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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抚在脸上,像小手挠痒痒。 ...

  •   黄琴只让程涛送到公交站,碰上晚高峰,人都挤成沙丁鱼,程涛托着她的腰把她硬挤进了后车门,等车门艰难闭合,汽车尾气把程涛灌了个半晕,黄琴挤得都没能翻过身来。
      程涛迎着风回学校。从没觉得这个城市的风这么可爱。抚在脸上,像小手挠痒痒。黄琴临上车前说,蛋糕最好分分啊,一个人吃不完容易坏。程涛说,放心,一会就进了狼窝。一边走一边觉得身上的重量都要轻没了。走着走着,想起黄琴给买的饮料,就一瓶,没法分。干脆喝了吧。程涛拧开盖子,先小小啜一口。以前他是从不买也从不喝这类东西的,今天一尝,觉得挺好喝的啊,酸酸甜甜的。
      于是,一瓶酸枣汁,咕咚咕咚,咕咚咕咚,不到十步,就喝完了。
      喝完后,意犹未尽,应该再来点什么填充一下。于是,蛋糕便自然而然地取出来品尝品尝。残缺的蛋糕像是艺术品,被程涛捧在手里细细端详。从哪开始下口?他笑笑,沿着那缺口咬下去。全身的细胞都跳起来,仿佛得到了什么秘密般活跃。
      程涛回到学校,在校门口碰到一只小花猫。他掰了一块蛋糕碾成碎屑伸到小猫面前。小猫不怕生,喵喵着过来。嗅嗅,伸出舌头开始舔。程涛手心一阵阵地酥麻,小猫没吃蛋糕,舔的是他的手心。
      你不识货呀,程涛说。他站起来,吓得小猫窜上花墙,蛋糕屑就洒在了树根下。
      有情侣在灯影处唧唧喔喔,程涛避开,快步朝宿舍走。
      他身后不远处,是刚经过的一对情侣,掉了刚在夜摊上买的一对耳坠子。女孩子不甘心,没喜欢多久就掉了,非要找。男孩只得陪着,一边还小心地说,别找了,我再给你买一副不就好了。女孩说,不行,这有重要意义,我得找着它。你把手机调亮点,耳坠上有星星,发亮呢。
      两人猫着腰,小心地搜寻着。寻到树下,却被吓了一跳。一个人正蹲在那里哭得压抑。
      情侣对视一眼,男孩停住,女孩上前问,同学,你怎么了?不舒服吗?需要帮忙吗?
      突然一只胳膊横空甩过来,骇得女孩来不及反应,一声尖利的声音便传来:滚!谁要你们关心!谁不舒服?我好着呢!
      男孩赶紧拖了女孩一把,两人都往后退了几步。失恋已经是这个年纪的必修课,二人没多想,也不再寻耳坠,赶紧留出空间给人疗伤。
      女孩在校门口犹豫:她没喝酒吧?会不会有危险?
      男孩拉着她,说,走吧,别多管闲事了,听她中气十足地,应该吃不了亏。再说这学校呢……
      唉,真可怜,女孩略带感伤。言罢转身拧了男孩的耳朵问,你会不会抛弃我,让我也这么伤心?
      男孩嘶着疼扒下女孩的手握住,说,说什么呢,我们好着呢。
      女孩叹口气,这种事,谁能保证呢?说不定是她抛弃他呢?二人不再纠结,走自己的路,两条人影不停地出现重合。
      余铃回宿舍回得很晚,带着一身寒气。
      回宿舍前,她给妈妈打电话:妈妈,你真得爱过爸爸吗?
      妈妈带着一丝半夜被吵醒地不悦说,你的研究生选题都做好了吗?
      余铃说:妈妈,你不爱爸爸的,对吧?你爱得只是他的权势和经济。
      妈妈说,不是所想便能有所得的。总要舍得和失去。
      余铃说,妈妈,我想回家。
      妈妈说,家里最近很脏,没人收拾。我正好要去出差,顺便去看看你。
      余铃再也压不住哽咽:妈,我想家。
      妈妈似乎抬了抬枕头,声音略高了些,说,遇上事只知道哭,那你以后就只剩下会哭的能力了。
      手机屏幕被打湿了,余铃往衣服上抹了抹。
      同学早上发现余铃的眼睛肿了,关心地问她,余铃说看小说看的。同学说,程涛一会该心疼了。余铃拿冷水往脸上扑,也不反驳。
      师兄打了两个馒头凑到程涛桌上,程涛打了两个菜,师兄就着吃起了馒头。程涛瞅他一眼,把自己的菜盘往中间挪了挪,省得师兄一会手抽筋。塞饱了肚子的师兄,看见程涛挂个耳机眼睛扎在手机上看得认真,他往上凑凑,只看见几个字:第七届人间美食大赛……
      你什么时候关心起吃的了?师兄把菜汤蘸蘸,最后一口馒头完美落肚。
      放松放松。程涛心不在蔫答。
      那你看球啊。师兄点拨道。
      程涛切他一声,师兄哦了哦,看球那得聚精会神啊。
      你真不打算考研了?
      嗯。
      余老头没找你开展思想工作?
      找了。
      你这么气定神闲?
      嗯。
      师兄一拍桌子,走人。太气人了!
      他当时可是费了九牛二虎的劲,余老头都不鸟他的,人比人,牛上天啊。
      师兄去实验楼路上,好巧不巧地遇上余铃。师兄刚想说程涛在……转念一想,又改聊天气。余铃一脸笑意,看不出什么小道消息。师兄把插后裤兜的一本薄册子拿出来充当教材说,我得去补点了,铃铃有时间来玩啊。师兄跟着余铃的舍友叫她铃铃。
      余铃笑着说好。
      师兄一走,余铃的脸垮下来。
      程涛的新闻看到末尾,他在二楼,余铃仰起脸,便看到他藏不住地笑。
      程涛摘下耳机,快速编好了一条消息发过去:恭喜啊。发完浑身轻松,单肩挎包,小跑着往下,与余铃撞到一起。余铃算计着步子,原以为能撞到怀里,没想到程涛反应极快,一手借扶梯把手搂住她,另一手却借墙壁弹力撑开自己的身子。
      抱歉,程涛说,一边慢慢松开了手。
      余铃站稳,抚着胸口说,幸好是你。
      要紧么?程涛问。
      有点后遗症。余铃把颤着的手给程涛看。
      去医务室吧,程涛走前面。
      不用了,余铃负气往上,我还没吃东西。二人身形错过,程涛说,若不舒服告诉我。余铃抿紧唇,却忍不住朝楼梯下看,程涛已闪不见。她握了握手,再展开,上面四个清晰的红月芽印儿。
      黄琴看到程涛信息,已经走出了场地。混合团体一等奖,个人二等奖。老师上前敬贺她,说,没想到啊。是啊,她觉得若能得个三等奖已经是突破潜能了。得奖的人都激动着,疯狂着,有的在不停地转圈,不知道如何消化这个喜讯。
      黄琴收拾了自己的物件背包往外走,路上的玉兰花都开了,树叶是那种水洗过的嫩绿,黄琴盯着看了看,不知怎地,眼里竟然涌上了湿意。
      又是一年春将过。
      她觉得她的心变钝了,不再那么尖利地扎自己了,那些心底的疼痛也渐渐地麻木了。
      她给程涛回了个:谢谢。
      轻轻地两个字,却像押上了自己全身的重量。
      程涛很快电话打过来:有没有很高兴?
      黄琴实话实说:没有。
      程涛轻笑说,宠辱不惊啊。
      黄琴闷闷地嗯了声。
      程涛觉出她的不快,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黄琴说,一点私事。她怕泪会越来越多地涌出来,赶快挂断了电话。
      为什么要来关心自己呢?黄琴想。她害怕自己陷进去啊。
      程涛放下电话想了想,还是又发了条信息过去: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黄琴很久才回:我不过生日。
      有了大赛的名次,同学都觉得自己身上镀了金膜,走到哪里都闪闪发光。拍了照,挂在培训班的墙上,发了结业证,大家便都散了。
      黄琴有些恍惚,都忘记了与大家拥抱,一个人站在墙尾,看这场的终需散。从此,与农大再也没关系了吧。她连照片都没要,慢慢走在最后,耳边响着老师的祝福和同学的互道心愿。
      老师给黄琴和获奖的同学都写了推荐信,推荐给市里几大西点店。同学手舞足蹈准备明天就去看看,问黄琴要不要一起,黄琴说,她现在的工作走不了。
      同学说,不趁热打铁,怕可惜喽。
      黄琴想想,说,也对,你们先去,我改天去投奔你们。
      同学大笑,搂着肩膀仗义应承。
      黄琴去农大食堂打了最后一份饭。锅贴,茭瓜馅的,一碗八宝粥。本来想打包的,粥太烫,索性拣了个边角坐下吃。外面的天阴了一天了,预报有雨,可一直没下。
      锅贴煎出一层薄薄的黄脆,粘粘的八宝粥,吃完,便觉得没什么可悲的事了。黄琴把饭盒冲干净,没再流连。
      又走了一段路,她觉得那道刺探的感觉又来了。从食堂开始,就有人似乎一直跟着自己。可她回了几次头,都没看见可疑的对象。
      黄琴站到了民警巡逻车前,她想借着那面镜子,可惜镜面是茶色的,而且应该是单透。她背转了个身,在阳光下数着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经过她的人头。轻衫薄衣,时不时卷起一阵阵香气。刺激的,清淡的,巡逻车打开,下来一位民警,端着一个塑料茶杯,杯壁上已经被茶渍涸得看不透内里。他朝黄琴淡淡瞥一眼,黄琴移向一边,不好再继续呆着。
      无心再闲逛,怕天降祸事,黄琴只得回了酒店。酒店好歹有摄像头,万一不测,也能找点证据。她把获奖证书往行李包里一塞,就投入到工作的热情里去了。
      余铃来找程涛,面色急怒。师兄正跟程涛看球,他拉开自己的椅子,让给余铃。低声说,我出去打壶水,穿着拖鞋,空着手走了。程涛正诧异余铃来得悄没声息,想着这宿管形同虚设,准备提醒师兄一会一起去找材料,却见门咔嗒被余铃关上了。
      程涛坐在下铺没动。
      余铃手扶在椅背上,似缓了缓气。她的手里拿了一张纸,看了看,目光很是艰难地移向程涛:程涛,这么好的机会你就放弃了?
      什么机会?程涛问。
      多少人挤破头都挤不进余教授的门,你却轻飘飘就不要了?余铃已经带上了颤音。
      程涛把她手里的纸拿过一看,又轻轻放在桌上。为这个?坐下说吧。他想去倒杯水,拿起水壶一试是空的,只得放下。不好意思,没水了。他说。
      我来不是喝水的,余铃说,你非要回乡去干吗?读研究生不好吗?我们可以一起,你的技术这么好,每次试验田总是你最好,余教授看好你,将来可以进研究所,或者留校,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吃苦呢?
      为什么回去就是吃苦呢?程涛问得认真。
      不是吃苦是什么?余铃的胸脯起伏很大,你不是傻子,做这样的决定我很难理解。程涛,你认真想想,将来你会后悔的。
      我不后悔。程涛语气极轻,却像炸弹炸掉了余铃的端庄。她疯一样从椅子上跳起来,抓过桌上的那张纸几把撕碎了,恨恨地瞪着程涛,眼眶发红,却努力忍着。你是为了什么,要做这么愚蠢的决定?
      为了我自己。程涛有问有答。
      我不信。余铃摇头。她要信了她怎么办?这不是打她下地狱吗?
      程涛,你好狠心。抬起头,眼泪已经花了视线,程涛,你太自私了。全校的人都知道,我们……
      余铃,程涛重重地打断她,我早说过了,我们只是同学。若井水不犯河水,大家或许还可以当个朋友,千万别往我身上套什么名称,我担当不起。谢谢你来关心我,但这件事情我已经作了决定,以后不管什么后果,我会自己承担。这是男生宿舍,以后少来,影响不好。我送你下去。程涛拿了件衬衣披上,他只穿着背心,余铃就这样闯了进来。
      余铃有些懵。
      这样直愣愣地答复,听着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程涛只轻轻地帮她转了个身,她就跟木偶一样被牵出了男生宿舍。
      心里有什么一下断了。头上像被砸了一下子,叽叽喳喳地吵得头疼。等到看清了,周围什么人也没有,几只麻雀在树上乱窜。她也不知怎么走到操场上来了。
      程涛就这么放心地扔下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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