”

　　最后一点火星熄灭，青烟像是得到了解脱，飞快地升至空中消散而去。

　　七玄山的弟子纷纷起身去唤醒那五个没有走出幻境的人，其余在幻境中醒来的人具是一副目光涣散、脸色苍白的样子。

　　凌玄音敲响了香炉旁的小钟，清脆的声音将神识内的恍惚驱散。

　　七玄山的试炼最终留下了五个人，包括纪宸在内，还有朗月、顾梓尘、柳潇璃、折念。

　　一群人跟着晏珩走进了太华殿，东方煜他们留下负责收拾残局。

　　晏珩施礼道：“启禀掌教真人，这次试炼中，朗月为九段根骨。”

　　凌霜子的双眸一亮，九段根骨意味着他跟晏珩是一样的天才，若是以后细心教导很有可能会超过晏珩。

　　凌霜子微笑道：“可愿入我清虚门下？”

　　朗月冷漠地点了点头，“都好。”

　　凌霜子颔首，“那朗月便入我清虚门下吧。”

　　晏珩在布帛上朗月的名字旁写上了清虚门。

　　妙音仙子笑道：“我看柳道友的音律天赋不错，想来可入我妙音门，不知意下如何？”

　　柳潇璃施礼，“全凭尊者安排。”

　　折南道人比较含蓄，“我见纪道友的刀法颇有海绝的风范，不知纪道友意下如何？”

　　纪宸挑了一下眉毛，心中疑道：我都没在你面前用过刀，你是怎么知道的？

　　纪宸还没回答，玄青子便开口道：“师兄，我意欲收纪宸为徒。”

　　剩余的四人皆一愣，连顾梓尘他们都愣住了，都闻七玄山天极门渡劫期的玄青子道尊不闻世事已久，门下只有收了两个徒弟，并对外公布不再收徒弟，今天这是反了常？必有炸！

　　玄青子见凌霜子迟迟没有说话，他手在长袖底下的手微微地收了收，颇为窘迫。

　　凌霜子看出了玄青子的不自在，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大笑道：“既然师弟愿意再收徒弟，自然是好事，我们也不会驳了师弟的面子。”说完，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晏珩。

　　晏珩抬眸看了折南道人一眼，见后者面色如常并无不妥，便在纪宸的名字下写上了天极门。

　　玄青子的嘴唇微微地抿了起来，他起身朝折南道人施一歉礼，“师兄，对不住。”

　　折南道人微微摇首，“无妨，师弟愿意再次收徒，师兄心中自然是欣喜的。”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布帛上如是写道：
　　纪宸 天极门
　　朗月 清虚门
　　顾梓尘 玄剑门
　　柳潇璃 妙音门
　　折念 太真门

　　七玄山的校服纪宸也有些穿不惯，广袖袍外裹着半袖，外袍里面才是护手，他一直嫌弃广袖麻烦，所以穿的都是束袖或者窄袖的衣服。

　　纪宸扯着袖子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一脸纠结的模样。

　　晏珩起身帮他整理了一下腰带，问道：“怎么，不合身？”

　　纪宸摆了摆手，“就是有点穿不惯，之前除了在家很少穿广袖的衣服。”

　　晏珩温声道：“那我帮你改一下吧。”

　　纪宸眼前一亮，他伸手挠了挠晏珩的下巴问道：“怎么，小美人还会做针线活？”

　　晏珩点头道：“跟师姐学了一些。”

　　纪宸伸手搓了搓晏珩的侧腰，他贴着晏珩的脸道：“先别管它窄袖广袖了，小美人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吗？”

　　晏珩摸了摸纪宸的头发，“你让我答应你什么？”

　　纪宸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他伸手扯开了晏珩的腰带，将他推至了榻上，随即压了上去，笑问道：“你猜猜看。”说完，他轻轻地亲吻了一下晏珩的侧颈。

　　纪宸伏在晏珩的耳边轻声道：“呐，小美人，我身体现在好多了，并且我对你有非分之想诶，你对我有没有？”

　　晏珩偏了偏头嘬着纪宸的嘴角，纪宸眯了眯眼睛，一副享受的模样，晏珩侧身将纪宸搂在了怀里，轻轻地亲吻着他的嘴唇。

　　纪宸顺从地抬起头，一双手极其不老实地扯着晏珩的衣服，后者伸手压住他不安分的手，仔仔细细地亲吻了起来。

　　日光西斜，很快便被吞噬掉了，屋内留下的余光，昏昏暗暗。

　　晏珩撑起上半身，伸手帮纪宸擦了一下额头上还未消下去的热汗，后者闭着眼睛，晏珩知道他没有睡着，俯下身亲吻了一下他的眉心，“一会洗洗再睡。”

　　纪宸惬意地睁开眼睛，吻了吻晏珩的脸颊，一脸餍足。

　　晏珩兑好洗澡水，他回到床边将纪宸横抱了起来，放到了木桶里，仔细地帮他清洗着。

　　纪宸趴在木桶边上，腰部的酸痛经过了热水的浸泡舒缓了不少，热气熏得他一阵头昏脑涨。

　　纪宸闭着眼睛道：“小美人，你说断玉说的那个阵是什么？”

　　晏珩拿木舀冲洗着纪宸的头发，想了想道：“应该是上古祖巫留下的阵法。”

　　纪宸瞬间睁开眼睛，突然的眩晕感也没有抑制住他的兴奋，“十二都天神煞大阵？”

　　晏珩无奈地看着他，伸手按了按纪宸的太阳穴，劝解道：“魔鬼沼很危险，就算是我师尊去了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纪宸的那点小心思，晏珩怎么会不知道，哪里危险便往哪里扎堆，一点都顾及自己。

　　“知道了，我肯定不会去，小命最要紧。”说完，纪宸从木桶中站了起来，又迅速坐了回去。

　　晏珩看着一脸不知所措的纪宸，笑道：“我帮你。”

　　纪宸装出满不在乎地样子，他随意地扫了一眼身上斑驳的印迹，有些窘迫地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小事小事……”

　　晏珩笑了笑也不揭穿他，手抓着纪宸的头发稍微抖了一下便全干了。

　　纪宸擦干净身体，揉着犯酸的眼睛刚穿上里衣，便听到房门被敲响了。

　　纪宸走至桌前点上灯，倒了杯凉茶提了提神，这股莫名的困意像是从骨子里泛出来的，而且带着一种熟悉的感觉。

　　陆澜问道：“晏珩师叔，你睡了吗？师祖喊你和小师叔过去，说是有事相商。”

　　晏珩回道：“这就来。”

　　纪宸已经穿戴好了，他边绑手甲边兴致缺缺地问道：“会不会是因为断玉的事情？”

　　晏珩道：“不一定。”说完，他接过绑带系上了纪宸手甲上的最后一个扣。

　　晏珩见纪宸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颊，关切地道：“累了吗？再坚持一会。”

　　纪宸顺势将脸磕在晏珩的手心了，笑道：“还好，能坚持住。”

　　这股反常的睡意，纪宸只觉得莫名其妙，并归结于今日太过于劳累了，而晏珩却知道这是凝香丸的后遗症。

　　两个人一同前往正殿，天极门所有的弟子几乎都在里面了。

　　玄青子若有所思地撑着头，面色郁结，一双眉毛紧紧地蹙着，见到两人过来了，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玄青子开口道：“随便坐吧，今日召集大家来是因为南海的事情，鬼王在南海大肆屠杀鲛人一族，陆家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掌门师兄的意思是大家都去出份力，天极门也不勉强，想去的都可以去。”

　　陆澜站起来，语气坚定地道：“我要去，我一定要去！”

　　慕琼附和道：“我跟陆师弟一起。”

　　晏珩道：“此次面对的是鬼王断玉，不像平时，大家要小心，我与你们一同。”

　　纪宸自然也不用说。

　　郄子清撇了撇嘴道：“我不去，那里又没有魔修。”

　　蒋水易神情不悦地看了一眼郄子清，“那我与师父便留在天极门，若你们有需要，我们好及时应援。”

　　玄青子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他微微颔首，“既然决定好了，那你们便先出去吧，纪宸和晏珩留一下。”

　　众人纷纷退了出去。

　　玄青子抬头看着纪宸道：“七玄山的心法一共有九重，师妹教你修习过吗？”

　　纪宸摇了摇头，“没有，但是我自己曾经偷着琢磨过，大概到第五重了。”

　　玄青子反问道：“碧海潮生？”

　　纪宸挠了挠头，面色尴尬，他笑道：“大概吧，我不知道它叫什么。”

　　玄青子思索了片刻，继续道：“剩下的，珩儿由你教给他，尽量教会。还有，珩儿你如果知道些什么事便跟为师说说罢。”最后一句话多少带了点祈求的语气。

　　晏珩道：“我曾经下过黄泉，没有精魄的建木在黄泉底，鬼王杀鲛人估计是想要把它们的鳞片做铠甲，下岷江。”

　　玄青子惊讶道：“建木？没想到真的有这种东西存在，岷江多险阻，想要下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他杀鲛人是为了取鳞造甲，真的是造孽啊。”

　　晏珩问道：“师尊，我们明日启程？”

　　玄青子愁眉不展地道：“嗯，因为这次收入门中的弟子，几乎都过了金丹期，所以就当做是历练了。罢了，你们早回去歇息吧。”

　　晏珩点头道：“是，师尊也早些休息。”

　　纪宸和晏珩并肩走到了后院，月光柔柔地洒了下来，纪宸从纳戒里取出了两壶酒，递了其中一壶给晏珩，随口抱怨道：“诶，不是我说，怎么哪里都有断玉，真是阴魂不散啊。”

　　晏珩道：“碧海潮生是七玄山心法的第五重，你看着。”说完，他的双指轻轻点上了纪宸的眉心，“凭借着我的指引来学习。”
　　纪宸闭上了眼睛，七玄山的心法融合了天地自然的奥秘，凭借着晏珩的指引，纪宸感觉到了日升月落，潮涨潮落，春去秋来。

　　他感觉到自己的感官被放大了十倍，周围地一切都能感知得到，他的身体像一块不知餍足的海绵一般，疯狂地吸收着七玄山上的灵气

　　灵气涌入体内的感觉很奇特，像是潺潺地溪水冲刷着身体的经脉，能感觉得到血管里激荡的血液。

　　心脏发出“咚咚咚”地不竭响声。

　　直到最后，纪宸看到了一片飞流直下的瀑布，白色的物体一闪而过，还没等看清画面便消失了。

　　纪宸出声问道：“那是什么？”

　　晏珩收了手，疑惑道：“你看到了什么？”

　　纪宸睁开眼，比划着描述道：“一个条瀑布，有个白色的东西顺着瀑布落了下去。”他边说着，伸手不自觉地敲了敲自己的腰。

　　晏珩见状伸手帮纪宸按了按腰，垂眸掩去了其中的讶然，他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我并无此等记忆。”

　　纪宸摆了摆手，将此事暗暗地记在心里，若是晏珩不知道，那便是被他自己遗忘的记忆，他总感觉很那条飞流直下的瀑布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纪宸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道：“不去想了，走了，回去睡觉，明天还要去南湘城呢。话说把这么危险的事情当做对新入门弟子的历练，是不是有点过分啊，新入门的那个顾梓尘可是个公子哥呢，他受得住吗？”

　　晏珩揽着纪宸的腰，“受不住也要受，既然拜入七玄山的门下，便要做好心理准备，毕竟这是一个拜师学艺的地方，不是他家里。”

　　纪宸感叹道：“啊！真狠心。”

　　夜深，凌玄音在太华殿前犹豫不决，今日龙吟的现象太过于奇特，致使她夜不能寐，不知道是否应该将这件事情上报。

　　“是玄音师侄吗？有事便进来吧。”殿内传来了凌霜子的声音。

　　“是。”说完，凌玄音便推开了大殿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巨大的牛皮，上面绘着九州地貌，凌霜子背对着她似乎在研究些什么。

　　凌玄音施礼道：“这么晚还来叨扰掌教师伯，是弟子的过错。”

　　“无妨。”凌霜子收起了牛皮地图，问道：“玄音师侄可是有急事？”

　　凌玄音道：“今日第一试炼结束，按理应该以血测根骨，可是测到一名散修时，龙吟上居然出现了黑线，弟子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应当报告给掌教真人。”

　　“龙吟上的黑线？”凌霜子沉思了片刻，才道：“无妨，只是正常现象，那名弟子是何人？”

　　凌玄音闻此，心中紧绷的弦也松了下来，回道：“天极门，纪宸。”

　　凌霜子道：“本座已知晓，夜深了，师侄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第二日，纪宸照例换上了一身玄服，腰带上挂着一对永远也不会响的铃铛。除了与纪宸一同入七玄山的几个人，凌玄音和东方煜也一起来了，另外还有一个纪宸没有见过的独眼青年。

　　传送法阵将一群人传到了南湘城，等看清眼前的事物时，一柄斧头无目的地朝陆澜飞了过来，他一时反应不及，呆愣在了原地。

　　纪宸迅速抽出鹿离将斧头隔飞，他回头看着陆澜责备道：“喂，小子，吓傻了？干嘛站着不动？”

　　陆澜被戳中了心事，下意识地反驳道：“你难道不知道近乡情更怯吗？”说完，他便气鼓鼓地拨开纪宸，急忙跑走了。

　　说实话不过几个月的光景，南湘城便与陆澜印象中的天差地别，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这里可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在陆澜的心里这里一直都是整个九州大陆上最美的地方。

　　一群人跟着他来到了陆家，一路上时不时冒出一些向他们袭来的阴兵，两侧的房屋毁损严重，没有严重的伤亡，路上几乎没有百姓，看来已经被陆行知安顿妥当。
　　陆澜推开门跑了进去，大喊道：“爹，你们没事吧？”

　　陆行知惊道：“阿澜，你怎么回来了？”

　　陆澜道：“是掌教真人的命令，他让我们来协助你。”

　　陆行知朝一行人笑道：“多谢诸位前来相助，一路风尘仆仆，还请各位稍作休息，陆某人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稍后便为各位接风洗尘。”说完，他便吩咐下人给一行人安排了房间。

　　等到最后小厮引着到纪宸的房间时，他开口对小厮道：“不用麻烦了，我们两个挤一间就好。”

　　小厮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不明就里地盯着纪宸和晏珩看了一会才木讷地道：“其实房间够的，两位仙师不需要挤一间的。”

　　晏珩笑道：“无妨，我们两人一间便可。”

　　小厮点了点头道：“那两位仙师请随意吧。”

　　纪宸推开房门，跟晏珩一起走了进去，回首关门的时候他还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周围，陆行知给他们安排的是一个别院，院子里有一方水潭，未发芽的柳枝垂在湖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妥。

　　晏珩看着纪宸蹑手蹑脚的模样，顿时感到一阵好笑。

　　纪宸佯怒道：“别笑，给你看样东西。”说完，他从纳戒里拿出一个盒子，里面盛着两片鲛人的鳞片和几颗珍珠。

　　纪宸解释道：“这是在北雁城的时候，我爹拿给我的，我觉得他可能知道些什么。”

　　晏珩认同地点了点头，问道：“然后呢？”

　　纪宸直愣愣地盯着晏珩道：“我想去趟栖云山，问问他。”说完，他讨好地眨了眨眼睛。

　　晏珩莞尔，“去吧。”

　　纪宸刚走几步又折了回来，欲言又止地盯了晏珩片刻，随后嘱咐道：“帮忙照顾一下朗月，那孩子性子冷，在人群里吃不开。”

　　晏珩见此伸手拉住他，问道：“你今日有些反常，是有何棘手之事吗？”

　　纪宸眨了眨眼睛，回道：“有吗？我就是觉得太巧合了，花灯节那晚，我爹送了我鲛人的鳞片，然后就发生了现在南湘城的事情，他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用这种东西给我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