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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素绸染墨竹 ...

  •   陈尚功领着陆司衣站在乾元殿外低眉垂首,陆司衣看着眼前那尚功服饰的裙角,心里面直打鼓。

      她手中端着的正是那一件有瑕疵的龙袍,即便那上面绣了所谓的墨竹,陆司衣也不认为就能够改变什么。

      万全观察不过一眼,就看出那位陆司衣心虚,复又去看了一眼不动如峰的陈尚功,心里也只赞了一句不愧是宫里的老人。

      “进来罢,这龙袍自然是要陛下亲自过目的。”

      万全领着二人进了乾元殿的书房,钟离墨正穿着一身常服批阅奏折。虽然从礼法上来说,钟离墨还未登基,可从实际上而言,他早已是这个新朝的主人。

      陆司衣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书桌上的人,脚下的步子情不自禁地一顿。

      男子的面容褪去了少年时的那一抹青涩,却愈发显得丰神俊朗,深邃的眉眼一低,便是再完美的绣品也难以织就的惊人光华。

      沉稳,凝肃,儒雅。

      多年前就听闻,因着钟离墨一人,五公主与九公主反目,当年尚功局的小小绣女也不过是当做一段戏文来听,如今不过惊鸿一瞥,却陡然窥见了其中的真相。

      这样的人,如何能让人不心动

      钟离墨放下手中的朱笔,伸手把挽起来的袖子放下,绕过书桌走到跪着的陆司衣面前。

      万全掀开覆盖住龙袍的红色布帛,金线织就的龙头仿佛会发光一般,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钟离墨对于这些看得倒是颇为宽容,只要大面上过得去,也不会计较太多。如今不过一眼也就打算放下,谁知这时候陈尚功却道:

      “陛下容禀,龙袍袖口处染上污渍……我等以墨竹纹绣了上去……还望陛下宽恕。”

      不过一个转念之间,万全便颇有几分佩服陈尚功。

      若是隐藏不报,必定会任人宰割,再无辩驳之力,而此时陈尚功自己说出口……以陛下的心思,未必就不能放过尚功局一马。

      陛下可不是前朝那位暴.虐无道,草菅人命的皇帝。

      钟离墨转身的步子一顿,沉声问:

      “你说……墨竹纹”

      陈尚功表情不变,弓身叩拜:

      “正是墨竹纹。”

      万全很是了解钟离墨的意思,翻出来了那一片墨色的袖口,心中不免惊讶万分。

      太像了。

      钟离墨的眸光定格在那片“墨竹”上,许久都没有挪动分毫。

      阳光晃过屋檐,投下一片回忆的阴影。

      “宁小姐,这衣物都是咱们公子的贴身之物,没什么好看的,您还是请回吧。”

      陈伯站在院子前,一张脸板得刚正不阿,寻常胆小些的人都是要怕的。

      许婉宁却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

      “陈伯,我就是想给离墨做点儿事情,趁他这会儿看书不知道,我也不过是赔罪罢了。”

      赔罪……

      钟离墨拿着毛笔的手微微一顿,你赔的又是哪门子的罪是唤我童养夫的罪,还是连自己的童养夫姓甚名谁都不知晓的罪

      也不知道陈伯说了些什么,许婉宁就那么垂头丧气地离开了钟离墨所在的偏院。

      可过不了几日,万全就悄悄地对钟离墨禀告许婉宁来了许多次,不过是为了做些小事情聊表心意罢了。

      彼时,钟离墨起了几分戏弄的心思,在万全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话,万全一边瞪大了眼睛,一边含笑应了。

      待过了两日许婉宁再来,倒是没遇上陈伯那个拦路虎,许婉宁大呼幸运,就去取了那些没洗的衣物。

      一路上倒是没遇到半个人,许婉宁有心当个田螺姑娘,自然要仔仔细细地把那些衣物给洗个干干净净,谁知道才一展开,许婉宁便皱了眉头。

      那雪白的袖口有一片极为难看的污渍,饶是许婉宁洗得旁边的袖口都泛白了,也不曾洗去那一点污渍。

      “阿姐,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许麟和许婉宁关系极好,眼见许婉宁一直洗衣物,当真是没忍住,想要说上两句。

      许婉宁偏过头看向许麟:

      “怎么办,这衣服……好似洗不干净。“

      许麟连连摆手:“阿姐,这东西我从来都不晓得的,只是……“

      “宁小姐,原来少爷的衣物在您这里,可叫我一顿好找。“

      身后,万全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喘气声,配上他说得话倒也十分可信。

      许婉宁手里抓着钟离墨的衣服,自然是避无可避,只得道:“委实在我这里……我想……“

      “哎呀,这污渍怎么弄上去的?这可是上好的江南丝绸,多少年才得一匹,怎么就弄脏了呢?少爷换下来的时候都是干干净净的!”

      许婉宁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觉得手里的衣服略略有一些烫手。

      万全却仿佛浑然不觉许婉宁的尴尬,继续道:“这些个衣物都是有定数的,万不可丢弃了一件,宁小姐,您偷偷取了衣物也就罢了,怎得故意弄脏了去?”

      这罪名委实有些大,连一旁的许麟都忍不住插嘴道:

      “我阿姐好心给人洗衣服,便是爹爹和我都不曾有这么好的待遇,你们怎么不识好歹?”

      万全也没有不依不饶,反而笑道:“现下已经是这般了,咱们再追问谁对谁错也不是个法子,不若想个办法出来补救补救。旧日里,这些污渍倒也能够用绣纹遮掩一二,只是咱们这一行并未带丫鬟出来……”

      许婉宁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忙道:“那便我来罢。只是还要你去寻了你家少爷解释一二。”

      万全笑道:“这是自然。那边有劳宁小姐。”

      便是许婉宁和许麟都没有想到,万全这一趟来势汹汹,谁知竟然是雷声大雨点儿小?

      殊不知,那一头的万全抹了满头的汗长叹:“宁小姐,委实不是我故意,这主意是少爷出的。”

      万全也不曾想到,少爷那么个清清冷冷的性子,竟然还生出了几分戏弄人的心思。可见这读书人用起计谋来,委实可怕。

      更何况宁小姐那么一个直肠子的人,哪里是少爷的一合之敌?只盼着宁小姐这一遭过后,可别再惹到少爷头上才是。

      说是绣东西,可许婉宁打从出生开始就只会舞刀弄棒,委实不会拿那么小小的一枚绣花针。

      对着针线发愁了半日,许婉宁还是老老实实地去母亲的房间寻了帮助。

      姜望离是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女儿还能有做女工的一天,仔仔细细地看了那污渍,思索片刻便道:

      “这污渍颇深,还是得用黑色的线才遮得住。黑色的东西不多,不若就用墨竹纹样罢。这墨竹二字刚好也应和了他的字,想来也算是得宜。”

      许婉宁顿时眉开眼笑。

      姜望离笑着摸了摸许婉宁的头发,问道:“可要为娘帮你?”

      许婉宁摇头:

      “既然是我的过错,便由我来做便是。哪里能够靠母亲?更何况,若是他知晓这是母亲所为,怕是于心不安。”

      如此,许府当中便是看门的仆人也都知晓自家的小姐第一次拿起了针线,一个个长吁短叹,唏嘘不已。

      过了几日,许麒领着钟离墨逛了一圈院子,恰巧儿走到许婉宁的房前,借着树荫并不曾被许婉宁瞅见,却能够看见那埋头绣花的一人。

      青丝垂坠而下,筛落点点阳光,一双盛满了阳光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那雪白的袖口,手却笨拙地拿着针线,一个不小心就戳伤自己的指尖。

      许麟在一旁看得有些疼,问:“阿姐,你不疼吗?”

      那人依然低头和小小的绣花针做斗争,头也不抬地反问:

      “刀枪棍棒,哪一样没有上过我?如今不过几个针戳的眼儿,哪里就疼?”

      许麟深以为然地道:

      “阿姐委实皮糙肉厚。”

      回应许麟的是许婉宁的一脚。

      粗鄙,随性,没有规矩。

      许麒看了许婉宁姐弟不过一眼,便笑着摇头道:“阿宁打出生就没有做过绣活,倒是不知道何时才能还阿墨你衣服了。”

      语气之中颇为无奈,仿佛看见了自家小孩子闯祸的长辈。

      钟离墨神色依然冷淡,只是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罢。不过一件衣物,并无大碍。”

      许麒却正色道:

      “我虽然心疼阿宁,却并没有让她放弃的意思。阿宁打小就粗枝大叶惯了,并不是你熟知的那一类女子,可她自有一番赤诚之心,我虽不盼着你珍惜,却也不希望你糟蹋了阿宁的好意。“

      说到这里,许麒顿了顿,继续道:

      “你虽服丧,到底和我许府无关,可你来之前阿宁便央着母亲让下人都除了艳色的衣裳,所以你才会看见我许家上上下下皆着深色或素色衣裳。“

      钟离墨默然。

      他怎么会不懂,就是因为那大面上的粗陋,才显得那一份体贴入微的温柔那么深入人心。

      他又怎么会不懂,眼前的人虽然相貌平平,可举手投足,鲜活如斯。

      生得光明,行得磊落。

      许婉宁是钟离墨短暂的一生中,从未见过的那一类人。

      带着万顷暖阳,不顾一切地冲进钟离墨的心扉,那如春光一般的温暖肆意播撒,却仿佛能够温暖四季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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