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冠一怒为了谁？》慕宸不哭

9、司衣毁龙袍

　　坤颐宫。

　　西六宫之中最大最宽敞的一间宫室，自成一方天地，内有亭台楼阁，花坞水榭，假山奇石不一而足，当得起一句西六宫之首。

　　“这坤颐宫建这么大，委实是劳民伤财！”

　　言熙媛恶狠狠地扫起了一堆落叶，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还知道劳民伤财，长大了啊。”

　　“死丫头，这是你对姐姐说话的态度吗？”

　　说完，作势就要上来拧言凤宁的脸，言凤宁哪里会给她机会，把扫帚一收，不慌不忙地朝着坤颐宫外走去。

　　两个人走回去辛者库需要足足半个时辰，自然比旁的地方提早回去。

　　走过坤颐宫，便是尚功局，如今新皇登基在即，就没有一处不忙的，现下时日临近，一切祭祀的东西都快准备妥当，尚衣局的龙袍自然也不例外。

　　“言凤宁，你说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会不会赦免到咱们头上”

　　“赦免不大可能，不过……我觉得会……赏我们吃一顿肉。”

　　言熙媛咽了咽口水。

　　“不过……说不定是人肉宴也有可能是断头饭。”

　　言熙媛顿了很久，怒道:“言凤宁，你说两句好听的是会死是不是”

　　“陆司衣，这龙袍毁了可整个尚衣局都要跟着陪葬啊！”

　　原本言熙媛一位自己的声音够大，没曾想一句哀嚎从路过的尚衣局里面传出来，哀哀戚戚，撕心裂肺。

　　言凤宁脚步一顿。

　　尚衣局里面灯火摇曳，不少绣女已经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一个个盯着那摆在正中心的龙袍发愁。

　　连言凤宁走进来了都不知晓。

　　“三日后便是登基大典，现下根本没有时间再做一件……可这污渍并不能洗净，只能用绣纹遮掩一二……”

　　陆司衣出自江南，眉目姣好，说起话来温温柔柔，带着些许水乡温情，这会儿她蹙眉凝眸，倒是让人心生几分怜惜。

　　绣女也没有责怪陆司衣的意思，反而道:“咱们这是招了小人，如何能够怪司衣”

　　一旁附和的人不在少数。

　　如今整个尚功局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自陈尚功而下，怕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幸免。

　　陆司衣负责看管龙袍，更是首当其冲。

　　“呀，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一个小绣女骤然瞥见言凤宁和言熙媛这两张生面孔，吓了一跳，失声叫了出来。

　　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言凤宁和言熙媛身上。

　　言熙媛有点儿心虚，这样贸贸然跑到别人的地盘，还听到了别人的大把柄，这可不就是地狱无门闯进来么？

　　整个尚功局看向二人的脸色都极为不善。

　　陆司衣倒是认出来了言凤宁和言熙媛，心中几番计较，这才开口道:

　　“不知……二位寻到此处可是有什么事儿”

　　言熙媛心道，我可是没什么事儿，就是不知道言凤宁这个死丫头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才过来。

　　言凤宁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那龙袍袖口处的墨渍，反而问陆司衣道：

　　“方才司衣说用绣纹遮掩这一处墨渍，就不知道司衣可想过用何种纹样？”

　　陆司衣沉吟片刻，才道：“不若还是以祥云，龙纹为式样……”

　　说到这里，陆司衣自己都沉默了。龙袍不比其他的衣物，更何况这还是新皇的登基大典，别说祥云和龙的数目都是固定的，就算是不固定，也没有人敢不经过上面就贸贸然添加龙纹样式。

　　如此，尚功局的人不免愈发低落了几分，看向言凤宁和言熙媛的眼神愈发不善。本来就已经山穷水尽，这个时候还多了两个看热闹的人，当真是令人心头不愉。

　　言熙媛面皮红了红，不曾想言凤宁专门来不过是为了问上这么一句话，想拽了言凤宁走人，谁知言凤宁却摇头道：

　　“陆司衣，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用？”

　　陆司衣微微蹙起了姣好的柳叶眉，不敢搭话。

　　一时间，场面上颇有几分寂静无声。众人并不知晓为何言凤宁陡然出现在这里，也不知晓言凤宁是什么法子，心有踌躇也是必然。

　　“你……是什么法子？”

　　“和你一样的法子，不过纹样得我改一改才是。”

　　还不等陆司衣回答，一旁的宫女便怒道：

　　“本来这龙袍就已经快毁了，你现在是想毁干净不成？谁不知道你言凤宁连针线都不曾拿过，哪里来的本事绣花？”

　　这句话，自然是一句大实话。

　　只是这宫女一说出口，众人不免群情激愤：“你看不得别人好就直说，何必在这里落井下石？”

　　言凤宁猛地拍了一下身边的门板，直把那些叽叽喳喳的宫女都吓得噤声，才道：

　　“如今龙袍成了这个样子，你们以为你们的处境还能再坏？若是我绣坏了，你们大可以把过错都推到我身上，也免去些许责罚，我如今赔上我一条命给你们改，你们竟然还不乐意？”

　　众人顿时清醒过来。

　　是了，这龙袍已经毁了，言凤宁何必来趟这一趟浑水？

　　“本尚功同意了，你动手罢。”

　　身后，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众人回首看去，正是陈尚功。

　　言凤宁的眼风微微一挑，眼中含着些许戏谑：

　　“方才我一片好心，倒是被人所污蔑，现下……我倒是想陈尚功给我些许好处。”

　　以物易物，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既然现下是陈尚功有求于己，言凤宁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陈尚功沉吟片刻，才道：“你要什么？”

　　言凤宁扫了一眼手里握住的扫帚，对着陈尚功道：“我要的自然不多，不过是扔了这两柄扫帚，做些轻快些的活计罢了，这等小事，自然在尚功的能力之中。”

　　不过是两个小宫女的调度，对于司掌六局之一的陈尚功而言，确实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

　　陈尚功连犹豫都没有，点头：“若是登基大典顺利，自然可以办到。”

　　简而言之，若是这一桩大麻烦过去了，陈尚功自然能够在皇帝面前得了些许功劳，那么惠及言凤宁和言熙媛也不算为难。

　　彼此都是聪明人，自然不需多言。

　　言凤宁走到那龙袍旁边，伸手摸了摸袖子上的暗色污渍，拿起一旁的描线笔细细地在污渍上面勾出些许纹路，有些宫女心中好奇，想要往言凤宁身边凑，却在看到陈尚功和陆司衣地眼神时，又避开了去。

　　浑然不觉周围有多少人的目光，言凤宁描完线，便拿起了一旁的针线。

　　黑色的绣线早已穿好，言凤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线，抓起针便往那污渍上面戳去。

　　这样的技法在绣女们看来简直不堪入目，连最普通的农家女都不如，这样的针法便是寻常衣物都用不得，更何况是龙袍？

　　言凤宁竟然是恨不得让所有人都死！

　　陈尚功却不如此想。

　　昔年凤宁公主倾慕钟离墨的事情满朝皆知，而凤宁公主却没有如其他公主一般豢养男宠，将钟离墨收入自己的公主府中，反而是给了钟离墨一个极为重要的官位和极为自由的身份。

　　众人都言，凤宁公主爱极了钟离墨，才不愿意让他受分毫的委屈。

　　若是如此，说不定凤宁公主当年也能够得到些许旁人不了解的消息，以此来抵挡了这一次龙袍被毁的危机。

　　待过了些许时辰，宫里的梆子声都敲了三遍，言凤宁这才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将手中的那一片绣角给放到了一边。

　　众人定睛看去，隐隐约约只看见一片黑漆漆的绣线，间或还有几根没有藏好的线头隐匿其中，让人根本就没眼看下去。

　　“这是什么东西？要形状没形状，黑漆麻黑的，你这是让我们拆了重绣也没法子了！”

　　一旁的宫女说出口，众人不免议论纷纷，言凤宁仔仔细细地盯着自己绣的花纹看了半天，才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是墨竹，你们没见识看不出来也是常理。”

　　众人心中惊骇，沉默不语。

　　便是言熙媛也抽了抽唇角：言凤宁，你好意思指着那一团黑漆漆的东西说是墨竹？

　　言凤宁不管旁人的目光，反而是伸了一个懒腰，才对着等在一旁的陈尚功道：

　　“这龙袍上面的东西我已经绣完，至于信还是不信……陈尚功可以自己判断。你们要拆了线也行，可是我是不会再绣第二次的。”

　　如此说完，言凤宁也不再继续去管那件龙袍，拉着言熙媛正要往外面走，想到什么回头道：

　　“对了，你们不要告诉旁人这个东西是我绣的，毕竟……好处你们自己得了就行。”

　　言凤宁拉着言熙媛寻到了尚功局歇息的地方，就着衣裳往那床铺上面一趟，言熙媛可没言凤宁那么大方，反而问道：

　　“你也不怕人家等下把你赶下床去？”

　　“她们惦记那龙袍呢，哪里睡得着觉？”

　　言熙媛一想觉得颇有道理，学着言凤宁的样子和衣躺了下来，又问言凤宁道：

　　“她们真的会把这么件龙袍给呈上去吗？”

　　言凤宁闭着眼睛，却没睡过去，回答得倒也算快：“她们还有第二件龙袍吗？”

　　自然是没有的。

　　“那她们会把线拆了吗？”

　　言凤宁的声音愈发微弱了几分，几乎是从鼻子里面发出的声音：

　　“那团线和那一块污渍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

　　自然，还是没有的。

　　起码在言熙媛和外人的眼中看来，确实是没有的。

　　如此，言熙媛也不打算继续问下去，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暗自哄着自己睡了过去。

　　言凤宁缓缓睁开眼睛看向窗户外面那一弯极为清浅的月色，心中漫过一层又一层止也止不住的喜悦。

　　终于，钟离墨要登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