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冠一怒为了谁？》慕宸不哭

11、初入典籍馆

　　回忆的光一闪而过，于跪着的陈尚功和陆司衣也不过一瞬罢了。

　　钟离墨伸手摸了摸那枚像是墨竹一般的绣纹问：“这绣纹，是何人所绣？”

　　陆司衣一下就慌了神，这个时候若是说出那言凤宁，怕是会惹得新皇不悦，可若是不说……难免有不敬圣上的罪名。

　　正在陆司衣踌躇之时，陈尚功却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一般：“这墨竹正是陆司衣所绣。”

　　陆司衣死死地低着头，抓着盘子的手紧紧地攥着，手心里泛出层层的汗，她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那上端的人的目光，这也是第一次，她被那人正视。

　　“是你？”

　　陆司衣抿了抿唇：“正是奴婢。”

　　钟离墨的目光定在了那粗鄙不堪的针线上，显然不相信尚功局的司衣能够绣出这般的花纹。

　　陈尚功明白钟离墨的心思，忙笑道：

　　“陛下有所不知，这污渍发现的时候已然没了时辰，故而只能勉强遮掩，绣样难免就失了些水准。”

　　钟离墨略略一点头，这一茬就算是揭过去了。

　　待陈尚功领着陆司衣出了乾元殿，寻了一处无人的地方，拽着陆司衣道：

　　“这可是你的机会，如今你凭着这个绣纹得了圣上的青眼，想必能够飞黄腾达，你可要好好把握住了。”

　　陆司衣蓦地瞪大了双眼，待心思回转了一番，忙笑着应了：“多谢尚功大人提点。”

　　陈尚功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才道：“只是，这言凤宁绣墨竹的事情整个尚功局谁人不知……怕是有几分麻烦。”

　　陈尚功的话不过一扬一抑，却把陆司衣的心给牵上了天又抛入了泥，整个人都怔然，是了，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哪里可能就掉到自己身上？

　　如此想着，陆司衣不免眼中含泪道：“尚功何苦如此为难我？我不过想着在宫里安稳度日，何必承了这欺君的大罪？”

　　陈尚功见陆司衣这般，忙牵了陆司衣的手道：“我见你倾慕陛下，这才顺着说了那一句，你若是不愿意，大可以不承认。可如今你既然认了，可见我并没有猜错你的心思。”

　　陆司衣心中暗道陈尚功果然是这个宫里的老人，察言观色的本事当真是厉害无比，声音愈发软了几分：“我便是真的倾慕陛下，也并非是什么过错，可如今这欺君的大罪……”

　　“本尚功自然能够让那尚功局的人闭嘴……只是要废些功夫。来日陆司衣若是得了好处，却不要忘记了本尚功今时今日给你出的力气。”

　　说来说去，不过是为着怕陆司衣来日一步登天之后，却忘了自己罢了。

　　陆司衣满脸无辜：“尚功大人于奴婢乃是提携大恩，奴婢如何敢忘记？”

　　说罢，行了个半礼，俨然一副恭顺的模样。

　　陈尚功心中满意，脸上也带出几分笑意来：“我知道你是识大体的人，只是这宫里头的人不敲打敲打，当真是容易忘本。如今……咱们自然是一条船上的人。”

　　陆司衣含笑点头，满脸恭谨顺从。

　　陈尚功见天色已晚，也懒得再去尚功局：“你且回了尚功局看着，我这便走了。只一条，知道那绣样是谁绣的人，可不单单是咱们尚功局的人。”

　　陈尚功那仿佛笑语一般的口吻里，却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血腥气。

　　陈尚功言中所指，可不就是那言家姐妹么。

　　陆司衣看着陈尚功渐渐走远的身影，直起了躬下的身子，唇边泛起一抹冷笑：“想要拿我当枪使？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若是这欺君的大罪压下来，陈尚功自己能够跑得了？陆司衣拂了拂衣袖，敛住脸上微嘲的表情，又恢复了那娇娇柔柔的江南女子模样。

　　辛者库。

　　“二位当真是好本事，不过是洒扫而已，竟然就能够得了陈尚功的青眼？我辛者库被借去了这么多的宫女，怎么就没有一个有这么大的机缘？”

　　赵嬷嬷眼看着言凤宁和言熙媛要被调走，心里那口恶气硬是没找着机会出来，这会儿冷言冷语是一句接一句，半晌了愣是没停过。

　　原本言熙媛脸上还有几分想要反驳的不甘心，扫见言凤宁那不动如山，仿佛听耳旁风一般的模样，言熙媛也有样学样地站着听赵嬷嬷说酸话，一时间还有几分神游的意思。

　　赵嬷嬷看出来这二人心不在焉，说着说着也觉得没什么意思，把茶盏往小几上面一扔，道：

　　“打从明儿个起，你们两个便不在我这辛者库的小庙里面呆着了，你，言凤宁去尚仪居寻安司籍，至于你……去尚功局寻陆司衣。”

　　言凤宁的心头微微一顿，点头应了。

　　赵嬷嬷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这会儿见了这两个人就心里烦闷，挥了挥手，像是在赶走苍蝇一般。

　　待言凤宁和言熙媛一前一后走出了赵嬷嬷住的屋子，赵嬷嬷才抓起那茶盏冷笑：“我倒是要看看你一个额头顶着烙刑的宫人能够爬到什么鬼地方去!”

　　言熙媛却有几分高兴。

　　六局的待遇可比辛者库要好上太多，最起码不会是日日窝窝头，顿顿白菜汤。

　　“言凤宁，我怎么看你不大高兴的样子？”

　　言凤宁依然埋头走路：

　　“我很高兴。“

　　你这平铺直叙的高兴还真是让人高兴不起来。

　　言熙媛跟上言凤宁匆匆的脚步，在言凤宁身后问：

　　“你为什么不高兴？“

　　言凤宁的脚步一顿，言熙媛来不及停下脚步，差点儿撞上言凤宁的发髻，吓了一大跳，谁知言凤宁转身悠悠然地道：

　　“我觉得我比你适合去尚功局，而且我观那陆司衣委实是个美人，心中有意和她亲近几分，即便结义金兰也未尝不可，可惜我如今却去了尚仪局，故而心中不悦罢了。“

　　言熙媛顿觉不悦：

　　“言凤宁，你可看好了，我才是你姐姐，你别看着个姑娘家就想着结义金兰！“

　　“我只是觉得她为人温柔可亲，举止之间颇有几分气度，想着若是她是我的姐姐便好了，并没什么旁的意思。“

　　这还叫没什么旁的意思？

　　言熙媛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八姐的地位可能保不住，不免有几分咬牙切齿地道：

　　“你倒是嫌弃起我来了？那陆司衣娇娇柔柔的小模样儿，到底是她照顾你还是你照顾她都两说呢。再者说了，她姓陆，你姓言，你认得哪门子的姐姐？”

　　言凤宁微微一偏头，眨了眨眼：

　　“八姐，你这莫非是……醋了？“

　　醋醋醋，酸死你个死丫头！

　　言熙媛抿唇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只轻轻地哼了一声，低声嘟囔：“也不看看是谁好心好意照顾你，你这个没心没肺的死丫头！“

　　言凤宁恍若未闻，只是伸手捋了捋衣袖，继续朝着辛者库的住所而去。言熙媛狠狠皱了两下鼻子，也悄悄地跟上了言凤宁的步子。

　　待到第二日言熙媛去寻了陆司衣，倒觉得这日的陆司衣比当日要热情许多，说话也温声细语，还拿出了些许点心来招待言熙媛，不可谓是不尽心。

　　按照言熙媛素日里的性子，遇上陆司衣这样好的人，难免会有几分卸下心防。可一想到昨晚言凤宁那颇为扼腕的语气，言熙媛便觉得看陆司衣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一个宫女，拿腔拿调的，便是职位高了些又如何？

　　故作温柔，殊不知这阖宫里，装成温柔模样的美人蛇不知凡几！

　　想到此处，言熙媛骤然对陆司衣生了几分防备的心，面上倒是做得分毫不差，到底是在后宫中长大的人，哪里不会那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的把戏？

　　故而这一日初到尚功局，言熙媛和陆司衣倒是相谈甚欢，便是整个尚功局都知晓了这件事情，对言熙媛面子上也客气了几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边言熙媛倒是和陆司衣和和气气地吃茶吃点心，那一头言凤宁进了典籍馆，上上下下寻了一整圈儿，才寻到了那在犄角旮旯里面看书的安司籍。

　　安司籍看见言凤宁，并没有旁的宫人那般明显的表情变化，只是微微一颔首，轻声道了一句：

　　“你来了。”

　　复又低头去看她的书。

　　整个人和典籍馆都达到了浑然忘我的一种境界，便是言凤宁自己都觉得自己颇为多余。

　　不过言凤宁也乐得清静，脚步轻缓地打量起这一间典籍馆，典籍馆上下三层，内里书籍大约万余册，大抵都是些寻常杂谈，亦或者是女工之类。

　　毕竟后宫之中的典籍馆不过是供后妃们消遣罢了，与政事有关的书籍自然不会出现在此处。

　　言凤宁打小儿就不喜欢书本，这个毛病到了现下也没什么改变，即便是野史杂谈也不能够让言凤宁驻足片刻，绕了这三层的小楼一圈，也不过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

　　言凤宁窃以为那陈尚功委实是和自己有深仇大恨，不然也不会把自己安排在此处。

　　不过言凤宁年纪大了些，又逢了生死大变，自然也不会在典籍馆这样的地方吵闹，静悄悄地出了典籍馆的小楼，穿过一条竹荫小道，便寻见了一处莲池与一方小亭。

　　莲池之中自然没有什么花草，小亭却因为布置了帐帘，遮蔽了些许风霜。

　　于是，言凤宁四下一打量，便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歪在那小亭上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