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安未已

8、白日梦

　　于漠摸了摸下巴，突然想起什么，蓦地转头，“任然，你之前想跟我说什么？”

　　“是陈航的画，不过现在已经可以解释了。确实如李絮所说，陈航近一周并非同往日一样，而是极力掩饰自己低落的情绪。如果一个人打定主意不愿意别人发觉自己内心所想，那么从外在表现你或许真的不会发现什么差别，但像画、文字等这一类可以直接反应人内心的副产物，是不会说谎的。”任然将手机递给于漠，“比如这个，陈航以前的画作，大多都用鲜艳明亮的颜色，画作大多氛围都很和谐、温暖；近一周的画，用色都偏向冷色调、暗色调，画也给人孤独悲伤的感觉。”

　　“这么说来，李絮的态度对陈航确实是不小的打击，以至于他去酒吧借酒消愁吗？”于漠拿着任然的手机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头也不抬的问。

　　“这我怎么知道。”任然从他手里抽回手机，揣回自己兜里。

　　“借酒消愁愁更愁啊，李白老先生诚不我欺啊。”于漠夹了根烟在无名指和中指间，拇指和食指揉搓着，心里不由想，不到一天时间里，频繁出现的酒吧街……陈航手机最后定位在酒吧街，张成海在酒吧街上班，邵雪峰跟进的贩毒案也跟酒吧街或多或少有联系。陈航最后在相隔大半个城市距离的沿海海滩被发现，张成海行踪未明生死未卜，还有邵雪峰那糟心的贩毒案，那个案子的线人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事之间究竟是互不相干，还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任然在于漠将烟揉成咸菜前打断了他的手上的动作，任然拍了拍车门说：“于警官，可以起驾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没一会儿便到市局了。宋玉早已恭候在市局大门，见到他们后又乖巧的跟在旁边，此时任然和于漠手里各拿着一杯热乎乎的咖啡，后者满腹狐疑，自己这个直属上司多年来从未享受过如此待遇，同时也对见色忘义的宋眼镜还能顺便想起自己表示很欣慰，顺带看着他都没那么不顺眼了。

　　“陈航手机里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吗？”于漠问。

　　“副队在黎华区酒吧街的小巷里找到了陈航的手机，具体地址已经发给你了。陈航的手机里线索不多，近两周通话记录都是同学朋友、母亲，大多是一个叫李絮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他母亲的，没有发现与可疑人员的通话记录。对了，陈航手机里存有张成海的电话但没通话过。”宋玉推了推眼镜继续说道：“还有你叫我查陈航的现住处，购物、外卖等相关软件的收货地址除了学校就是陈航与母亲的住处，不过陈航在几天前发了一条动态，定位是在柏安大道二段，凌晨一点发的，可能是他的临时住处。”

　　于漠点了点头说：“陈航母亲在局里吗？”

　　“在休息室里，副队和菁菁陪着呢，刚来的时候情绪很崩溃，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徐继和张菁菁中间坐着位中年女性，熨烫服帖的套装下是美貌与气质并存的面容，可见陈航继承了母亲的优点，岁月并未给陈航母亲带来太多伤害，反而沉淀在时间里的韵味让她依旧无法让人移开眼。可现在的她发型乱了、妆容花了、心也碎了，余下的一生将在无边无际的思念里度过。

　　徐继在看到站在门口的两人后，快步将于漠拉到走廊说：“你那边怎么样？”

　　于漠幅度很轻微的摇了摇头，任然双手揣在大衣口袋倚在一旁，俨然一副并未打算过问太多的模样。

　　“唉，我跟青儿这边也是，陈航母亲并不知道陈航最近有何异样，没有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徐继放低声音说：“她并不知道陈航搬出寝室的事，估计她也不知道陈航与李絮的关系。之前她情绪起伏太大，差点背过气去，我跟青儿也就没告诉她。”

　　“看来切入点可能不在陈航。”于漠同徐继走到房间的时候才发现任然没跟进来，他回头时看见任然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一直看着休息室的门，眉眼间没什么起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任然，跟我进来。”于漠说。

　　任然撩起眼睑，盯着于漠看了会，深呼了口气，“好。”

　　三人进入休息室内时都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于漠将一杯热水递给了陈航母亲，“阿姨，您好，对于陈航的事，我们很抱歉，我们一定全力调查，尽快给您和陈航一个交代。”

　　“你们先忙去吧，我来陪陪阿姨。”这是任然说的，他明白于漠他们现在一定是忙得不可开交，但于漠还是希望在一定程度上给陈航母亲一个保证，逝者已逝，但生者是在时时刻刻受煎熬，尽管在减轻痛苦这件事上于漠力量微薄，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任然也将其看在眼里。

　　“恩，好，那……没什么。”于漠本来想说那我等下忙完了来找你，可转瞬又想为什么我要来找他，自己跟任然今天才认识，实在算不上亲友故交，何来“我找你”“你等我”一说。

　　任然等他们都走了后，坐在了陈航母亲旁边，只是安静的陪着她，并没有冒然开口，过了许久陈航母亲沙哑的声音响起。

　　“孩子，你也是警察吗？”

　　“不是的，我还在上学。”任然起身给她重新倒了杯热水。

　　“现在跟父母住在一起的吗？”陈航母亲眼里闪了闪。

　　“没有。”

　　“陈航也没跟我住在一起，学校离家距离太远，他一开学便搬了出去，算起来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只有放长假的时候才会回来，也是聚少离多，平时也基本都靠电话网络联系，陈航这孩子性子桀骜但不失方寸，为人做事都有他自己的标准，我一直认为男孩子不应该约束过多，也就未对他事事加以管教，可现在看来……”陈航母亲双手握着杯子，视线一直落在杯子里的热水上，“可现在看来是我一直以来做错了吗，如果……不，没有如果，人不在了就什么都没了。”

　　“您和陈航以往共同度过的时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陈航第一次叫您“妈妈”的场景；您日复一日守候着的他的成长；你们一起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这些时间是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散，或许记忆会逐渐模糊，但您对他的感情不会减少。”任然双手包住她的手，用力裹紧了些，“阿姨，这些是不会消失的。”

　　“是啊，有些感情是不会随着人的离开而消失……那个孩子应该也很伤心吧。”

　　“那个孩子？”任然问。

　　“是他喜欢的人……那个孩子应该也是喜欢他的吧，我见过那孩子几次，温和但不软弱，某些方面跟陈航很像，一样的执着，一样的重情。我的儿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他没跟我说过，但我看得出他对那孩子很上心……我自己的婚姻都不能经营好，何必去强求我的儿子……就算现在他喜欢的是一个男孩。”

　　“阿姨，警方根据陈航通讯记录得知他昨天晚上给您打了个电话是吗？”任然看她情绪低沉了下去便转了话题。

　　“是，刚才那个徐警官已经跟我说了，陈航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我的，但……昨天晚上在公司加班，他打过来时我正忙得腾不开手，也没跟他说上几句话……”陈航母亲死死的拽紧了杯子，“他问我晚饭吃了没，让我早点回家，还说……这周末要回家，想吃我做的雪梨银耳汤……他最近应该被什么事困住了，他每次特别困惑的时候总是想喝我煮的雪梨银耳汤，也是他打算跟我说他最近发生的事的契机。”

　　“陈航喜欢喝酒吗？”

　　“酒？他跟我一样喝了酒会有轻微的过敏症状……酒，对了，我想起来了，昨天他给我打电话快挂断的时候，旁边有个男生的声音隐约好像在说什么酒吧还是会所……”陈航母亲蹙眉试图回忆起那些零星的记忆片段。

　　“陈航的过敏症状是什么？”

　　“接触量少的话就只有身上起红疹，两天才会消退完，所以一般情况他是不会喝酒的。”

　　“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还真好奇他们在讨论什么酒吧。”任然仔细观察着陈航母亲的微反应，“黎华区那边好像有很多酒吧和会所之类的，名字也千奇百怪的，我上次去了一个酒吧，名字也不知道是根据街道名来的、还是由店主的名字来的、或者——是由什么比较有含义的字句来的……”

　　“之……之……叫之什么……”陈航母亲蹙眉看向任然，“感觉像是出自某句诗，两个字的，还有一个字我实在想不起来了，或许我昨天压根儿就没听清最后一个字。”

　　任然走出休息室拨了于漠的电话，号码是于漠拿任然手机看照片时强行输进去的，“黎华区，酒吧街，一家名叫“之X”，两个字的酒吧或会所，极大可能是陈航最后去的地方，有陪同的人，人数未知。”

　　“好，谢谢。”于漠挂断后，用一根手指抵开耳朵边儿宋玉的脑袋，“都听见了？听见了就麻溜儿开干！”

　　宋玉虽说不正经时让人都没眼看，工作起来却一点也不马虎，眼镜一推就进入了无我状态。

　　刑警工作顺利开展是建立在海量的数据基础上，在找到可以追寻的线索前，是无边无际的筛查工作，劳神程度绝不亚于追踪抓捕，任然过来时便看见于张菁菁以及好几个警察在分析软件上纳入经过沿海海滩必经路的车辆车牌号以及对应的时间，宋玉在调查黎华区酒吧街内所符合条件的酒吧，于漠和徐继在调查陈航所有相关资料，于漠抬头就看见任然倚在门框上。

　　“陈航母亲呢？”于漠问。

　　“她还在休息室，说想一个人待会儿，有个警察在门口守着。”

　　“老大，找到两家符合条件的酒吧。”宋玉将地图调出来后将显示屏转向他们，指着屏幕说：“一家在这儿，在酒吧街中部，叫“之兴”。还有一家在这儿，酒吧街中后部，叫“之余”。”

　　“陈航的手机在哪儿发现的？”于漠问。

　　宋玉指着地图上一点说，“在这儿，已经快要出酒吧街的位置，从两家酒吧离开都会经过这个方向，根据这个无法判断是哪一家，我看了网上对这两家酒吧的点评，这两家酒吧都是走小众风，前者偏古代中国的风格，后者偏古代欧洲的风格，网上有说这两家酒吧其实是同一个老板，也有说是竞争对手互不相干的，传言比较多，可信度不高。”

　　于漠点点头，看了眼时间说：“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下班了，都回去吧，辛苦的还在后面，好好养足精神，都散了散了。”等大家都走开了，他又对宋玉小声说：“你把这两家酒吧地址也发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