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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权当雷锋又活了一把。 ...

  •   师兄斜歪在程涛的床铺上啃油桃。油桃是程涛从实验基地带回来的。本来打算给别人的,师兄是猪八戒转世,鼻子无比灵。擅自拆开拿了两个洗了就啃着装大爷。程涛提着湿淋淋的两手,看着师兄上下唇不停地磕碰愣了会。他没顾上擦手,把师兄整体翻了个个,手机在师兄的猪头下压着,号码拨了两遍,没人接听。程涛恹恹得放下。他很想去看看黄琴的,很想去看看一个学烘焙的人,学得不错,也有地方接收,却窝在一个三流的快捷酒店做前台的不违和感。
      在一霎那的坏情绪下的导引下,程涛有了一点了悟。他和黄琴是真正的一类人。表面和善,骨子里有一股倔劲。
      黄琴去了客房,有间住客的花洒出了问题,她上去查看调换。手机就放在前台的抽屉里,响了一阵,又响了一阵。
      师兄啃完俩桃,发表了一下吃后感。说这桃还有些硬,口感偏酸。不过,若是放在饭后吃,可能会更有利于消化。
      程涛推开师兄,躺下。他是身心俱疲,毕业前的一堆事,老余头的纠缠,还有不明朗的感情。师兄仍在喋喋不休,程涛却似半阖眼睡着了。耳边只有细线似地嗡声,脑袋却实实在在沉得落到了土里。
      程涛半夜醒了,鞋子没脱,身上盖了一件衬衣,大概是师兄那俩油桃的馈赠。师兄不知去了哪里,另两张床铺也没人。窗外黑漆漆地,路灯也熄了。程涛觉得有些饿,摸摸床下,箱子已经空了。方便面好久没储备了,都说吃了死后会变成干尸,程涛咽口唾沫,翻个身想继续睡去,手碰到墙上,那里挂着一只袋子,袋子里还有六只油桃。
      不知是下午那不快还在弥漫着,还是夜半来了灵光,程涛觉得这桃怕是送不出去了。他伸长手够出一只,没洗没削,将皮啃掉,一点一点吃着。师兄说酸,程涛一点也没觉得。或是真饿了,一只桃没知没觉就吃完了。肚里有点着落,夜便变得格外冷清起来。
      师兄是在星月交辉时刻回来的,顶着两只大熊猫眼,栽到床上便睡。程涛想他可能在图书馆熬了。他起床轻手轻脚,尽量压着动静,洗漱完了后,先摸出两只油桃放在了师兄枕边。剩下的依然挂在床边。
      拎着饭盒去食堂路上,看着清晨薄雾里的相依相偎,程涛突然就后悔了。若说时间紧任务重不假,可早上早点起,去看她一趟也是能挤得出来吧?他在两步间踌躇,油桃只剩下三只,字数颇不吉利,这么贸然去,她是在值班还是刚入睡?就为了看一眼折腾她好不好?
      有人隔着草坪叫他,程涛还是朝前走出这两步之牢,走近了看清是余铃的舍友,问他余铃的情况。程涛说,应该在好转,昨天师兄去看她,她一个人还外出散步。
      舍友放心地走开了,程涛本想问问余铃妈妈,转而一想怕这话题越扯越扯不完。他快速去打饭吃完,回宿舍拿了背包就走了,没看见师兄枕边那油桃有一只已经快要被师兄的四肢大山压出水。
      打开实验棚的大门,程涛呼了一口凉风。看看时间,他找了辆单车跨上就走。这下是两手空空,腹中也空空,可精神头却十分饱满。他骑得飞快,在两个红绿灯十字路口都是差几秒就亮红灯时穿梭而过。他的额上也冒了细汗,谁让心里憋不住呢?若能憋住,他也能去剃个头当个行脚僧了。
      程涛借中午的闲暇去看黄琴。来不及吃饭,也来不及多想,脑袋只一个念头,看看她,看看就好。满身的细胞都受一个“看看”指挥,这“看看”已经成了灵丹妙药,不吃了它,心神难安。
      车了停在小区域,程涛没忘整了整衬衣,甫一进入,伴随清脆的人声和铃铛声,他也吸入了一肺的柠檬味。
      程涛有些失望。黄琴是下午班,他来前,她去了同学工作的烘焙店叙旧。
      给她打个电话吧,酒店的姑娘好心地对程涛说,顺便递了他一杯柠檬水。看他汗津津的一定口渴了。绿皮的柠檬在干净的玻璃杯里起伏几下就半漂着不动了,程涛低着目,看久了,有些模糊不清,他一边道着谢一边退出,退出前把水喝光了。
      他在单车上倚着让自己喘息了几番。不知是饿得无力,还是来时用力太猛把身体的储存都用光了,现下的程涛,感觉被阳光一晒,就要软化成泥。
      他推着车在阴凉处缓缓。手机捏在手里,却觉得说什么都是白说。来看一眼,眼睛对眼睛,哪怕不说一字,也彼此可知。只是通个话,却隔进了千山万水,说几斗箩筐,也是轻得没有份量,激不起什么涟漪。
      他还是得见她。他把单车放倒,两三步跑回去问了黄琴的排班时间。
      程涛之前打给黄琴的那两通电话,黄琴后来是看见了的。之所以没回,因为她的心里也起了疙瘩,觉得这一男一女是合起来绞她一样,绞得她往一个角落里钻。
      黄琴是没谈过恋爱的,若是两年后的她再想起这段事来,也会觉得自己是块石头,不懂得变通。以为自己退缩了,就是成全别人了。正是因为她的不思进取,才让一些简单的事情变得又弯又绕。
      两个感情生涩的人在相互靠近时,都笨得没经验,谁又能怪他们呢?
      程涛骑到半路,就饿得不行了。他进到一家便利店,买了个三明治和一瓶矿泉水,坐在马路牙子上吃。师兄和医院先后打进电话来,师兄说昨天的袜子他没洗干净,程涛觉得他是没事找事,果然重点在最后挂断前抛出,剩下那三只桃被另俩个人瓜分了,理由是师兄吃他们看,没天理。程涛腾不出精力哼师兄,懒得听他废话。
      医院的电话是他和师兄去问医生余铃的情况那天,主治医生留的他的电话作紧急联络备用电话。程涛的心突了一下,还好三明治最后一口已经囫囵吞下了。他赶紧喝了口水,只听护士说,余铃有并发症了。
      什么并发症?程涛慢慢站直了身子。
      烦躁,大叫,抓东西,扯自己头发,护士说。
      这算什么症状?
      最好做个核磁共振。护士说。
      程涛的头在一圈圈变大。他沉吟下说,我不是她亲人,做不了这个主。她妈妈应该快来了,到时候……
      那你们先来稳定下情况,病人情绪不稳,怕她自己受伤害。
      程涛拿手背遮了下阳光刺眼,先骑单车回了实验基地。把车放好,发现三明治的包装还握在手里。他略停了停,这一刻,心里又不躁了,喉头也洇上甜沫。
      程涛转身朝余老头的办公室跑,这老头最近对他的脾气越来越不好,大有相看两厌之感。程涛还想着留个好印象,怕是难以圆心愿。
      在“闲人勿进”的牌阶上,程涛打了余铃妈妈的电话,声音平和,只说医院有些单子需要家属签字。
      师兄在往脸上贴大写的“不愿意”。程涛说了医院的电话,想让师兄先去安抚。师兄经历了昨天的波折,不想让自己稚嫩的小心灵再受到创作,坚决趴床上不起。程涛威逼利诱都不好使,师兄铁了心戴上铁面罩。最后程涛也磨得心碎了,只得说,那成,咱都别管了,好心好力不讨好。
      师兄趴得久了,四肢麻木。他起来活动舒筋活血,见程涛果然卸下装备摊开了书本,师兄脸上闪出于心不忍之色。他弹掉沾在身上的威化饼屑,试探着说,要不,我陪你再去一次?那么艰难的前奏都奏了,这尾调不书写上有点冤呐。
      程涛笑破他的伪装,借势抬脚:成,为了你的壮举,谱写得可歌可泣,我舍命陪君子。
      师兄走到小面馆前,踉跄一下。程涛抬眼看看,果断利索地点了一大海碗牛肉面。牛肉切得极薄,师兄不吃辣,要蒜却么得,只得狠狠加了两次白醋。
      这醋,把程涛也一起酸到了,连牙到胃,酸得汩汩冒泡。
      程涛到面馆外等师兄,他再一次因为自己对“看看”爽约。他明白黄琴为什么不待见他了,换作他,早把人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见了吧。
      程涛不在,师兄吃得飞快,三下五除二,面吃光,留下大半碗的白醋汤。
      二人不急不赶地到了医院。余铃的病房一片安静,护士说得那片惨状程涛一丁点也没看到。他们推开门,余铃正捧着那本课堂笔记看得认真。
      师兄依旧自来熟地坐在床尾,这次余铃似乎嫌弃似地拖了拖腿,把盖身上的薄毯也顺便往上带了带。师兄坐的地方就露出不少的一片雪白的床单来。师兄浑不在意,四下相顾,发现他买来的苹果一个也不见了。
      真能吃啊,师兄暗想。
      程涛坐在唯一的硬椅子上。他问了余铃几句,无外乎冷热吃饭睡觉等。余铃还是垂着头,不知是不是洗了澡,头发显得有些湿。
      护士来送药观察,程涛和师兄都走到门外。师兄观察灯火,程涛闭目养神。不一会护士出来,程涛问情况稳定吗?护士说,挺好的。程涛还想问,师兄扯了扯他的后衣,程涛就谢了护士让她走。
      怎么了?
      我对有些气味过敏。师兄率先又回了病房。余铃稍稍抬了抬脖子,程涛看见药放在桌上没动,他俯身问,要吃药吗?过了一会,余铃才摇头。
      应该是饭后半小时吃的吧,师兄自作聪明地解释。
      说到这,程涛瞥了师兄一眼,问余铃吃饭了吗?
      余铃摇头。
      想吃什么?程涛说。
      余铃慢慢抬起眼,一片水滢晶亮,师兄却冷不丁地激了一下。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那眼里的晶亮能把铁石给淹了。师兄打算程涛一会买东西自己就跟着下去,太考验心智了,他真扛不住。
      牛奶。余铃轻轻地吐字。
      还有吗?
      花生酱,余铃过一会补充。
      师兄忍不住笑了,不吃个鸭脖鸡爪?他纯粹是无心取乐,余铃却突然低下头,程涛瞪了他一眼。
      牛奶和面包花生酱很快买来了,师兄帮接时,发现牛奶竟然是温的,程涛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热过了。他小心地回头,总觉得余铃一直在拿X射线辐射自己。
      趁程涛忙时,师兄帮着清理了下卫生。护士送进来的药已经没了。程涛下去,留他在上面守着。虽然他出了房间,但耳朵是灵的一直没敢放松。门开着,他没听见余铃有喝水的声音。
      这药难道是干咽的?
      程涛被缠了不少时候,不知怎么脱开身,师兄已经等得要放弃了。
      以为你要酣睡美人榻了,师兄说。
      滚吧,程涛字少意思全。
      师兄点点头,我刚才去请教了下医学常识。
      什么?
      就是余铃那个药,是饭前吃还是饭后吃,是水服还是干咽的问题。
      程涛停住脚,认真地看师兄的脸。
      只一刻,俩人便笑了。
      笑完,师兄拍拍程涛的肩,似安慰:不值得,又似惋惜:权当雷锋又活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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