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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行行复行行 一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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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竹良久才张了张嘴:“大人,这这这......”
他们二人伫立在蒲团前,后面有香客不耐烦地催促。齐祯收回视线,默默地将位置让了出来。
香客立刻手捧着一封署了名的银子,掷进功德箱里,随后无比虔诚的三拜九叩,嘴里默默嘟囔所求。
齐祯目睹着这一幕,心惊肉跳。若非亲眼所见,他永远都想不到自己竟有了这么多虔诚的“信徒”。
冬竹在旁边看得呆若木鸡,齐祯的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他绕到雕像后面,再度仰头从上到下的开始巡视和打量。
齐祯细细掐算道:“店小二说此地的长史是在见了蒋来桓后才突然建起了这道观。那细细推算时间,日子距今不过三个多月,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大一尊塑像,是怎么熔铸出来的?”
冬竹附和:“还有香客们捐的这些银子,又会是何处着落呢。”
齐祯凝眸,他走近塑像,耳朵贴上去,用手敲了敲。
果然,有回声!
这塑像看似高大,实则里面是中空的,不仅中空,而且雕塑本身也打造得很薄。
冬竹哕了一声,骂道:“这群狗胆包天的东西!竟借大人的威名揽财,真是掉进钱眼里,这种花招也亏他们想得出!”
齐祯沉思道:“似乎还有不对劲的地方。”他一边细细观察着塑像,一边伸手摸索,他道:“这雕塑的躯壳既然这么薄,但却这么高,那要如何站稳呢,不怕倒了吗。”
冬竹道:“难不成底部放了石头压着?”
齐祯蹲下,用手四处敲敲打打,冬竹突然压低声音提醒齐祯道:“大人,有人走过来了!”
齐祯收回手,站了起来。恰逢道观内的一个守卫走来,警惕地打量着齐祯二人,问:“二位在这里做什么?若是有祈愿,在前面就行了,这后头可没有东西。”
冬竹挡在齐祯前面道:“我们是见这大官人的塑像面目亲切,所以就想四处观赏一番。”
那守卫侧目:“二位还是不要在这里逗留了。”
冬竹赔笑:“好好好,这位大哥,我们这就走。”
说着,二人在守卫凶神恶煞的注目中走到塑像的正前方,齐祯掏出一个银锭子往里面一扔,那守卫这才肯放过他们。
齐祯低声对冬竹道:“白天人眼众多,咱们晚上再探。”
入夜,盘州城万籁俱寂。道观早已闭门,街道上不见一个人影。
齐祯与冬竹在白天离开后就打探好了深夜潜入的路线。
这道观有前后两个出口,前面是迎客的正门,后面则只有一道狭窄的侧门。
夜里正门落锁紧闭,反而后门敞开了一条缝,有人正小小心翼翼地进出。
齐祯一看就知不对劲,从后门来去的人一个个贼眉鼠目,走路连个灯都不点,说话也是轻声细语,一看就知干的不是光明勾当。
齐祯伸手,冬竹会意地拿出准备好的弓弹。
他们躲在阴暗处伺机而动,等到后门只有一个人时,齐祯举起弹弓,抄起一个石子,瞄准,往那人的后脑狠狠打去。
一击即中,那守卫立刻软绵绵地瘫倒了下去。
齐祯与冬竹立刻抓住了时机飞速窜了进去。
道观的里面也没有点灯,他们二人贴着墙根缓缓前行,往前一段距离后,终于摸索到了白天来到的大殿后头。
越是接近,里面的动静越是清晰。有人声传来。
“动作麻利些!秦长史还在府里头等着呢!”
“手脚都给我放干净点!要是谁敢动了歪心思,妄想顺走一两个银子,我看秦长史怎么整死你们。”
齐祯与冬竹顺着声音往里面打探,就见在塑像的后头,一群人幽幽地点着寥寥几盏蜡烛,在那晃悠跳动的烛光里,有两个魁梧壮汉正监视着几个苦工搬运东西。
齐祯仔细看去,不由一惊,那塑像的后面果真有暗格可以打开。白天冬竹猜测塑像里面会不会放了石头以作稳固,而此刻暗格大敞,里面装着的东西一览无余。
确实有什么放在里面压着,但根本不是石头,而是堆成了一个塔尖的银两!
白花花的银子在烛光的照耀下异常幽银,那些苦力正弯腰驼背,一点一点地将银两往身边的箱子里搬。
“完事之后,你们就将今日功德箱里的银子盘点清楚,测算记录,看看今日香油钱给的最多的哪位,禀报给秦长史。”
“是。”苦工们回答。
他们干完了活,秦府的家丁便从箱子里挑了个不大不小的银子分别扔给苦工们一人一个,那些人随即露出笑脸。
秦府的家丁道:“只要继续管好你们的嘴,就能接着混这口饭吃,要是外面传出去一丝风吹草动,保准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苦工们连连道是,发誓自己绝对守口如瓶。
“苍天,这些钱就这样送到秦府上了?这简直就是坑蒙拐骗嘛!而且还打着大人你的招牌!”冬竹愤愤道。
齐祯看到了这一幕,也是额头青筋跳动,他再度拿起弹弓,瞄准那几个苦工的后脑,“嗖嗖嗖”几下,那些原本眉开眼笑的人一一应声倒下。
齐祯的箭法在天底下一骑绝尘,放倒这几个喽啰只是弹指的功夫,但齐祯留下了秦府的一个家丁想要问话,那家丁看着面前的人瞬间倒地不省人事,立刻警醒地大叫:“谁!是谁!”
齐祯这才从暗处走了出来,家丁大呵:“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误了我们的事!你知道你会得罪谁吗!”
齐祯扬起脸,让自己的五官暴露在烛光之下。冬竹在一旁愤然道:“怎么,供奉了这么久,真神现身了反而不认得了?你们是叶公啊。”
家丁大惊:“你!...你你是......”他话还没说完,就听殿外忽然传出一阵杂乱而响亮的脚步声。
“大人,他们还有人在!”冬竹惊叫。
齐祯观察这家丁的面色,看此人也是神情紧张,心脏一沉,后知后觉道:“糟糕,中计了!”
他刚说完这话,外边就有官兵如潮水一般涌了进来,手持刀枪地将他们的四面八方都团团围住。随后,官兵后面走出来一人,脸上阴恻恻的笑着。
齐祯的眼眸一收,此人正是齐颂良。
“哟,本来是想抓当地的贪官污吏,可瞧瞧,落网的这是谁啊?真是叫人意外啊!”齐颂良一边悠哉地说着,一边走到齐祯面前,道,“这不是我那惊才绝艳的好侄儿吗。想不到啊,背地里竟然干这样的勾当!我们盛国公府真是造了什么孽!”
冬竹大骂:“呸!少在这里血口喷人了!分明就是你跟踪我们大人,挖好了坑等着我们往里跳!我们大人是冤枉的,你别想乱人耳目!”
齐颂良大笑,反问:“冤枉?你这个狗奴才眼睛可睁大了,看看这塑像是谁?不就是名动天下的齐世子么!...齐佩迎,你对得起陛下对你的信任么?对得起国公府的一再忍让吗?皇后娘娘在后宫含辛茹苦地怀着双生子,而你呢?你都干了些什么?要不说你是野种呢,到底跟咱们正正经经的嫡出大小姐没得比,高下立现!”
齐祯惊讶道:“皇后娘娘怀的是双生子?”
齐颂良道:“你也是姓齐的,居然连这样大的事都还不知道?老夫人为此在燕京城捐香油钱,你倒在这里搜刮香火供奉!你会折了皇后娘娘的福分,你可知罪!”
齐祯眸光冷冽地盯着齐颂良,道:“事实到底如何,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蒋来桓出巡时,身边带了几个副使,你就是其中之一。你既然看见这塑像有蹊跷,为何不早早禀告,反而带了人守在这里等着我来?”
齐颂良不敢直视齐祯的眼神,他大手一挥,道:“别废话了!你有什么狡辩之词都留着回京城跟陛下说去、跟天底下的百姓说去!”齐颂良随后大呵一声,“来人,给我把这个贪官抓起来!”
齐祯大呵:“我看谁敢!一国宰相,也是尔等能拘的?!”
他这一声着实把那些官兵都呵退半步。
齐颂良气急败坏:“你们都怕什么!他干了这种勾当,什么国相、什么皇亲国戚,这些虚衔还都能保住吗?”说罢,他气愤得从身边侍卫手里夺过一把长矛,发了疯似的就往齐祯胸口刺去。
他记恨齐祯久矣,现在好不容易逮住机会,哪里舍得轻易放过?
齐祯没也想到齐颂良能癫狂至此,他赶忙一个侧身,可那长矛却还是扎到了他的胸口,只是...却没伤到他。齐祯从被长矛所刺的衣襟内取出了一块玉。正是这玉保了他一命。
齐祯嘴角冷冷一勾,高举玉佩大喊:“御令在此!见此物如见陛下!我看你们谁敢上前,那就是抗旨不遵,杀无赦!”
在场的人都没见过御令,听闻此言都面面相觑,齐颂良在官场混迹了数年,自然知道御令的象征,但他从没亲眼见过此物。齐颂良硬撑着,半信半疑道:“你说这是御令这就是御令了?你想耍我们!”
齐祯昂首,冷声道:“不信?你们大可以往前一步试试。”
无人敢上前。
齐颂良气得尖叫:“你们上啊,别被他唬住了!”可他自己却不敢上前半步。
齐祯冷哼一声,带着冬竹大步向前走去,他们所到之处,官兵们纷纷畏惧地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
齐祯道:“此物乃是我来盘州前,陛下暗中赐予,你们谁若是不想活了,大可以来碰一碰我。”
齐颂良见他要走,愤怒大喊:“你敢溜走?!”
齐祯不理。
齐颂良又尖叫:“你敢走出这个地方试试!?”
可齐祯的确就是大摇大摆地在他们眼前走了出去。
刚一出门,齐祯就立刻把那玉佩揣了回去。二人一言不发立刻驱车出城,往京城疯狂赶路。
必须要在齐颂良恶人先告状之前赶回去。
冬竹问:“大人,您真的有燕王的御令吗?”
齐祯叹气道:“什么御令,分明就是我自己的玉佩。还好换衣服的时候将它放进衣襟里了。要不然今晚我们恐怕就得栽在这里。”
然而,这其实原本是一块要用来镶嵌在发链上的稀罕蓝玉,钱两不贵,质地一般,只是色泽少见。这玉料是他在摊贩前偶得的,便随手买下揣在怀里,因为繁忙,所以一直没送去加工打磨。
幸好由于齐大人难得的爱美之心,今日救了自己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