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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要是下雨来,定美得不行不行的。 ...

  •   小工友跟黄琴有些疏远,几次食堂碰见都装作没看见。黄琴也不给自己添堵。她明白了不少事,有些事真得无法去勉强。就像你爱吃黄苹果,别人爱吃青萝卜一个道理。夜深人静时,她也有睡不着,睡不着时也会有些小情绪,想一些不太切合实际的事情。这些事情的起因,缘由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程涛。
      程涛就是那个大学生。
      从工友不再向她靠拢时起,黄琴也懒得去看白墙上贴的布告。她没打算长呆,这地方不是她的吉祥地,在看了是扎堆一起热火讨论完,又回去坐冷板凳,不看却还怀揣着外面蓝天白云,她选择后者。
      后来程涛说,黄琴是个有些智慧的人。
      但智慧不是白长的,总有些别的能量转换成的。比如别人会花几百块把顺直的发卷成梨花卷,或者第二个月又把梨花卷拉成顺直,她呢,她去那些小巷子的外贸店淘个半天,淘七八件亚麻衬衣,短袖T恤,一整个夏天五百块钱就够了。室友说她不入格调。
      黄琴觉得舒服就行,格调是吃饱了闲得无聊拿钞票撑出来得一种废气。
      室友瞪着看外星人一样的眼光,用书本把她作了隔离。
      多可怕的调调,听多了,会萧杀她的伟大梦想。她有时也想挽救黄琴,拿一些成功名人的句子念上几次,说你看黄琴,人家吃顿午餐都要几百万美金呢,全球的人都想去吃这顿饭吗?可能这顿饭就是汉堡薯条呢,人家是想去听至理名言呢。这些至理名言都是以字来论的,一句话几个字,折合多少多少美金。说明什么?说明大人物说得是对的啊,是“金玉良言”啊。我们只要按照人说得来做,吃不成大餐至少也能喝个番茄汤的。
      黄琴果真是咬了个番茄的,室友倾心倾力也打动不了这块顽石,再加上黄琴爱啃生的番茄和黄瓜,在她时常沐浴了几厚本的不可触摸,只可远观的成功大人物的“心灵鸡汤”后,黄琴的行为可谓是野蛮人,称得上朽木了。
      有次,室友给黄琴分析了下国际形势,黄琴说,你确定你喝得是鸡汤,不是洗脚水?室友一气之下竟然想跟黄琴决裂了。她刚端了盆水去洗脚,黄琴把吃完的番茄皮和黄瓜蒂扔过去,嗖地,稳稳地呈现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室友想哭,黄琴安慰说,给你杀杀毒,顺便美美容。
      至此众叛亲离,黄琴有成孤家寡人的趋势。
      刚过两天,室友嗫嚅着跟黄琴借衣服。说晚上要参加个PARTY。黄琴二话不说把衣服给她。她挑了那件带黑字母的,说要有个性。黄琴说你一个人行吗?都什么地方啊?安全不安全?室友吭吭半天说不出什么来。黄琴也懒得探究了。都成年了啊,都开始长皱纹了啊,都知道贴面膜补水抗衰老了。再说谁不吃盐呢?并不是只有她吃米面长大的。
      她把室友没看上眼的衣服收好挂着,看室友戴了对大半月环的耳圈,约摸看去足有半斤重。黄琴还想嘱咐两句的话只好又堵回嘴里。她吃了泡面,洗漱完,从枕下摸出借来的书打发时光。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衣服都没脱,被猛烈的拍门声惊醒。宿舍头上有架电话机,接电话免费,打电话插卡。电话不知道响了多久,被附近的人接起,说是找黄琴。
      黄琴跳下架子床,趿着拖鞋,去接电话。电话没搁好,正在晃悠悠地颤。她先抬头看了下月光,觉得这个点打电话的都是没素质的。她没好气地喂了一声,对面传来嘈杂听不清的杂音,有重金属哐当,有乱七八糟地叫喊,黄琴耳膜要震裂了。她用手捂了捂耳朵,重新再去听,等得不耐烦时,有个颤微微地声音哑着说,我被打了,你能来接我吗?
      靠!黄琴骂了句。拿了钥匙,又敲别人的门借了把手电筒,想想,往包里塞了点钱,鞋也没顾上换,就飞跑着往外去。工厂很偏,这个时候根本无车可打。黄琴又飞跑上来,她记得有个工友有辆摩托。她迅速地去敲门,说了几句,接着回屋换了鞋,袜子来不及穿,又跑回别人屋,放下二百块钱,拿了人摩托车的钥匙。
      喂喂喂,小心点开,我的车灯刚换了的。别人不放心地嘱咐。
      知道了,黄琴拧着手把加油门,想想,又把头盔戴上。摩托车,她只骑过两回。每回不超过一百米。情况紧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她呜两声驶出大铁门,弄得门卫探出半个身子去拿手电照她。
      留门……黄琴的喊声被风吹打回门卫那儿,弄得门卫打了个寒战,好猛的小子,门卫撕块卫生巾堵鼻子,寻思了半天在出入登记上写了个“梁”。
      所幸路上车比较少,黄琴先慢后缓缓加快,到了繁华地方,她都得问几个人才能继续往前走。天黑路杂,她对这片相当不熟。到了离两条路的岔口,黄琴先找了个看上去比较保险的小区把摩托停下锁好。然后戴着头盔往里走,走的是后巷子,碰到了几个垃圾桶,这个季节闷了一天的恶臭味顶得黄琴一阵阵地想呕。
      室友在电话里说,你来的时候避着点人。
      黄琴想,妈的,姑奶奶多久没打架了?连老师都夸我是个老实孩子呢。她一直是做文明人的。虽然也心慌,也手心冒汗,也知道戴个头盔护护头。
      她在一根电线杆下发现了室友,穿着她那件新衣,战战兢兢半蹲着,不知在瞅什么,脸上已经挂了彩。黄琴悄悄走过去,扯过她的胳膊将她架离现场。临走瞥了一眼那闪着紫光的地方。
      怎么弄成这样?为什么不报警?
      室友低着头,身上还时不时地颤一下。
      疼吗?需要去医院?不需要就去药店买点药。我看见那边有个还开着。
      室友摇摇头,又点点头。
      黄琴把头盔戴在室友头上,拉开药店的门。药棉,棉签,碘酒,创可贴,付了钱,顺着摩托车的地方走。
      怎么不报警?黄琴又问。
      室友哆嗦着,黄琴在灯光下才看见她嘴也肿了。
      上来,此地不宜久留。她发动摩托,带着她赶紧离开。
      回到厂区,黄琴看下表,快一点了。她把早上用的热水全倒进盆里,让室友清洗。衣服是毁了,室友脱的时候,黄琴一直盯着,并不是想看看她到底多美,而是帮她看看身上有没有大的或者严重的伤。
      室友能自己上药的地方自己动手,不能的黄琴帮她。最后她纠结那件衣服。黄琴到底心大,拿剪刀咔嚓几下,一件衣服就成了碎布条。黄琴说,你要不想人知就烧了或者埋了。
      嗯,室友哽咽几下,说,那几个混蛋,刚开始还说要请我喝酒,专门调的鸡尾酒,我没见过,看着好看,后来有人要亲我,还揪着我衣服不放,我不让,踢翻了凳子,他们就一块上来拖我,我想可能活不成了,开始咬,后来抓,被人打了一拳,却让我摸着个灭火器,想都没想就抡了过去。
      出人命没有?
      没有,那些人早跳开了,那个调酒师出来了,我就冲出来了。
      你怎么去这种地方?
      我……
      你去相亲了?
      室友不好意思地撇撇头。
      黄琴想大笑,若不是怕凌晨惊到别人的睡魂,她真想大笑三十秒。
      说什么来着?这算是啪啪打脸吧。一个崇尚精神世界的人,天天抱着比圣经厚的砖头给她洗脑,说要相信哲理啊,要相信才会有奇迹啊。其实一直在现实世界里妥协。希望现实里蹦出个青蛙王子,跳一跳,就能拯救了她。
      明天想好怎么圆谎。黄琴说,爬上床,就按灭了灯,不管室友还在愣怔中。
      怎么圆啊?室友还余惊未出。
      黄琴不想说话,她的义务已经完成了。她不想当个女英雄,她当下只想静静地睡一觉。
      果不其然,室友早上除了一脸惨相,还两眼红肿。
      黄琴敲开煮鸡蛋说,你拿这个滚滚,能好看点。
      室友依言照做。还想再问点什么又觉得不好,小心翼翼看黄琴脸色。
      有人问,你就说碰到抢劫了,跟人翻了几个跟头。再有多嘴的,你直接别搭理。
      不一会,肯定就传遍了。室友又后悔又后怕。
      “早知道”这味药研究了上下五六千年,还没研究出来,你是吃不上了。你看着装吧,可以翻白眼,冷哼哼,硬气点。跟人开开玩笑,适当地撒点小谎,谁还没吃过亏吗?小时候都没打过架?谁愿意辛苦挣的钱被贼抢啊?照着这个范围来编,别太假,我推测,吃过午饭,基本你就被别人当屁放了。
      你才是屁呢。室友对这个比喻很不乐意。两手正把滚完眼睑的鸡蛋分开蛋清和蛋黄吃。
      行,我是屁,你是仙。再有这放屁的事别找我了,我漏气。黄琴推开盘子走了。室友想了想,平常最有营养,最能产生脑黄金的蛋黄也不吃了,赶紧小跑着追上。
      黄琴头也没回,车间门口把室友的工服就劈头盖脸扔给她,全套武装上,谁还能注意到她啊,真是自作多情。
      自古总如是,怨不得她啊。
      过了几日,瘀痕消了,室友却成了黄琴半根尾巴。黄琴出门,总要问一声。问几次,黄琴变哑巴,她就说,我想赔你衣服。黄琴头一歪说,那走吧。室友没想到戏本子唱到这人家也上台了,太给面子,只得乖乖地把钱包打开,好好数了数张数。
      黄琴带她来的地方其实是这个城市上百年的老建筑,多是德式,殖民时期留下的小洋楼。底层基本都做了小商铺,一家一家,全装饰得相当有品味。有几家门前都卧着一条纯色的大犬,安安静静的,人来人往,过往不惊。室友看出了意思,也不喊着买衣服了,一条街走完了,硬拖着黄琴拐弯下一条。碎石子铺的路,帆布鞋踏上,大概比文青还有情调了。
      室友说,要是下雨来,定美得不行不行的。
      的确美,露出墙外的蔷薇花,搁在小铺子窗台上的茉莉花,还有插在衣架上的百合花,处处都飘着诗情画意。
      我请你喝咖啡吧,室友跳一脚,再一展开,手里偷摘了一朵蔷薇花。
      不买衣服了?黄琴斜眯她。
      一会买,肯定买。室友打包票。
      一件衣服,黄琴并不重视,她只是想来此散散心。她一直没有手机,室友事发后,她去买了部手机,纯白色,只存了一串号码。家里的电话早印在脑海中,存不存无所谓。而这串,必须得存了,因为钱包里的纸张已经要被她折折叠叠地即将碎了。
      那一天,她试着拨了,通了,有人声传来,却心慌地立即按断了。
      她心说,黄琴,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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