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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行行复行行 一七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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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竹回到了齐祯身边,过日子的感觉好似慢慢回到了从前,冷清的齐府逐渐有了生机。
齐祯在年关上多半赋闲在家,冬竹的腿脚却闲不下来,他一会儿跑去厨房给他炖汤,一会儿在树下和几个刚被换进府里的小厮们爬上树捅鸟窝,把院子里搅合得吵吵闹闹的。
这日艳阳天,齐祯被那群小子吵得实在没法看书,他走出书房,刚想叮嘱几句,可看到冬日里的暖阳照在这群朝气蓬勃的少年们脸上时,他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这群小厮都不出二十岁,最小的也就十五六岁,肖寒说,这群人家底干净,叫他放心使唤,他们都是背景清白的孩子,无父无母。齐祯瞧他们当下能笑得那样开怀,心里便涌上一阵别样的安慰。
齐祯又不禁想,自己十五六岁的时候在哪里、在做什么呢。
嗯......他那个时候已经离开燕京城,与封沉安一起去漂泊了。
居无定所,初生牛犊,就连以身犯险的时候不会顾虑太多。
“哇!——下来了!下来了!”
那群小厮一个个叠罗汉似的在树下大喊起来,把齐祯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齐祯见一个鸟窝在枝丫间岌岌可危地晃了两下,随后放弃挣扎似的掉落了下来,被冬竹刚好接住。
众人凑着脑袋去看那鸟窝,又骤然间发出“吼——”的一声,聚成一团的人顿时又散了。
齐祯只听他们七嘴八舌道:“怎么死了!冻死了?都快冻成鸟干儿了......”
齐祯忍不住开口问:“怎么了?”
冬竹道:“大人,我们捅下来的鸟窝里有一只看上去死掉了好久的雏崽。”
有小厮拿了一根细细的树枝撇了撇那鸟儿的尸体,惊呼:“它的翅膀断掉了——所以,是飞不了了,才活活冻死在鸟窝里面的?好可怜......”
齐祯看着这一群乌泱泱的人,无奈道:“你们捣了人家的窝,现在还惊扰了人家的魂魄。赶快找个地方将它埋了吧,好叫它安静地睡下去。”
众人听了齐祯的话,真就挑了一处泥土松软处作为鸟儿的安身之所。
这些少年们还特地找了块破破烂烂的木牌作为它的墓碑竖在墙角下。
“齐大人,蒋务胥来了。”院里正热闹时,门房来报道。
齐祯点点头:“叫他在前厅等我。”
蒋来桓几日前又被封沉安封为院巡,将外派至东南一代,以巡查各州郡胥务册目。而盛国公府的二爷齐颂良也在此次外派巡查之列,只不过齐颂良只是作为蒋来桓的副手。
此一趟差旅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前前后后加起来也要小几个月。
“等到了春末,学生也就回来了。”蒋来桓毕恭毕敬去地对齐祯道。
齐祯:“你是朝中新贵,陛下既信任于你,你必定要严守规矩。东南虽是富庶之地,但我听闻穷困的百姓连冬天都不一定熬得过去。你此去千万小心,守住心里那杆秤。此番你是去坐镇的,副手里的人,恐有献媚叵测之辈,你定要兼听则明。”
蒋来桓字字点头,句句应是。
齐祯又道:“你近日的连任虽多,但要记住,许多东西不是长久的,尤其是为官,变数最多。为朝廷办事,除了立身为正、无愧于心之外,其余别无他法。”
蒋来桓诚惶诚恐道:“学生明白。师生本是一体,学生必定不让先生颜面无光。”
说着,蒋来桓从怀里掏出两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双手举过头顶递向齐祯,道:“学生此一去,不能常来看望先生,还请先生收下银票,以安学生良心。”
齐祯看着蒋来桓卑躬屈膝地将银票送到自己面前,难掩心中不适,只面色淡淡道:“我用不着这个,你自己留着,可作盘缠。此行要用钱的地方不会少,你若是不够,我还...多少有些,可解你燃眉之急。”可实际上,齐府囊中羞涩。宫里送来的赏赐虽多,但都不能化为银两。
天知道这位被太后认作干儿子的国公府世子爷,其实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还好,蒋来桓没有真的混账到对齐祯说:好的,我确实缺钱,你给我点吧。
蒋来桓最终还是在齐祯的执拗下收回了银票,并作拜别。
蒋来桓一走,齐祯便惆怅地开始哭穷。
他心中盘算了一番现有的家财,随后便止不住地开始叹气。
好歹自己也是燕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外人都以为他一定钱多的都数不过来呢,谁能想到,他其实都快发不出府里的月钱了。
可贫穷的烦恼当晚就被解决了,——肖寒来了。
齐祯正吃着简单的晚膳,肖寒不打招呼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悠哉悠哉地与他相视而坐。
“你进齐府就跟回自己家似的。”齐祯道。
肖寒冲着他一笑:“你在哪里我家就在哪里。”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递给齐祯:“我才想到你如今在北燕应该没什么银子花,朝廷的月俸能够几个钱?我叫手下把一些不起眼的东西典当了换成银票,你收着留用。”
齐祯接过来数了数,十张一百两的银票,嗯,足够齐府花销好一阵了,他顺手就交给冬竹收着。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大魏?”齐祯问,“都已经待在燕京半个月了,真的不担心景阳那边?”
肖寒道:“哥哥觉得呢?”
齐祯道:“阡清的银钱算的怎么样了?”
肖寒道:“谈妥了,我才从宫里回来。”
齐祯道:“只谈了这一次?”
肖寒道:“不止,不过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没软磨硬泡多久。”
齐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礼部吏部那些老古董竟然这么好说话。”
肖寒挑起唇角:“钱财上能如此爽快地答应下来,封沉安必有后手。”
齐祯闻言,微皱眉头:“你觉得他是有什么打算?”
肖寒道:“他要我与北燕的大臣一同前往阡清,亲自查验各处损毁,详算修补、重建共计所花银两,方才肯签订文书。他给的理由也简单,说这个数字是我们大魏报的,北燕也得亲自查探后才能放心。”
齐祯稍稍思索片刻,道:“倒也不无道理。那你派手下陪着去一趟就是了,总不至于还要璇亲王亲自出面?”
肖寒双目明媚地看着齐祯:“在大魏我是皇子,但在北燕,也就是一名来访使者,其实也不算是屈尊降贵。”
齐祯的双眸凝视肖寒:“你跋山涉水来燕京,已经是昏了头了,如今还要去阡清,又得天高路长走一遭,要是有个万一怎么办?”
肖寒望着齐祯,半开玩笑道:“如果齐大人实在放心不下我,就跟我一起走。”
齐祯叹气:“肖寒,我还不能就这样离开。这里即便再怎么不好,但我心我身皆初始于此。就好比雁清关风霜下的百年老树,难道给它换个土壤肥沃、春风化雨的地方,它就能百年长青了么?”
肖寒垂下眼眸,没有答话。
齐祯迟疑了片刻,道:“这几天,我一直在回想我们小时候的事。”
肖寒的目光柔柔地落在齐祯的面容上,问:“想起什么?”
齐祯一笑:“想起我把学堂的笔记抄给你,想起我们一起过年。我有些疑惑,肖寒,我何德何能,让你为我记挂到这个地步?”
“吱吖——”
晚风大了些,把侧屋一扇没关紧的门吹响。
齐祯接着喃喃道:“肖寒,你还是先回大魏吧。这么紧要的关头,不是闹着玩的。你放心,我也不是吃素的,别总担心我。”
肖寒静默片刻,问:“你想我回去夺得皇位?”
齐祯反问:“难道不应该去夺吗?”
肖寒沉吟了片刻,凝望着齐祯:“哥哥放心,我有分寸。”
齐祯口气重了些:“分寸都是你自己的预想。你怎能知道所有的事一定会按着你的想法发生?那年在雁清对阵可木花,你不还是差点丢了性命?你别告诉我,差点丢命也是你设计好的一环!我知道你顾及着我,但我也为你担心。我怕你被先前的那些战绩蒙了心,真的以为自己是人算胜于天算,就像从前的我一样,盲目自信。”
肖寒委屈道:“哥哥,你别凶我。”
齐祯有些祈求似的道:“我只是觉得,你不能输给肖佲那等庸碌之人!你已经受了那多苦,我怎么可以让你在现在的紧要关头被牵绊住?如果你真的错失了皇位,我毕生都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