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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行行复行行 一七四 ...

  •   齐祯拿着笏板上朝的第一日,封沉安便让齐祯同领礼部工部,办好修太庙一事。
      修太庙是江山社稷稳固之下所作的举止,但北燕刚脱离战乱,需要休养生息。眼下国库空虚,因此朝中不少人觉得现在修太庙为时过早,可刚登基的君王雄心勃勃,迫不及待地想要扬威,因此把一众质疑声都压了下去。
      齐祯本想出言劝谏,可封沉安大袖一挥,谕旨颁下。
      他只有领命的份。
      齐祯心中长叹,难不成这把龙椅是有什么特殊的魔力么,为何当初明朗豁达的封沉安,如今固执强势到这般地步。
      他心中感时伤逝,可其余群臣当中却有不少人眼红,——这种动工动土的差事,里头得有多少油水可以捞啊!
      最终,太庙的重修选址于北燕南侧一座名为祺连山的地方。
      经过礼部测算,祺连山是北燕境内地理绝佳的一处龙脉,景色巍峨秀丽。礼部侍郎一再向齐祯进言,说选在这里最合适不过。
      齐祯将资料一一看过后,的确觉得并无不妥,因此这工程立即提上日程。然而事关修筑,其中涉及的木材等物料,齐祯都一一过问,力求花最少银两,办最好差事。
      就因为选材一事,齐府的门庭总算是又热络了起来。
      全北燕的商贾都好似看到了一块从天而降的肥肉在半空盘旋,都挤破脑袋想去啃一口,只是许多人万没想到,这齐世子办事竟严谨得滴水不漏,齐府的门房每天都收到无数礼物,可最终都被一一退回。
      最后被齐祯选中的木材商,正是报了低价却供好货的一位。

      齐祯已经连续半月秉烛至深夜,此刻,书房早已堆满了图纸账册,还有的就是无数封拜帖或引荐信,这些东西都看得齐祯眼睛发酸。
      “明日起府上就不要迎客了。”齐祯揉着眉眼疲惫道。
      冬竹一边帮忙整理,一边啧啧笑道:“小的今日出去买菜的时候还听人在巷子口闲聊,说如今整个燕京,就属咱们这条街最热闹了,这全都是因为有齐大人您住着的缘故,连带着门口摊贩的生意都红火了不少。”
      齐祯道:“木材商明明已经定下,却总有人不死心,还想找别的门路。”
      冬竹道:“大人是太后的义子、陛下的兄弟、最年轻的国相,他们想要美差,不找大人您那找谁呢。”
      齐祯乍听冬竹这番无心的言论,神色缓缓严肃起来:“冬竹,明日我便告假,咱们即刻动身去祺连山监工。”
      冬竹一愣,随即担忧道:“可是大人,您若离开了京城,就不怕这里的人放肆吗?”
      齐祯微微垂眸,长长的羽睫在眼眸上投下一片阴影:“你说得对,我如今任谁看都是权倾朝野、数官加身。可我当下却把风口控得如此之紧,根本叫人无机可乘。”
      冬竹糊涂了:“大人如此谨慎行事,不就是为了不被人暗算吗?”
      齐祯意味深长道:“行事严谨,却始终都只是被动的防守。倒不如...引蛇出洞。不破不立。”
      两年前的战火,将他伤得差点一命归西,幸得肖寒相救才逃过一劫。可到如今,他心里仍对封沉安留有一丝幻念。
      当年他们游历时,多少次同生共死,难道这样的经历和情谊,在皇位面前,真的已经变得不值一提了吗。

      封沉安,我这么多年肝脑涂地、一心一意地辅佐你,如今大业已成,你也会像史书上的一些君王一样,飞鸟尽、良弓藏吗。
      我费尽心思从大魏重回北燕,一是因为横死的母亲亡灵还在游荡;二则是为了当年许诺我的明君良臣之谊,如今到底还作不作数!

      “磨墨,我要写信给肖寒。”齐祯道。
      冬竹一听,乐颠颠地应了。

      .
      燕京至祺连山,齐祯与冬竹御马纵横,昼夜兼程不停不歇,总算在半月内赶到。
      他牵着马匹的缰绳停在祺连山脚下时,恰好是蒋来桓出巡归京的日子。
      名义上是师生的二人,恰好彼此擦肩而过,没有碰面。
      蒋来桓被封沉安在朝廷上嘉奖出巡有功时,齐祯正与冬竹一起背着行囊艰难地攀上一座俊秀山峰。那里正是礼部定下的太庙重修的位置。
      在太庙动工的下方,修筑着两间十分简易的屋子,以作齐祯的落脚之所。
      条件虽艰苦,但齐祯与冬竹都无怨言。
      有时遇上初夏暴雨,二人还要撑着伞,爬着崎岖的山路,巡查工程是否完好,真是操也操不完的心。尤其是进入了五月的天气,祺连山这片地界尤爱骤降大雨。
      起初,工程一切顺利,可没过几天,齐祯就发现了不对劲。
      最近运来的木材显然不怎么牢靠。梁柱的其中几根木头受潮后慢慢内蛀起来,导致太庙侧边一间厢房在半夜坍塌,滚下来的石料碎屑与硕大断樑直接滚下了山。

      在骤雨如瓢的夏夜里,齐祯被一声惊雷惊醒。
      他赶忙下榻,穿好鞋袜出门查看。
      冬竹火急火燎地打着伞过来接应。二人绕到屋后一瞧,果然就见一片瓦砾泥泞中又横着几根三人粗的断木。
      冬竹惊叫着指向二人头顶,道:“大人,又有一间房屋塌了!”
      齐祯顺着那个方向望去,即使是骤雨朦胧的黑夜,也依旧可以看清那处断垣。
      齐祯眸光一冷。
      冬竹气愤道:“肯定是有人为了中饱私囊,竟敢趁您不在,将木料以次充好!否则原本大人您把关的木材好端端的,怎么偏生这几天送来的都是烂的?”
      齐祯却冷声道:“不要声张。”
      冬竹疑惑:“大人不追究?”
      齐祯道:“账自然要算,只是时候不到。”
      然而半月又过,运输过来的木材还是老样子。齐祯压着心中的恼怒,修书一封,叫人送达燕京,上奏朝廷。
      他前脚刚将奏报快马送出去,后脚就收到了肖寒的又一封来信。
      那来自爱人的一页薄纸托在掌心,像夏夜清凉的晚风缠绕指尖,一下子就抚平了齐祯心头的烦闷。
      熟悉的笔迹入目,向他娓娓倾诉着思念。
      肖寒在信里说,简旭晨时常旷工,导致勘检队伍进度放缓,但好在就快抵达终点了,纵横千里的邦交大道下个月末就能勘检完毕。
      肖寒又在信里问他,上次寄回来的柳条是否收好,这可是信物,如齐祯照料不妥,到时见面,就要他去床上好好受罚。
      这几行字,既话家常,又现露骨的相思,叫齐祯读了满心满眼的欢喜。
      在信件的末尾,肖寒又加了一句:“诸般事宜,一切从心,有我莫怕,等我回来。”
      齐祯嘟囔:“把我当小孩哄呢。”
      我怎么会怕呢。
      你也说了要一切从心,心中想着要怎么做,便就怎么做。
      即使相隔千里,但你我都知道,对方此刻所选择做的一切,都冒了大险,但皆是为了奔赴同一个将来。
      齐祯读完信件,原本的分身乏术,暂时得到了最福至心灵的宽慰。

      .
      齐祯修书朝廷,只说木材不好,但太庙侧厢偏殿坍塌的消息却不胫而走,在民间也闹得沸沸扬扬。
      北燕信奉神谕,象征着江山社稷的太庙与“坍塌”二字联结在一起,怎么看都不是好兆头。
      风言风语倾巢而出,幸亏最近仕途大好的蒋来桓跳出来替自己的老师解围,将“太庙被雨水冲塌”掰扯成了“祺连山龙吟虎啸,皆是王气”,这才将风波多少压下去了一些。
      蒋大人挽下波澜,他的官威也如日中天。
      蒋府焕然一新,府中多了大把的金银玉器,门庭如市。
      蒋来桓不上朝的时候,光是接见外客就要恨不得在茶厅里从早坐到晚。这样的应酬累是累了些,但他心里却是无比享受这前呼后拥的感觉。
      如此滋润的日子,还没过多久,在一日的早朝上被打破。
      一位德高望重的三朝元老突然蹦了出来,此人名叫严泓,年纪七旬,他当着群臣的面,向封沉安告老请辞,说自己上了年纪,要还乡。
      封沉安道:“严大人老骥伏枥,在孤看来远不到退隐的年纪,为何突然要还乡呢?”
      严泓突然抹起泪来:“陛下,微臣年过古稀,大半截身子都入了土。脱去了官服也就是个走路都不利索的糟老头子,老眼昏花,根本无法为朝廷效力。若还留在燕京城,那不就是个吃饭的米虫吗......”
      封沉安唏嘘道:“这是什么话?孤从未觉得严大人无用,严大人又何故自贬呢。”
      严泓还是抽噎着,没有回封沉安的话,他身后的一名臣子冷声道:“陛下有所不知,即便严大人不妄自菲薄,但也架不住人言可畏啊!如今民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样非议严大人呢。”
      封沉安蹙眉:“民间怎会突然议论起严大人,凡事总不会空穴来风。”
      蒋来桓站在群臣中间,事不关己地旁观着,可他心中没来由地起了一丝不安。
      果然,他这第六感得到了应验,有人道:“陛下有所不知,近日有人越发自视甚高,立了几桩功劳就目中无人起来,做起平步青云的美梦,只可惜手还太短,根本够不着想要的位置,那么自然就只能使一些阴招,想把人逼走。”
      封沉安眼眸一冷,道:“爱卿有话直说,孤可不喜欢猜字谜。”
      那人立刻道:“陛下,微臣不敢有所欺瞒,方才微臣所言有指的便是蒋来桓!”
      蒋来桓被点名,当即大惊失色,连忙辩驳:“陛下,微臣对天发誓,绝无散播半点对严大人的非议!这简直...简直是无妄之灾啊!”
      他人对峙道:“如今燕京城里议论纷纷,哪里还能找出言论的散播者?你矢口否认,自然是认定了无可对症。”
      严泓几许抽噎,随后哀伤道:“陛下,再做深究已毫无意义。不论此事是否是他人蓄意为之,但都是实话实说罢了。臣今日当着诸位的面向陛下请辞,将这作为我给予北燕百姓的交代!”
      “严大人,切莫如此啊!您若真走了,不就是随了那些可耻之徒的愿了吗?万不可让亲者痛仇者快啊!”
      “是啊!”
      封沉安看着下面的纷乱,恼怒地叫停了议论的声音。他没有准许严泓的请辞便结束了早朝。
      方一退朝,蒋来桓便赶到严泓面前,行了一礼解释道:“严大人,误会啊!你我同是务胥院出身,算起来也是同僚,我怎会加害于你呢?这其中必定有误会,今日在下也是被弹劾得毫无防备啊!”
      严泓板着脸眼睛望向别处,不理会他。严泓的党羽道:“蒋来桓,你何必假惺惺?你原本只是个无名小卒罢了,攀上了高枝尝到了甜头,还妄图第二次用不正当的手段往上爬?可耻至极!”说完就将蒋来桓推开,扬长而去。
      蒋来桓站在原地看着严泓的背影,踌躇片刻,随后立刻乘坐马车回了府上,直奔书房,关门提笔,写信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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