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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15)

      审神者已经好几天没有理三日月了。
      自从那天为了时政婶的事向三日月大发脾气后,他就真的没再与付丧神说过一句话。不止没再理过三日月,他连时政婶都不再跟踪了。
      这条原本整天不务正业就想着泡妞的咸鱼突然变得社畜起来,虽然战斗还是输多胜少回回被人撵着后屁股跑,但他此外的时间终于不再是当个跟踪狂了,暗中观察时政婶这项活动似乎从那天起就交棒到三日月手上。而他大部分时间都留在营地,有点像个真正的主将那样开始认真工作起来。
      也不知道这货是不是因为情场受挫,就扭头全身心投入了事业,就像励志小说里每个能点一根烟,向主角传授人生经验的秃头领导,都有这么一段青春疼痛的过去。

      但这一天,审神者却拎着一壶酒两个杯子,找到了三日月。
      “三兄弟,今晚月色不错,来喝两杯如何?”
      三日月看了眼阴云密布的天空,随和地笑了笑,“好啊。”
      对方没有提前几天的不愉快,他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这场月下小酌先不说月亮其实只有付丧神眼睛里那一对,审神者霸了酒壶,话也不说一句,就先连自灌了四杯。三日月端着还满满的酒杯,一滴尚未沾,酒壶已经空了大半。
      他看着审神者手背狠狠一抹嘴角的酒液,抬起一双已经喝得像兔子似的眼睛,终于对他开口:
      “老三,我可能过两天就要走了。”

      “是吗。”
      三日月淡淡应道,举杯饮尽,又自己斟满酒杯。审神者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下文,有些伤自尊地瞪着他,“这就完了?没别的要说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不过恰在此日罢了。”三日月笑晏晏地回视审神者难以置信的目光,举杯示意,“此一别恐往后相见无期,山高路远,还望君多自珍重。”
      “……月老三你果然就是个没良心的吧!你都不问问我要去哪吗?!”
      “哦,你要去哪?”
      “…………”

      对着付丧神这张从善如流的笑脸,审神者真的是……没脾气。他算切身体会到,跟这位天下五剑较真他能把自己活活气死,只能认栽地有话直说。
      他又灌下一杯酒,酝酿下悲愤的情绪。
      “是上头下的调令,让我撤离这段历史时空,交给别人接手。他们嫌我吃的多干的少,怀疑我消极怠工,有心投敌。”
      “哦呀,这不是猜对了吗。”
      “……月老三,你可以怀疑我的节操,但你不能怀疑我的饭量和忠诚。我是那种会投敌的人吗?我明明是想入赘!”
      “哈哈哈,原来如此。”
      “……你居然都不吐槽一下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审神者真的觉得,他就算不较真也要被对方活活气死了。跟这货对话他居然还要负责自己吐槽自己,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不过,”三日月提起酒壶,替气成河豚的审神者斟满,“这里的战局一直无甚进展,这倒是事实。”
      “……老三你说话还真是实诚啊。”
      “我只是一直觉得,无论是一心改变历史还是决意守护历史,都是心怀信念之人。”三日月笑容不变道。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我其实是个没信念的人喽。”审神者垂头晃着酒杯,语气不爽。
      “你心中信念,外人自然不会知晓。不过我的确有些好奇,你为何会加入历史修正的阵营。”三日月坦言,“你看起来的确对改变历史一事不怎么上心。”
      “……我为什么要对改变这里的历史上心,对我又没什么好处。”
      审神者突然抬头,盯住对面付丧神的眼。
      “你以为我们这些人是为了什么加入历史修正阵营的?”他提声反问,嗓音微微沙哑,眼睛里有情绪翻涌。
      三日月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回望着他,瞳中月光清幽。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老三,”放下手中的酒杯,审神者沉沉地呼出口气,“是关于我一个煞笔同事的。”

      (16)
      我那个煞笔同事,曾经是个混的惨得不能再惨的屌丝。
      他是个流浪儿,嫌福利院的嬷嬷更年期有虐童癖好,就偷跑出来跟一帮乞丐小偷混在一起,有很长一段时间穷困潦倒、无家可归,活得像条狗一样。
      他这人也天生没出息,跟狗抢食也乐在其中,因为有钱人家的狗罐头里有肉。没有人生目标,没有未来理想,没有生活追求,每天日子过得浑浑噩噩行尸走肉,就是个死了自己都不可惜,更不会有别人可惜的社会底层垃圾。
      就是这么个货色,以为自己也就这么混一辈子了,等着哪天被狗追的时候被超速的豪车嘎嘣撞死。不曾想啊,这货也有撞大运的时候,突然就迎来了自己的春天。

      那是一家神社的巫女,年轻貌美,温柔善良。他被狗撵得满街跑时路过了那家神社,巫女小姐姐正在院子里扫新落的红叶,听到他鬼哭狼嚎喊救命,就拎起扫帚冲了出来,三下五除二赶跑了一众恶犬。她大概是练过剑道,扫帚挥的如同舞剑,我那煞笔同事看得如痴如醉,口水横流,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小姐姐的石榴绔下,吓了人家姑娘一跳,还以为这货的狂犬病这么快就发作了。
      后来那姑娘带他去医院打了狂犬疫苗,又带他回神社,给他吃的喝的,送他她父亲年轻时的旧衣裳。他就是在这时知道,巫女小姐姐是这家神社神主的女儿。
      他们在吃饭时聊了不少,小姐姐对他温柔又耐心,听说他的遭遇后,就表示可以帮他在街里找一份打杂的工作。她还给了他一些钱,让他起码在最近这些日子里不必再跟狗抢肉吃。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人对他这么好过,他妈都没对他这么好过——当然他也没见过他妈。那姑娘就是他晦暗的人生里照进来的第一缕光,是他生命中实实在在的天使、女神、活菩萨。她让他头一次觉得,人活着还是很美好的一件事。
      他甚至开始想入非非,想如果自己要娶老婆,就要娶这姑娘。于是他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他不想再像条狗一样活着,他想活的像个人,而且还是个光鲜亮丽有资格去娶女神的人。

      于是我这个同事就开始发愤图强天天向上了。他后来的经历简直就跟励志小说里开了挂的主角似的,给人打工攒钱,自己做小买卖,自学读书考大学。他最后还真考上一所正经大学的神学专业,他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乐得简直要上天,连跑带颠连公交都没记得坐,愣是跑了十里路跑回了那条已经好几年没有踏入的街道,跑到那家记忆中的神社。
      他记的那姑娘是那家神社神主的女儿,那里就是她的家。他没想这么简单就能抱得美人归,但起码,他觉得自己现在有个人样了,起码有资格跟小姐姐做个朋友了。

      只是他没想到,那姑娘在两年前,就死了。

      我那同事在被神社的神官告知这件事时,真的是整个人都懵逼了,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以为对方在逗他,还跟人撕了起来,结果反而被闻声赶来的其他神官一拥而上,乱棍打了出去。
      他被人丢出门的时候,就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他的确在一瞬间又变回多年前那个活的像狗一样落魄的家伙了,他的世界,他的信念,他的人生理想都在一瞬间崩塌,天塌下来了,这就是他当时最真切的感受。
      他这一次是真觉得活着没什么劲头了,因为往后的人生又没了目标,生活索然无味起来。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就是在浪费时间,而往后他不想再浪费下去了,于是他撕了入取通知书,就近找了个足够高的楼层。
      而就是在他摸着高楼围栏有点犯恐高症的时候,他收到了历史修正者的广告传单。

      【——你有曾后悔莫及的往事吗?你有想挽回的真爱之人吗?你有想重做决断的人生叉路吗?你有想改变的不公命运吗?】
      【加入我们吧,天选之人,改变命途的大门正在向你敞开!详情请拨打咨询电话——】

      就这么份看着就像传销组织的可疑广告,我那煞笔同事当时就觉得自己抓住了命运的稻草,觉得黑暗的人生又重破开黎明之光。他那时是真的绝望啊,病急乱投医,绝望之人总是很容易相信什么奇迹,就像飞蛾扑火一样。
      于是他拨打了传单上的那个电话,联系上了历史修正者,并很快加入他们成为他们的一员。他其实知道这就是个恐怖组织,憋着干的事恐怕不是要统治世界就是要毁灭全人类。但他不在乎。他才不在乎这个世界会怎样,他的世界就是那个姑娘,现在那个姑娘没了,他就要把她找回来。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小说里的悲情英雄,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孩,可以与整个世界为敌。他被自己感动的稀里哗啦的,工作态度非常积极热情,获得了领导们的一致好评。

      我这个同事就想着快点升职升官,然后获得可以去改变自己想改变的历史的权力,回到过去把那个姑娘救回来。历史修正忽悠他入伙时,许下的承诺就是这样的。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还没达到这个目标,就与那姑娘“重逢”了。
      在战场上重逢了。
      女孩穿着时之政府裁剪得体的制式军装,骑着漂亮的小云雀,身后率领着刀剑付丧神,威风凛凛,英姿飒爽。
      他这时才知道,对方原来是时之政府的审神者。

      他后来去多方查证,终于知道姑娘并不是如神社的神官们所说病逝的,而是死在了战场上。
      在“未来”,或者说“过去”的某场大战,她在与她的付丧神掩护大部队转移时,不幸战死。
      而我的煞笔同事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本为了救她,却反成了害死她的敌人。

      审神者讲完了故事,就许久未再说话。
      他提起酒壶,再次倒满自己的酒杯,细长的流水声在只有虫鸣回荡的山间,显得格外清晰。
      他再次一饮而尽,微醺的目光投向对面一直安静倾听的付丧神,望着对方眼底那两弯皎净的明月,露出苦笑。
      “改变历史,是我听过最大的,也最可笑的骗局。”

      (17)
      “三兄弟,也别光说我的事啊。我走了以后,你也该好好打算打算你自己的事了吧?”
      审神者晃着已经空了的酒壶,有些口齿不清地指着三日月说。三日月轻叹了口气,琢磨自己大概该把这个醉鬼拎回去了。
      “你别以为我醉了,我现在说正经的。”审神者放下酒壶,努力坐正了身子,“我走了以后,接手的人可未必会像我这么善良正义又讲理,如果来的是个狂信徒,可能不等你开口说一个字就要带人把你碎了。你要么暗堕了跟我们历史修正混,要么就得早点离开这里。”
      他顿了顿,咽回一个酒嗝,继续道,“何况你现在这样,也坚持不了太久了吧?”

      三日月垂眸望着杯中还剩的半盏酒液,清澄的液面隐约映着浅浅月影。他始终未发一言,唇角含笑,仿佛对面审神者所说与他全无半点关系。
      审神者噎了半天,终于还是“嗝”的一声,打了个大大的酒嗝。一股浓烈的酒气弥漫半空,他自己都嫌弃地扇了扇手。
      “我知道,你其实并不是本就在厚樫山里游荡的散灵,你原本是隶属时之政府的刀剑付丧神,对吧?”扇了半天也不见效,审神者放下手,迎向付丧神终于抬起来的半弯的眼,“你别觉得我真的是个傻子,从你那天说厚樫山不适合短刀出阵我就察觉到了。不是有过出阵经验的时□□丧神,恐怕不会知道这种事。”
      三日月依旧笑着不说话,审神者继续道,话里透着真诚的担忧,“朋友一场我真的劝你抓紧谋出路,别再拖了。等你的前任审神者留下的灵力彻底耗尽,你可就消失了。”
      “有形之物都终有消逝之时。”三日月终于淡淡开口,微微点了点头,“你也不必挂怀。”
      “少来,你不就是排斥时政婶吗。”审神者毫不客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们历史修正这边,就没听过你们时政的八卦?”

      “我是听过一些事的。”
      审神者拍着胸脯,觉得酒气顶得胸口难受,十分想一吐为快。看了眼对面的付丧神正端起酒杯,心不在焉地浅呷一口,他继续道,“听说时政之前有个粪婶,脑子里都是屎,自己战略失误能力不足,就全都赖到付丧神头上,战事失利碎刀,心情不好碎刀,失恋了碎刀,来大姨妈了还碎刀,碎的连我们这帮历史修正阵营的都叹为观止。我们私下讨论都说估计那朵奇葩与时政高层有不可告人的裙带关系,不然一天这么碎刀,她怎么还没被拎出去碎了。”
      三日月抬眼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不过后来时政虽没把她提到军事法庭,她自己却作妖太多,被自己本丸的付丧神给捅死了。”审神者说到这,摇头叹息,“我们历史修正都觉得挺可惜,还说本来我们输多胜少,就指望对家这种猪对手送人头过活了,私底下称她为明日之光,结果就这么没了。”
      “她的本丸因她的死而解散,剩余的刀剑基本都被回收,分配给其他本丸。但听说那个捅死她的付丧神却失踪了,时政通缉至今,还一直没逮到刃影。”
      审神者抬眼望向对面沉默的付丧神,醉醺醺的笑容十分欠扁,“我说这些,三兄弟你会不会不高兴?”
      “你想多了。”三日月淡淡道,将杯底最后的酒液饮尽。

      “行吧,不管你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三兄弟,别对未来放弃希望啊!要做一个坚强的刀!”
      三日月把酒壶和酒杯收拾好,瞟了眼这个振臂高呼的醉鬼,摇了摇头。
      “那姑娘不就挺好的,我知道你观察了人家那么久,不就是有点心动了吗?跟她走吧,人家辛辛苦苦来捞你那么久,诚心苍天可鉴!”
      审神者举手高指天空,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也跟着往天上冒。他又提高了声音,喊声在整座厚樫山的上空回荡,“这妞我是没机会继续泡了,月老三,你要接替我继续泡啊!这叫子承父业、兄终弟及!!!”
      “……”
      这句话的槽点实在太多,连三日月都一时无语。但他想了想,突然欣然答应下来:
      “哈哈哈,甚好甚好。”
      “甚好就好,甚好就好。”审神者跟着三日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使劲拍着他的肩膀,“明天就是最后一战了,这回你也跟着,找机会蹦出去。”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他终于“哇”的一声,弯腰吐了出来,吐的昏天暗地,满脸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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