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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她选择做一只鹌鹑。 ...

  •   余老头真放弃你了?师兄问程涛。
      比我好的学生多的是,程涛答得谦虚。
      好学生多的是,能入眼的不多啊。师兄像说天机。
      二人走出病区,眼前突然喧嚣,像重回了人世。
      余铃见到了收拾得一身清爽的妈妈。妈妈找好了宾馆,洗去了风尘仆仆,化了淡妆,穿了一身时兴的包脚长裙。看上去,比余铃大不了多少。
      余铃下了床,看到前头引领的护士,朝一边撇撇嘴,她靠墙站着,好让背给借点坚硬的力量。
      妈妈话不多,却句句刺余铃的脚心。她说,你看上去,像个罪犯。余铃碾碾脚下的瓷砖,在妈妈面前,她懒得演戏。
      妈妈的第二句话是:你真不像是我的女儿。
      余铃点点头,说:是。
      妈妈的第三句话是:收拾一下,出院吧。
      余铃卷卷衣服,拎起包,把手机和课堂笔记装进去,临走,扫了一眼。这里,曾经留下过程涛照顾她的气息。气息汇成片断,让她红了眼。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妈妈身后,路过院门口的花园,那里的几棵早花正在怒放。余铃停住说,妈妈,给我点钱。她指指便利店,拿着妈妈给的一百块买了一只和路雪。像是馋嘴馋久了,甜筒上带着冰碴子,余铃都来不及甩掉外皮就咬了一大口。一股冰凉像锥子样扎进了身体。原来冰火两重天是这个样子。
      妈妈带余铃去了她住的宾馆,说,跟我住一晚,我还有些话要对你说。
      余铃同意。这个计划如此仓促地中断,她也需要平台托撑造成谢幕的假象,以防掉下去摔死。虽然她也准备了,但有家长出面,倒好过她自己千言万语去堵悠悠之口。
      妈妈换了拖鞋,就把包里的文件拿出来细看。余铃光着脚,到浴室里洗了超长时间的澡。若不是妈妈喊她,她大概能睡一小觉再出来。
      妈妈着急用洗手间,走得急,脚下拖鞋滑了一下,余铃的心里竟然泛起小小的愉快。
      她吹干头发,妈妈也卸好妆出来。余铃站着,等妈妈给她分配床的位置。妈妈拍了拍一侧,余铃过去,规矩得让自己直成一条棍。妈妈不喜欢余铃搂搂抱抱,从小睡觉都是泾渭分明。妈妈喷完爽肤水,开始说,我就住一晚,明天下午走,你明天去学校正常上课。早上别叫我,桌上有早餐券,你拿去吃了就好。
      好。余铃觉得眼睛有些疼,闭上了。
      你的事情……
      没什么事,睡一觉明天什么事也没了,余铃打断道。
      妈妈只是来看她的热闹的,并不是她的后援。她若连这点脑子都没有,活该被雷劈了。
      余铃起得很早,宾馆的自助餐厅刚开,她把早餐券交给服务员,自己拣了正中的位置,每样爱吃的都选了点,这个时候,满厅里都只映着她的影子,她才像是女王。
      她昨晚临睡前,带点报复性地问妈妈:我能给爸爸打个电话吗?
      妈妈翻了个身,摁灭了床头灯,余铃是故意的,给爸爸打电话,何时需要向妈妈申请汇报了?她是存心让妈妈不高兴的。妈妈来见她,本也不会高兴的,再添点堵也无非给汤里加点料罢了。神如妈妈的五指山,断不会被这点小妖术给糊弄了。
      这个电话余铃也并不真得想打。她和爸爸已经无话可说了。从他撕破脸那天开始,从他脱下伪装那天开始,从他打算寻找内心喜爱开始。
      程涛对她的冷淡,余铃觉得这是报应。是上天对他们一家三口的报应。
      宾馆的牛奶竟然是冰的,余铃喝了一大口,心里想哼歌。餐厅门前的服务员时不时好奇地探个头看一下,因为余铃脱了鞋子,把自己整成个余姥姥进大观园,对着烂熟的食物不停地发出仿佛初见的神情呐喊。
      是的,余铃在小声地呐喊。
      程涛接到余铃妈妈的电话有些不可思议。他并不想见,但对方的语气不容拒绝。程涛想了想,把地方约在了学校与医院中间的一家咖啡馆。他说,阿姨,我请你喝杯咖啡。
      程涛准时到了,余铃妈妈却已经坐下了,程涛还没开口,年轻的小姑娘已经端上了一杯咖啡,程涛笑笑,也拉开椅子,坐得稍稍远一些,因为那杯咖啡不是给他的。
      余铃妈妈开门见山:铃铃回学校了,见了吗?
      程涛说,先来见了你。他想用敬语词,到了嘴边又改了主意。
      余铃妈妈深深地看程涛一眼: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能把铃铃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是进不了我的眼的。
      程涛又笑一下,想幸亏坐得离远了,人家从一开始就是拿我当垃圾对待的。
      他欠欠身,觉得听这两句训这辈子也差不多能认清余家人了,余铃妈妈依然比程涛快,从包里掏出一个纸卷,连个信封都不舍得用了,程涛从纸芯里看到了一点点红色。
      程涛没推辞,这本该是他的,他垫付了费用,现在拿回来而已。钱收好,再也没心情听什么,干脆说,阿姨没什么训示,我就先走了。学校里还有事。
      余铃妈妈脚跟磕着大理石发出了一声钝响,程涛走出一半了,她才发声:不是请我喝咖啡吗?账可以结了。
      程涛走到收银台前,小姑娘正两眼直直地看着他,双手摆了摆,似乎是觉得他怎么这么傻笨?程涛冲她甜甜一笑,果断转身离开了。
      纵使是长辈,如果吐出来的不是金珠银粒,全是尖刀利箭,那你除了躲,除了跑,不能真拿土埋了她不是?
      被风一吹,程涛就当这见面化成了细沙,再也不复见。
      程涛打给了黄琴,没了烦恼,终于可以好好地见见她,说说话,诉诉心里事。电话打在了巧点上,黄琴正被“不速之客”缠着。
      余铃能够这么准确地与她相遇,黄琴断定她收买了哪个同事当内线,她眼风一扫,跟她同班的同事吓得一哆嗦。
      黄琴说,你们的事情,老扯上我这个局外人干什么?显得人多力量大吗??
      余铃换回了一身嫩黄碎花的衣服,活力回来了,张牙舞爪的感觉也铺张开了。她嫣然一笑说,不找你,找谁呢?
      黄琴真被气哭。
      不好意思,我没这个心情参与你们的游戏,你好来好回。
      余铃说,我知道你谦虚,不过在我面前就别唱高调了,我这不是低三下四地来求你了吗?
      黄琴一下语调拔高了:你来求我干吗?拜菩萨走错门了吗?
      余铃说,注意风度,你这也算三星场所吧?服务行业的人员怎么动不动就大呼小叫呢?
      黄琴抿住了嘴。不知道能不能按骚扰老实群众来报警?
      “老实群众”,她真是太老实了。这两年多来,她把自己的刺都拔光了,顺了毛,变成了一个圆圆脑脑地老实孩子。若从余铃第一次来,她就当机立断地拿把大笤帚把她扫出去,就不会有这么多跟演连续剧似的后续了吧?顶多混个泼辣的假名。
      黄琴大力咳嗽一声,想着现在轰她个十米八米的杀伤性有多大,这儿有笤帚,就是搁在顶楼上,现下旁边倒是有个拖把,不过抡起来容易伤人伤已。
      余铃对黄琴脑中闪过的武侠动作毫不知觉,她继续掀动嘴唇说:我猜程涛一会就给你打电话了,如果我猜对了,你是不是就相信我了呢?你就是他的眼药水,所以你得帮帮我。你可能不知道,这几天我病了,一直住在医院。情伤,情伤,最伤人无形,有时候是一辈子都无法痊愈,有时候是一小会,因为一小会之后那人死了。你说我会不会死?我死了,你会不会落个见死不救的恶名?
      黄琴想快点打发走这瘟神:你看我像能帮人的人吗?我没长天使的翅膀啊。
      余铃说,能的,你能,只有你能帮我了。别人都不行的。你就是程涛园子里的那棵菜。
      黄琴突然笑了,为这么朴实的比喻。
      她开始可怜这个余铃,这得混到什么份上了,才这么豁出脸来?
      手机就这样大喇喇地响起来,黄琴瞅一眼,第一声就想挂断,余铃得意之色立起,眉毛都扬上去了,黄琴也起了恶心,任凭铃声当起了背景乐,直到对方自己放弃挂断。
      比起余铃的步步紧逼,程涛是给了黄琴很多自由度的,可时机凑巧不对,若放在清风明月时,这自由既可贵又可爱,偏偏前头有了余铃在演戏,这自由地关心便变成了帮凶。
      黄琴恨得磨牙,想把程涛拖过来杖打二十大棍。惹事精让她来擦屁股,还没问她愿不愿意呢。
      余铃料定黄琴不舍得与程涛翻脸,吃定了她的善心,她就像粘糕样一点点地粘她,粘到黄琴不耐烦了,跟程涛一刀两断。
      不得不说余铃有些先见之明,预料到了一些事情,但她没想到黄琴比她预料得更干脆,不仅硬生生扯断了她这块牛皮糖,连质问程涛的心情都没一丝。余铃有点被掉架子的失望。就好像你全心全意地备战了,人家根本没拿你当根豆苗一样。
      黄琴被逼到了墙角。她选择做一只鹌鹑,不是一只耀武扬威的大公鸡,毕竟与程涛认识一场,她还想着给她留一方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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