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活该!她骂自己一句。 ...

  •   程涛揣着那个纸卷来找黄琴。却被告知已经人去屋空。程涛脑子蒙了一下,好像耳朵出现了幻听般,作了个特老年的动作,他缓缓地转头,缓缓盯住那个跟他说话的姑娘,直到把人盯到耳朵发红,不敢再瞧他。
      来时他还兴高采烈地想,拿这点钱请她吃点什么好呢?她是个很好打发的孩子,有点东西就吃得眉毛能翘起来。谁知道人根本没把他这一亩三分地当成花圃,早变成蜜蜂又飞走了。走得悄无声息,只留下嗡嗡声跟他纠缠。
      程涛苦笑得跌坐在台阶上,纸卷在手心里捏得惨不忍睹。
      黄琴去哪里了呢?她也并不好过。甚至因为心中的这点小仗义让自己很是吃了亏。当时头脑一发热,想起娘以前念叨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便想着余铃那张可怜的脸,心中念着“阿弥陀佛”跟老板辞了工。一切随机又突然,老板很是大力挽留一番,黄琴却是一字也听不进去,她是不敢听,她若不离开此地,余铃能天天来骚扰她。她背不起这莫名其妙的“名份”。所谓眼不见心为净,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她两眼一闭再睁开,就又成了豪气冲天的女侠。
      女侠有女侠的劫数,生活的磨难不会因为你成全了别人就放过你。老板说,你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姑娘,我舍不得,可你硬要走,我也留不住。好在都还年轻,日子还长,以后定有缘再见。说着,就发了五十块钱的好运红包给她。
      黄琴心软手硬,收了钱便没脸再张口借宿。毕竟是自己先放的幺蛾子,再说些可怜的话就是自已打肿自己的嘴。哪怕上街露宿,她也得装作风萧萧扬起她头发,小手可挥,头不可回。
      行李装起来还是那么容易,当季的衣服收好卷进包里,一应洗漱的平时就收拾在塑料小包里,一塞,拉上拉链,便可出门闯荡江湖,继续豪情满志。
      可是这天,从余铃走后,就下了雨,一直下到半夜。决定是失眠时做好的,早上开始跟老板讲明,然后工作交接,次日,黄琴就背着前后包坐在早点棚前的小板凳上喝豆浆吃油条了。遮雨棚上还有些雨水顺着沟槽往下流,嘀嗒嘀嗒,正溅在黄琴身侧。她心情有些低落,也没去管右腹那侧已经溅湿大半。
      她觉得她是真傻,傻到让自己讨厌,她也是社会青年了,却依然意气用事,爱逞一时英雄气。她算哪门子英雄呢?临了苦自己吃,这哑巴亏,谁又知道?一大清早就跟个逃难的似的,不知道在逃什么。背着晨光,顾不得看脚下,踩了不止一个水洼子,刷得起毛的帆布鞋,沾了不少的污点子。跟中邪一样,专挑小街小巷走,心里是期盼着那点烟火气的,期盼突然碰见一个熟人。虽然在这个城里,她心里相熟的人就那么一个。
      走了小半个城,在早点棚前落脚。冲动的后果就是下一步不知何去何从。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人,有人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咬着早点,手机夹在耳朵上。瞥一眼黄琴,还羡慕她的自在。她正占了早点棚两个板凳,把两只脚搭上歇歇,背靠着遮雨棚的转杆,给人造成悠然的假象。
      短促接连不断的闹铃惊到了黄琴,她的一条腿落下板凳。那是她为自己设置的早班铃,她划开屏幕,设置了取消,正想合上,手又不自主地点开了通讯录,看得眼睛开始模糊,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结了饭钱,把小板凳归整成水平线,背起自己的前后包,问了问附近的移动的营业厅位置。
      黄琴没用排队抽号,她是第一位顾客,空气中的清新剂还没消散,她办理了销号,注册了新号码。小小的芯卡装手机里后,旧的卡就留在营业厅让人剪了扔掉。她朝门边靠里一侧的燕尾竹走,她的包放那里,来时保安让她放的,背着太沉,又怕丢,把连排椅朝里拖了拖。此时坐着两个小年轻人,正各自低头玩着手机,偶尔聊一句什么。黄琴斜穿过去,把自己的包拎到座椅上,她想坐着歇会。明明没干什么,却没来由地觉得累。
      保安扫了她几眼,黄琴把手机掏出来,也学别人那样,装作测试的样子。保安的眼像雷达来回扫了两遍也懒得再过网筛她。黄琴静心听小年轻人发牢骚。一个说最近食堂换了师傅,菜都像水煮喂猪。太不尊重人权。另一个说上个月又扣了他钱,想换个新款机子还得找人借。
      妈的。最先开口那个道,不干了,回家歇着去。
      另一个接着道,你爹给你娶媳妇的钱攒够了?
      娶个P,过一天算一天。
      媳妇总得娶,一个人过得多无聊啊。
      一人笑,远水解不了近渴。晚上看片不?
      另一人也笑,这批厂妹都不行,没个点子正的。
      黄琴耳朵竖起来又耷下,稍微歪了歪,手在耳廓上扫了扫,像沾了灰。
      二人又静了,听见游戏不停地发出GAME OVER的惨叫。
      黄琴半仰了脖子过去问,你们是哪个工厂的?还招人吗?
      其中一个抬眼看了黄琴一眼,黄琴遂正了脸也看他,这人的眼梢有点往上吊,像书里说的那种风流眼,血汗工厂,你还是别去了。好心劝慰她。
      我走投无路了。黄琴倒也说了实话。她心本澄明,被余铃一搅,自己都不确定了,先跑了,跑了又换了号断了念头。
      外贸工厂,年轻的男孩在手机上一点,打开一个页面,让黄琴看。
      上面有电话,你打打看,他说。有点严格,但每月工资还能发下来。
      哦,谢谢。黄琴记住了名字,自己搜。很好搜,看了下简介,规模还不小。属于外贸公司与生产连挂形式,她把电话复制到电话薄上,回头看见那两个年轻的小伙子已经走了。
      黄琴出了营业厅,找出草帽戴上,走到僻静处,是一处小区的健身地,包挂在器械上,开始准备打这个电话。她不是见不得人,只是没想过自己又沦落回了工厂。
      别人是权宜之计,她是又走了回头路。活该,她骂自己一句。
      电话打得很简单,对方问了几句,就让黄琴择日去面试。黄琴问今日可以吗?答说可以。她就去挤公交。外贸厂与她原来的厂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都离主城有段距离,罐头闷鱼一样地在公交里呆了将近两个小时,中午吃饭前终于将即将下班的面试人碰上。
      黄琴觉得自己算是捡回一点零星的运气,她的样貌与经历被轻松录取,很快领了工牌安顿宿舍。她趴在空荡荡的床板上,压着自己的两个包,想着好歹不赖,晚上有了床,不用跟野狗乞丐抢地盘。
      程涛这两日过得很粗糙,胡子拉碴。黄琴的电话已经不通,他纵有满腹辛酸无处诉说。她就这样轻易给他定了死罪,连申辩的机会都不给。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只说很是匆忙,像受了什么协迫。
      师兄看不下去,买了两瓶青柠,大方地给了程涛一瓶。两人磕一下,对瓶饮,喝完拉程涛去了理发店。理发师大变活人,几推下去,又乱剪几下,师兄立马觉得自己的颜值受到了威胁。他对理发师说,行,好,就剪到这样,他又不去选秀。只不过拍个毕业照罢了。
      程涛笑得很假,师兄拿拇指捏他的脸团子,最后放弃,说,你保持正常脸型吧,你这笑,我于心不忍。
      接下来,一波接一波的散伙饭。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唱,有人闹。每个相熟的饭馆里,都有几个瘫倒的人。师兄肩负着护花使者的伟大使命,此花,不仅有红花,还有绿叶。师兄说,他的这项功绩若不被学校认可,他就把尿撒到花园里。
      程涛喝得多,却吐得也多。刚喝完,没事人一样,跟人搂着抱着互相说些不离不弃的肉麻话,约定三年一小聚,五年一大聚,离了人,却快快地跑去呕吐不止。师兄在夜市上买了块小毛巾,本来是给闹场的人遮丑脸的,因为大家馊主意一个比一个升级,喝了酒,还要喝透,醉了丑态百出,还得留照纪念。所以毛巾算道具。结果最后成了程涛的专属品。专门用来擦吐完酒后的嘴唇。
      师兄感慨自己相当有先见之明。于是跟程涛要了五块钱,但毛巾的购货小票是万万寻不见的。
      小本生意,要照顾一下的。师兄颇有悲天悯人之心。
      几日的昏天黑地,待到醒来,已经有人先说了再见。
      程涛也在收拾,师兄晚些带回来一个手工信封给他。封口是用细细的牛皮绳系了一个中国结。师兄当着程涛的面掂了掂,笑得诡异。
      程涛打开,只是一瞬又合上,面无表情地还递给师兄。帮我还了,他说。
      里面是一缕余铃的头发。
      师兄说,你用透明胶封封吧,这样我没法拿,掉了面子,她还不当众抓破我的脸?
      没得意思,程涛说,搞这一出算什么?旧社会那套她倒用得熟。
      我也不懂,师兄说。你可弄好啊,证明我没看见,我什么也不知道。
      其实你自己还给她不是更好?
      程涛卷着自己的长袖卫衣说,我没时间分心。
      师兄说,我怎么这么命苦?当个信差还得怀着义勇军的壮烈。说着,拿脚丫子蹬程涛的后臀。
      程涛撂下手中的事,头望着天棚,那儿有点潮湿的印子,颜色比周围深,有只蜘蛛却在上面织了网。真是乙之砒霜,甲之蜜糖。他说,算我欠你个人情。
      师兄霍地弹起来,这人情欠到猴年马月去了,你这一离开,这辈子能见几回啊?
      程涛想想说,忘不了你。
      师兄不以为意摆摆手:忘了吧,忘了好。
      程涛笑了,说,一起上过厕所的人,大概很难忘。
      师兄笑着捶了程涛一拳。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