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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   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子,又是常年练民族舞的,如花似玉的容貌和年纪,此刻却像失了水源和土壤,水分与营养被迅速抽干,蔫得无神无光。

      明宵从抽屉里端出一罐蜂蜜,旋了圆盖,用银勺挖了一块,浸入盛了温水的玻璃杯中,轻轻搅拌开。

      桌面的通电小茶壶在烧着热水,她在袅袅升腾的白烟下,悄悄观察静坐一旁,始终低头不语的杜乐芝。

      她将半杯蜂蜜水递过去。
      杜乐芝木木地挪动视线,交叠放置双腿上的手,动了动。

      明宵很有耐心地等着。

      杜乐芝慢慢伸出手,就要捧住水杯的那刻,突然连同明宵的手一把紧抓住。掌心冰凉,渗来初秋的寒意。

      水杯受到小幅度震荡,蜂蜜水泼洒。

      杜乐芝手在颤抖,双眸闪过决然的哀求:“老师,求你别告诉我家长,他们知道会打死我的!”

      明宵温柔有力地回握住她。
      “你肯来找我,说明你想解决问题,却不知道怎么做。”她安抚杜乐芝,“别着急,我听你慢慢说。”

      杜乐芝开始无声落泪。

      “已经去医院做过检查了吗?”明宵斟酌几秒,轻声开口。
      杜乐芝的眼睫垂得很低,控制不住地抽泣:“是。”
      “多久了?”
      “快七周。”

      快两个月。

      “你的男朋友。”她问,“有跟他说过这件事吗?”
      杜乐芝眼神发空。

      明宵盯着沉默的她,自心底叹息。

      “乐芝,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们要用最理智安全的办法去解决。”她相信,任何一位教师,都不愿面对、不愿看到学生发生类似的事,“现在有几条路,一是登记结婚,二是如果被发现,只有退学处理,第三……”

      明宵犹豫片刻:“第三,就是联系你的父母,去医院做手术。我能体谅你现在的心情,但这份责任,除了你的至亲,无人可以承担。”

      杜乐芝摇头,缓慢而僵硬地,一直摇头。
      “不是,不是……”
      她反复喃喃,肩膀颤抖着,双手盖过整张面容。

      “老师,你不会懂的,没有父母的孩子犯错,会遭天谴。”杜乐芝最后说道。

      --

      五点过,明宵送走杜乐芝。

      回到办公室,对桌女老师要去接幼儿园的女儿放学,匆匆走了。
      整间办公室静悄悄的,她成了最后一位关灯离去的人。

      路旁的长杆灯已亮,入秋之际,天黑得早。

      明宵在雾蒙暗沉的天幕下,徒步绕过花坛小道。同样的地点,撞上了她都快以为是如梦幻境才会遇见的人。

      沿途几株桂花树缀满黄色小花,香味浓烈,宜人心脾。但那张脸映入视线那秒,心抖的同时,她鼻尖仿佛隐隐萦绕醉醺的烟火气息。

      明宵肩臂贴着墙。

      围墙池畔的那两人,一个刚从她办公室离去不久,一个已有一月不见,垂首沉默的姿态比初见之时,更是深藏若虚。

      杜乐芝和陆晨夜。
      他们……认识?

      她还在忧虑,这两人在做什么?杜乐芝已然擦肩离去,只剩陆晨夜一人,半倚墙面,神色姿势一动不动。

      再抬眼瞧去,一度垂眸的他,此番黑瞳浸着微弱的灯光,直勾勾看向她。

      这一眼,明宵心惊肉跳。

      她自知避无可避,因为方才寸步未挪的人,此刻已迈步朝她而来。

      双脚像被拴在原地。
      原来真的可以看到,开学那日躲在墙后看他烧信,不过是自欺欺人。
      ……

      “好久不见,”心虚犹在,明宵只能率先抓住主动权,“我、路过。”
      “真巧。”陆晨夜笑意很浅,“我也是。”

      相隔几十日,她还在怀疑认识他究竟是梦还是臆想。

      无论出现还是消失,他都凭空得似一缕烟雾。就如她方才嗅到的气味,虽然细淡,却也难以忽视。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抬眸问。
      陆晨夜微挑眉:“大概是为了,看能不能遇到老师吧。”

      满口谎言。

      彼时的他瞳仁里有光,也有光下周遭之物的倒影。明宵也不知判断依据从何而来,总觉现下的他还算是安全的。

      她借着几米外唯一一盏长杆灯,去看他轮转于阴影与浮光间的脸:“你认识乐芝吗?”

      他的声音不咸不淡:“老师想知道什么。”

      明宵微抿唇,顾虑话要说几分:“她有事找我,我想联系她在学校比较亲近的人,了解一下情况。你——”

      “别人的事,老师何必插手这么多。”陆晨夜打断她。眼眸中的细光泯灭,瞬间暗下来。

      她怔了怔:“你是她男朋友?”
      “不是。”他说。
      “她既然找你,想必你们也算是朋友。”

      陆晨夜否认:“她并不是找我,我跟老师一样,只是路过而已。”

      明宵抿唇不言。
      他说了“一样”,无非是想告知,如果他骗了人,那么她也必须得承认暗窥的事实。

      陆晨夜缓缓道:“姐姐,说到年长威望,你也不过研三,本质上还是学生。临近毕业的实习,如果没做好,闹出大事,档案上可是不轻的一笔。”

      明宵不受控制地仰头,目光锁住他。

      他的一言一语,分明彰显自己同杜乐芝并不陌生的关系。如果他不是男朋友,那么就是在替人掩盖;如果是,那现在的这些话,她完全可以理解为有意警告。

      “你到底想说什么?”明宵不愿兜弯,看着他。

      陆晨夜竟当面燃了根烟,眼中郁沉。
      “我在提醒你。”

      这是他临走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

      明宵明里暗里再想找杜乐芝,却被她几次三番地推拒。

      她无意中堵到从图书馆出来的杜乐芝,拦下后,她只是虚虚地笑:“老师,谢谢你,我已经处理好了。”

      “已经联系过你家长了?”她犹豫问。
      “对。”杜乐芝睫毛下的双眸低垂,憔悴尽显。慌乱道别后,自小路口消失不见。

      明宵回忆起那匆匆一别的瘦削背影,总觉得心绪难平。
      ……

      十月底的运动会上,明宵所带的班级大本营,正对操场一隅的跳高场地。

      难得一遇的晴朗天气,尽数留在这三日。

      跳高场旁有一顶帐篷搭建的简易休息区,陆晨夜微侧身同裁判聊天须臾,已有不下三个女生前后送了水。蓝帽裁判笑拍他肩膀,似在揶揄打趣。

      篷内篷外好似两个世界。

      阳光点点洒落人面,发丝都恍如落满金辉。他在欢呼和艳羡簇拥下,完美地结束二跳,自日光下走进帐篷内凉影中。

      一阵突如的风刮过,纸张翻飞,衣袍微鼓。陆晨夜在志愿者们手忙脚乱的拾纸背影后,安静伫立于帐篷内外交界处。仰头喝水的侧脸,光暗交织,自成一画。

      她忽地醒悟,他藏在骨子里的暗,和那份最原始的静,都是真的。宛如雨落老宅屋檐、市井小巷,白日里的蜿蜒水流,与黑夜间的风卷雨声,本就不同,却也真实存在。

      陆晨夜朝下一瞥,弯腰拾过地面最后一张白纸,在小女生红着脸弯腰致谢下,也柔着目光,回应她。

      他这样的人,偏就有这般本事。用晦而明的君子手段,真是信手拈来。

      明宵平淡地注视着他的侧影,在班长上前寻她时,不留痕迹收回目光。

      --

      最后一日,艳阳高照。

      这全然不像临近十一月的天气,明宵想看明夕何长跑决赛,提前到场叮嘱了他一些老生常谈的安全事项。

      平日为了工作,她的装束也尽量成熟稳重。今日天气好,搭了米色小V领衬衣和淡蓝色百褶长裙,又怕晒,加了顶藤编沙滩帽,温婉细致的美。

      果不其然,她往那操场上一站,很轻易地混入大学生人群里。还有腆着脸的大男孩,上来问她要微信。

      日头烤着,她站久了又口渴,惦记比赛开始的时间,匆匆走到教学楼底的自动贩卖机买水。哪知手机在这档子下卡到重启,她耐着性子等它恢复,刚按了选键,扫码的界面又不动了。

      明宵伸出食指再戳。
      这回戳中的不是按钮,而是一个人的手背。

      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她以往看书上说,这样一双手的人,天生存在艺术造诣,适合弹琴或是画画。这是上帝的艺术品。

      “要这个?”那双手的主人,在她身后、头顶上方问道。

      明宵心口一哆嗦,愣在原地。

      嘀。
      不等她回应,被那人选中的矿泉水哐当落下,他弯腰从底箱拾过后,拧开递给她。

      “你今天,没有比赛了吗?”明宵接过水,没喝。
      怎么最近在哪都能遇见他,跟中邪一样。
      很快,她再问:“研一组男子三千米开始了吗?”

      陆晨夜不动声色,将她重又旋紧瓶盖的动作纳入眼底。

      他的身子轻轻朝前一压。

      下一秒,她小鹿似的眼眸瞬间抬起,错愕蔓延。
      ……

      刚在看台上,远远就瞧见操场上与明夕何说话的她,在一众学生中尤为瞩目,不用浓妆艳抹,已是美得招人。

      起初香樟树林下与她独处,只觉是一块不经摔打的白玉,而那日花坛边她因为杜乐芝的事微微动怒,浸水挂雾的双眸悄然闪过的狠意,一瞬将她背后延伸的影子拉成妖娆罂粟。

      她远比他想的,要带刺得多。

      “还没有。”他垂首回她,“你抖什么?”
      雾水杏眸里,划过一丝薄怒。
      “我没抖。”她狡辩。
      陆晨夜笑了。

      远看都知,她的肤色在日头下白得透亮,近看更甚,脖颈自胸口,大片的白,晃着他的眼。

      现在这样将她囚于双臂间的距离,可隐见她细长的脖颈皮肤上,淡青色的血管。

      诱人的脉动,吸引一切生物靠近。

      胸腔的心一跳一跳的,越来越快。
      明宵在他头俯垂下时,单手捂住了脖颈处。

      果然,他不动了。
      危险感仍在。

      “做得好。”他竟有心情笑作评价,“颈部留给敌人,是最错误的示范。动物是,人亦是。”

      陆晨夜毫无顾忌,把她的头发撩至耳后。
      发梢扫过锁骨颈后,明宵浑身战栗了一下。

      “以及,女人。”他盯着那指缝间溢出的白,“别把它露给对你起意的男人。毕竟,绅士和野兽,往往只隔着一个猎物的距离。”

      明宵拍掉他轻捏她耳垂的手。

      “你又何必惺惺作态,对我说这些话。”她冷声说道,“接近我,想知道什么,你直说就是。”

      陆晨夜神色寡淡,闻声不语。

      手机铃声陡然响起。
      她在懊恼可怕的墨菲定律后,也无数次感谢电话铃声救命及时。
      扫了眼屏幕,接起。

      班长慌张的声音,夹带喧闹的杂音,一并出现于线路那端:“老师!明老师!您在哪里?”
      “怎么了?”明宵直起背贴贩卖机的身子。

      “出事了——”班长把事情经过很快描述一通,在明宵逐渐惨白的面色下,她急得染了哭腔,“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本来以为只是顶替上场,没什么大不了的。”

      “总之,杜乐芝跑了一半就晕倒了!她流了好多血,下半身全是血……现在已经被救护车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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