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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窗外看去,可见江边河畔连绵的绿树、绿树间的沿岸小楼。

      突如其来的慌闷,明宵穿过观景船舱狭窄的走道,绕至甲板上。在零星几人循声望来的目光下,她寻了一处角落,静待着。手搭上桅杆,看那船驶过时,白浪翻滚的江面。

      江风拂面是潮润的凉,黄昏晚霞的光映上人脸,却是截然不同的暖。她在片刻的清净舒适下,心事重重,想到了前夜——

      水流汩汩。
      明宵双手撑在洗手池边缘,去看白炽灯下的镜子里,水迹纵横的一张脸。

      无论周围多亮,她仿佛仍置身于那道暗色影子下,铺天盖地的,是那双同青天|白日下天差地别、颓败消沉的眼。压下来,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到底是谁。

      闷火上涌,她忽地一脚踹去,脚尖撞上瓷砖墙,疼得龇嘴。回到房中的第一件事,微信“质问”明夕何下午故意撮合二人独处的举动。

      哪知姐弟俩鲜少的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处处维护陆晨夜,她也不好背后念人长短,闷着气揿灭手机,仰躺床上。

      她也是在那晚,再听明夕何谈起十二岁、初一那年的旧事。那段灰败岁月,是他们姐弟俩心照不宣,不愿再提的过往。

      --

      在那样普通平凡的小镇上,哪有双亲俱亡的孩子,不受人前人后冷言碎语、暗遭欺辱的。更可况,他们还有一位年迈的、靠在学校门口,卖小吃早餐支撑家庭的奶奶。

      破败、萧条、冷漠、黑暗,腐朽的人性,虚假的安宁,将十八岁前的她,与相依为命的奶奶和弟弟,彻底困在那种满大片香樟树林的小镇上。

      对那年身心弱小的明夕何而言,陆晨夜在欺负勒索他钱财的那群痞混男孩手中,救下他,带他脱离险境,已是难能可贵的陌生温暖。

      而这位素未谋面的少年,不仅将他被抢夺的钱物悉数追回,还替他买了吃的,一路送他回家。

      那是多年来他从未吃过、飘散着诱人香腻甜气的现烤面包。以至于到了如今,那般幸福又纯粹的味道,还存在记忆里。

      他是个好人。
      明夕何一如既往地笃定。

      大学再遇,姐姐明宵对陆晨夜陡生偏见。明夕何想不通,却想让姐姐同样相信,陆晨夜不是坏人。

      然而事与愿违。

      明宵无法与明夕何细说前夜之事,就像她也不知究竟有谁见过他属暗的那面。说出来,无人会信,徒遭非议。

      陆晨夜是个谜。
      日月轮转,相互制约,就如那解不开的九连环。于他本身,则是一圈又一圈,环环相扣。

      ***

      她料想到,明夕何会再说陆晨夜的好话,曾经的她在与弟弟聊到当年之事,也从心底万分感激这位素不相识的好心少年,明夕何的身心转变,很大程度来源于那一日的温暖光亮。

      但没想到的是,时隔两日,会在观景船上再遇到他。
      ……

      明夕何一贯热情地同从二层船舱下来的陆晨夜打招呼,后者波澜不惊地笑,目光对上一侧的明宵时,礼貌温和地冲她颔首致意。

      待陆晨夜重回二层,明夕何读懂她眼中之意,凑近耳语:“冤枉,陆学长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撞上他纯属巧合。”
      “谅你也不敢乱撮合,”明宵哼道,“小心你姐夫收拾你。”

      今日乘船人多,她没心情坐在船舱内,把包扔给明夕何后,往甲板上走。
      很快,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朝她而来。

      “给你拿了水。”明夕何落步身畔,“不进去坐吗?”
      明宵沉默摇头。

      一旁有夫妻带着三四岁大的女儿乘船游湖,拜托他们帮拍张全家福。明夕何应声去了,折返后,面朝广袤天空,迎着晚霞橘色的光微眯起眼。

      他说:“姐,我只希望你好。”
      明宵心底倏地一轻。

      “我知道了。”她妥协,“要是真感谢人家,就尽量别添麻烦。读研期间的课业全靠自觉,凡事亲力亲为,真有困难,就跟我说。”
      半晌,再道:“姐姐也只盼你好。”

      破碎的小镇时光,篝火取暖,炉边夜话,一人手捧一个刚出锅糯米团,哈着白气,左一个右一个把奶奶围在中间,闲聊谈趣,相依相偎。

      那是残酷岁月里,最好的时光。
      ……

      明夕何重进船舱。

      没多久,大片大片火焰色的晚霞晕满天际,最浓最烈。

      她侧头贴上搭在桅杆处的手臂,面朝左。眼眸浸着霞光,对右侧来人说道:“把水拿进去,这一路要到头了,下了船就去吃饭。”

      说着,右手一歪,把半瓶水递过去。
      有人将水瓶拿走。

      “我的包。”她吩咐,“最里层有手机,替我拿过来。”

      江水绿树,小桥落霞,行人两侧。游人感叹万物万景美则美矣,她却总觉少了生气:“你说如果天空飞过一排孤鸟,会不会更应景?”人迎着霞光暖色在笑,左手指虚虚伸出,在空中眼前,划了一道弧。

      没人应她。

      明宵只觉奇怪,还以为是身侧逐渐多起的游客嬉笑声,盖过她说的话,明夕何才没听见。
      她轻声催促:“听见没?帮我拿手机。”

      “在哪里?”那人问。
      她的心脏似被重重一敲。

      右侧的人哪里是明夕何,是不知何时从二层下来的陆晨夜。视线从他的脸上,硬生生往下拽,瞥见他的手中,握着那被她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

      纯棉的黑色T恤,素得没有多余一丝图案花纹,只因那张相貌极佳的脸,从不让人觉得他过于简单的装束有多寡淡。

      光圈霞影笼罩下的他,眉眼不喜不怒,在将她的错愕纳入眼底那秒,明宵恍惚看见,那瞳孔底一闪而过的温柔意。

      她张了张唇,复而摇头:“认错了,我以为是夕何。”
      他朝前迈了一步,两人并肩立于风口。

      “你们姐弟关系很好。”陆晨夜望着丛林一角,慢慢说道,“弟弟活泼明朗,姐姐——”
      明宵默不作声,在等他下文。
      “姐姐,”他好似在苦恼思索,终笑了笑,“我不了解。”

      她小弧度弯唇,将心思掩饰:“我们也不常接触,只要夕何不给你添麻烦,你觉得他好相处,我就安心了。”

      话题有一搭没一搭,时有时无地进行着。两人都若有若无地将话语带偏,只为避开前夜种种。

      就在明宵想要另寻借口,逃离这一小空间时,陆晨夜却突然走了。她自心底长长舒了口气,方又怔忡,不知自己究竟在心慌什么。

      明宵沉默地低下头,看那船侧翻白的水浪一纹圈一纹,被猛地掀起,再平静遗去。
      ……

      “很美,对吧。”
      令人意外的声线,重又来临。

      明宵回头,对上立于右后方的陆晨夜,垂眸看她的目光。不在光影下的他,乍一看恍若变了副模样,陌生的,像迷雾中的使者;然则仔细再盯,又还是那惊鸿眉眼。

      有小孩叫嚷着从船舱跑出来,她才幡然回神。恐自己的视线太过直接,眼眸偏垂了角度,回应他:“对,这个时候的晚霞最漂亮。”

      临近消殆前的光,挣扎颓然的美。

      他将手机递给她。
      “谢谢。”她低声说道。
      接过那刹,不动声色扫了眼他修长的手指,骨节线条,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偏执风流。

      要说熟络,今日不过是两人见面的第二次,聊天内容更是三句不离明夕何;要说不熟,他的一举一动,未免太过绅士。而真正该替她放水取包的人,又不知在何处“避而不见”。

      “越大越叫不动。”明宵叹息,满是对明夕何的无奈,“以后他要是因为懒拜托你办事,你也少理会他。”

      “不关夕何的事。”陆晨夜说,“是我说,要帮你拿过来。”
      明宵抬眸看他。
      “我刚才,其实以为你是他,才说了那些话……”
      “我知道。”他再道,“我想而已。”
      她怔了怔,一时之间忘记回话。

      陆晨夜朝她走近。
      停在身侧时,他也将手搭上桅杆,身子微微俯倾着。
      “你看了很久的晚霞。”他兀自道,“好像这全程,你只对它感兴趣。”

      “这乘船游水,不是看天就是看河。”她想了想,“也不是特别感兴趣。”

      “哦?”陆晨夜笑了,明宵朝上一瞥,就见他眼微暇着,目视前方,“你只有看天的时候在笑,其余时刻,都好像不开心。”

      她脸色微白:“哪有的事,说得我都信了。”

      他转身背倚桅杆船壁,懒散看她:“姐姐何必撒谎,我在二层,看得清楚。”
      说完,他伸手指了指。

      明宵顺着他所指之处望去。
      天色已暗,船舱内外都亮起灯,壁火荧光,又是一番新景色。

      “而且我说的——”
      陆晨夜顿了顿,就着灯光,看进她的双眼灵魂:“也不是晚霞。”
      她眉心拢起,诧异不解。

      “我说的,是你。”他继而道。

      甲板上的灯火微弱,只借着船桅船舱的光,方能看清彼此眉目。而此刻,光影能延伸到的,只有他一半的面容。
      和那晚一样,他的脸浸在半明半昧的灯影中,笑或不笑,都令她心惊。

      陆晨夜一字一句道:“很美的不是晚霞,是你。”

      明宵陡然抬眸:“我、我有男朋友。”
      手机在此刻响起救命般的铃声呼叫。她飞速扫了眼,如临大赦,冲他举起手机:“是他打来的。”
      屏幕上的来电照片,是她和黎子骁的合影。

      陆晨夜神色未动,不吭声。

      若非此刻是在江面船上,她只想拔腿逃跑。
      心慌的从来不是幽暗环境下的他,而是他所在之处、每一处。营造的这一方寸之地,皆是地狱鬼门关,峭壁悬崖边,亦是堪堪破碎的冰湖面上。

      她没有立刻接电话,手攥着震响的手机,眼底有困扰和歉意,与他对视。

      四目相接。
      明宵一霎认定,他在撒谎。

      什么礼貌温和,什么谦谦笑意,什么晚霞和你,都是他编造的。

      陆晨夜的视线,没分给那屏幕犹亮、照片显眼的手机半分半秒。全程尽是,直直的、定定的,不发一言地,盯着明宵。

      毛骨悚然的黑,自他眸中沉沉蔓延。
      他根本不是迷雾中的使者,而是月夜下的魔鬼。他有獠牙,有利爪,只不过擅于伪装掩藏,魅惑人心。

      沉寂了一个世纪这么久。

      “遇不逢时。”陆晨夜轻歪头,目光无悲无喜,似那滔天瀑布下、无边无际的黑洞。
      “真可惜。”他说道。

      那日之后,她没有再见过陆晨夜。

      --

      新学期开学一月有余,她在夜里做第二日班会的PPT时,收到一条陌生短信。

      178XXXX3429:明老师,您好,我是民族教育二班的杜乐芝。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跟谁说,该怎么办,我现在很害怕,也很迷茫,老师,求求你帮帮我。

      明宵心下一紧,停了手中的工作。

      明宵:乐芝同学,你别怕,有什么困难跟老师说说,我会替你保密,也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谁知信息一发,仿佛石沉大海。
      她从晚上八点,等到了十一点四十分。
      就在她欲调出班级名单,准备先给她回个电话时,手机短信音陡响,她拿过一看——

      178XXXX3429:老师,我怀孕了。

  • 作者有话要说:  ……
    ……
    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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