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御用肥猫

158、行行复行行 一五八

　　“死丫头！臭奴才！勾引男人的骚货！给我去死！不要脸的小娼妇......”
　　一大清早，盛国公府二房的后院便传来这不绝于耳的咒骂声，字字不堪。
　　齐颂良昨晚喝多了酒，直接趴在书房里的卧榻上睡了过去，如今还没睡舒服就被吵醒，他心里窝火，身子蹿起来，“嘭”一脚踹开了房门。
　　院子里，秋姨娘正散乱着头发，面目狰狞地拿着一根两指厚的门板追着一个小丫头往死里打。二房的下人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了，他们见识过这女人疯起来的那股蛮劲儿，谁都不敢上前制止，只怕自己也被牵连误伤。
　　自从秋姨娘唯一的宝贝儿子当年死在剑下后，她顷刻间就崩溃了。齐钰晖是她的命根子，是她在这偌大府邸里立足的资本，可儿子死了，就意味着什么都抓不住了。
　　她那日在葬礼上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从此茶饭不思又呆滞木讷，再后来，整个人都变了。
　　秋姨娘变得神经敏感，只要齐颂良身边一出现比自己年轻的女子，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她都怀疑成狐媚惑主的货色，生怕有人赶在自己之前再给丈夫生出儿子来。
　　可齐颂良天性好色，从前他在外眠花宿柳或宠爱其余妾氏，秋姨娘都能靠着儿子把人给拉过来，因此从前最多也只是争风吃醋，从未大闹过，但如今不同了，她变得疯疯癫癫，更不容忍齐颂良碰女人，如此光景，别说时间长了，就是只有短短几日齐颂良也受不了。从此这二人相见便是仇，齐颂良干脆不理她、避着她，将她冷落在房里，不搭理。
　　而昨天夜里，他想喝点酒，便往院子里随手召唤了一个年轻的小丫鬟来服侍，没想到这第二天天还没亮呢，秋姨娘便查知了此事，不被她知道还好，可一被她洞悉丝毫，免不了又发一场疯，
　　现在这一大早的，她就开始对那丫鬟追着打骂，活活是一副要人搭上命的架势。
　　“天哪，你说小金怎么这么倒霉啊，不就是昨晚去帮着倒了几杯酒吗，怎么这也被那疯女人抓住了？这下完了，恐怕又要闹出人命了！你数数，若是加上小金，这得是第几个了啊......”
　　“咱们这院子终归是没人管了，都被打死了几个了，你见上面有谁来收尸的？真是造孽，被分到这里来当下人，是我们命不好！”
　　“你以为就咱们院子里折腾？东曦院也不好过呢！老夫人从前大多时候都是好说话的，可近来越是脾气差了，我听一个在那里伺候着的姐姐说，老夫人都已经在暗里打碎了好几个珍贵的瓷器了。”
　　“那有什么办法？老公爷越发不着府门，整天在那种地方厮混......要不就是把人带回来唱戏，你说说...这么一把年纪了，竟开始养这么多的戏子来狎......光是这个也就罢了，小姐封了皇后，主母身上有了一等的诰命，陛下送来的赏赐也都是主母收着，老夫人心里头闷着的多半也有此事。”
　　“从前听闻盛国公府如何优待下人，原本觉得自己能被买进来心里还庆幸得很，如今看看......除了银子多拿了一二，但要在这里伺候着也着实是让人不安啊。”
　　下人们在远处一边看着一边交头接耳，只见齐颂良一把揪住了秋姨娘的头发往一间屋里拽，嘴里还不停地叫骂着“贱人”，秋姨娘即便挣扎，但力气也大不过一个男人，她难堪地被拖进了一间堆放杂货柴火的屋子，齐颂良将她一甩手，往里一丢，门一关，在外边上了锁。
　　齐颂良还是不放心，怕这疯子还是能跑出来撒泼，于是又命人找来一根铁链，一不做二不休，在插销上狠狠绕了几圈，这才放心。
　　“每天晚上喂点水米也就够了，平时不准放这个疯婆子出来，随她怎么哭天喊地，都不许理！”齐颂良道。
　　下人们只有遵命的份，一句多的也不敢问。
　　而屋里的秋姨娘听了这话即刻就开始放声大哭，边嚎叫边拍打门板：“老爷啊！你快放妾身出去啊！老爷！你不能这样对妾身！晖儿在天之灵看见你这样，他夜里会来寻你的啊！”
　　可齐颂良听完这话，面上的厌恶之色又深了一层，随后理也不理地甩袖走开了。她这几年常把死去的齐钰晖挂在嘴边做要挟，齐颂良的怜悯和爱子之情全都被耗光了。
　　院子里只剩几个下人了，那些人冲着秋姨娘被关着的屋子吐了口唾沫，厌弃道：“那婆娘也真是糊涂，都已经死了多久的人了，到现在还拿来博同情，真是蠢得可笑。她以为人人都拿她那个死儿子当块宝呢。”
　　“我看咱们府里如今最舒坦最风光的就是主母了。”
　　“可不是吗，小姐现在可是后宫之主了！就算是陛下见了主母，都得喊一声岳母呢。”
　　“你说我们还有没有机会被调到主母身边伺候啊？”
　　“你就做梦吧，就算可以调去，但人家院里的那些姐姐也不肯给咱们这些小喽啰机会，现在谁不眼馋在主母身边当差？不仅月钱多，还有机会进宫随宴，好不风光。”
　　......
　　齐颂良经过秋姨娘这么一闹，酒也醒了。他草草地洗漱更衣过后便往东曦院里去请安。
　　东曦院里倒是静地出奇，除了门口守着的，其余不见身影。
　　按理说老夫人这个时辰醒了，院子里早该前前后后忙碌起来了。
　　齐颂良一边奇怪，一边还是往里走去了。
　　他在进屋前问了身边的小厮：“昨晚父亲可曾回来？”
　　小厮低声回答道：“本是回来的，可惜刚进屋没多久呢，简护卫就亲自过来请公爷走了。”
　　齐颂良问：“啊？简旭晨又将父亲请走了？他们去的哪里？”
　　小厮答：“去的...据说还是梅篱。”
　　齐颂良的脸也垮了下去：“又是梅篱？那地方是有什么摄人魂魄的妖怪不成，这都反反复复多少次了，父亲也不嫌腻味，好歹换个地方......”
　　小厮凑近齐颂良耳边继续道：“二爷，您不知道，昨晚老夫人半夜三更的还叫人去梅篱请国公爷回来呢，可国公爷不仅不肯回来，还反过来吩咐人再送两套换洗的衣裳去，并叫人送了三坛子府里陈酿的好酒，说是有个唱小旦的，名叫琦倌的戏子爱喝......”
　　齐颂良顿时满脸黑线，心想自己父亲真是越老越每个正形，要是换了自己，那再怎么在风月场上寻欢作乐也不敢轻易叫家里人掺和进来。
　　齐颂良进了东曦院，下人传报了一声，他才战战兢兢地走进屋，跪到夫人面前请安。
　　江月柔已经在一旁悠悠地坐着了，她从前就是这座府邸声望最好、名分也好的女眷，她虽丈夫早亡，而今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儿齐珣央却是有了凤命，新君登基时，她得到的荣耀恐怕是此生的巅峰。
　　老夫人看了看面前躬身请安的庶子，她本就不喜欢小妾生得儿子，心里更是添堵，再者又瞟了瞟一旁悠然端坐的一品诰命夫人江月柔，心中顿时滋生出一种不适的涩味。
　　即使她们婆媳俩本家都是江家人，但此刻还是暗暗地生了嫌隙。
　　老夫人的目光终是回到了齐颂良身上，疏离道：“起来吧。”
　　齐颂良道：“母亲，天气已经热起来了，屋里也可以添上......”他本想对着老夫人献献殷勤寒暄几句，但话还没说完就被就被打断。
　　老夫人直接拿出一封黄金面的布封书诏，往齐颂良面前一递，道：“宫里来的信，老爷最近被外面的鬼怪勾去了魂儿，总也不着家，我与月柔又是女流之辈，论资排辈还是得将这样东西送到你手里，你替我们回禀了这皇家来的诏。”
　　齐颂良受宠若惊地从老夫人手里接过，一边问：“陛下登基以来头一次下谕册给咱们，难不成是皇家的请柬？”
　　江月柔在一旁道：“没错，的确是请柬。再不久就是大暑了，陛下已经登基数月，但还没有办过上下同乐的典庆，所以应该是想借此机会邀请朝中大臣携家眷前往避暑行宫。不过依我看，这消暑是次要的，主要的就是想让君臣在朝堂以外的地方多见见。”
　　老夫人一笑：“月柔说的极是。”
　　齐颂良道：“原来如此，那夫人这次打算都有谁去？”
　　老夫人道：“这点事儿你自己定下就好，你是当官的，见多了那些场面，老爷不在，就指望你打点好这些事，别的我也不想多过问。”夫人说着这话，听着像是放权，可到了齐颂良的耳朵里，却总是有一丝不得已的意味在里头。但齐颂良终究只是装作看不出老夫人对自己漠然的态度，只装作由衷地高兴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