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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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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丢下姐姐一个人呢?既然是那样珍惜着她,为什么要让她哭泣呢?”
那个时候,面对七夜这样的责问,贛仁第一次没有了任何辩解的理由。
是啊,霞染是他发誓要珍爱一生的花,可是却让她受了伤,对于此,他是无法回避,也无法辩解的。
所做的,也只有用余下的一生来呵护她。
可是那真的做得到么?在那位将军大人的权威之下,他仅仅是自保都那样的困难……
“您现在就要看信么?”七夜问道。
贑仁咬了咬唇,道:“拿来吧。”
信是用竹筒装好之后,用封漆封上的,共有两份,其中一分的封漆是桐纹,另外一份是菊纹。
桐纹应该是那位将军大人的,菊纹则是代表着京都御所。
禁中会有谁写信来呢?贑仁不免觉得有些疑惑,但仅仅是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的呼吸开始急促了起来,一时之间,他只觉得自己心跳如擂鼓,连着那拆封漆的手都抖个不停。
“您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察觉他的不对劲,七夜问到。
贑仁摇着头,否认着七夜的追问。在他几番的努力之下,那印着菊纹的竹筒上的漆印终于被揭掉,并从筒中抖落了两封信笺。
贑仁快速的翻阅了其中一封,这一封的署名是鹰司信辅,信函里面写了些关于朝中的近闻,大抵是让贑仁安心的话,并询问圣驾何时返京。
至于另外一封,则是没有署名,只有一首和歌,寥寥四行字:“翘盼夜莺鸣,时时倾耳听,憧憧浓雾涌,明月已西行。”
贑仁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那首和歌的笔迹,是霞染的。
他不知道霞染是在什么样的状况下写下这样的字句,然而仅仅就是这样的四行字却让他那阴霾笼罩的内心撒进了一缕霞光,因为这是他最想听到的消息,也是最想见到的人送来的。
下一次,下一次回去的时候,自己一定不会放开她的吧?
仅仅只是这样想着,贑仁双目也噙满了泪,不由自主的滚落,直到七夜提醒,他才匆匆抹了泪坐直,小心翼翼的将信笺叠好收进最贴身的衣襟里放好。
“是……姐姐的信?”七夜坐在他的对面悄声问道。
“啊,是的。”贑仁有些腼腆的笑了笑,他的眼里还有未干的泪水,“让你看见我这不成体统的样子,很失望吧?”
“不,并不是那样。”七夜摇了摇头,在沉默了半晌之后,他继续说道,“老实说,我最开始并不赞同姐姐进宫,因为姐姐并不适应那样的生活。”
贑仁苦笑着点了点头:“说得也是,深宫禁苑的生活,见不着双亲兄弟不说,更何况宫中还有那么多的斐短流长,而且现在京都御所的地位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不,我说的并不是那样的情况。我说的是有关于您的。”七夜连声否认着他的说法。
贑仁觉得有些意外,他看着眼前的少年,有些惊讶的问道:“我……的?”
“是的。您看上去瘦小无力,很不像个男子汉。”七夜如是说着,并没有把贑仁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放在心上,“当然,最重要的是,你让姐姐哭了,要知道姐姐是从来不会哭。”
七夜的话戳中了贑仁心中那最不想承认的事实,然而他无法反驳对方,他只能低垂了双目,轻声回道:“是的,我让她哭了。”
“但是姐姐喜欢你,这是我无法否认的。而且您一个人来到了这里,虽然有些鲁莽,可是这的确是很了不起的举动。男子汉并不仅仅只是身体强壮的,他应该是各式各样的,包括精神上的强大,所以我认为您现在也一个了不起的男子汉,虽然这身体确是瘦弱了一点。”七夜认真的强调道。
七夜认真的表情让贑仁笑了起来,那张和霞染有着相同容貌的脸,同样的闪耀着并不输霞染的少年英气和果敢。
贑仁看着他,说:“谢谢。”
七夜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指了指另外一个竹筒,问道:“您不看另外一封信么?”
贑仁看了一眼被自己丢在一旁的竹筒,那上面的葵纹漆印莫名的让人觉得刺眼,若不是有些必须不可的原因,他真心不想去碰那竹筒。
贑仁努力的试着想要拿起那封竹筒,却每次都在指尖刚刚触到时候,一股厌恶和恶心感便自心头油然而生,那种感觉令他无法忍受,只因为这是和那个人有关的。
在无数次的挣扎和努力之下,贑仁终于放弃了,转而向七夜求助:“你帮我打开吧?”。
“这是将军大人写给你的,我真的可以开么?”七夜看了看那竹筒问道。
“没事,你把那信取出来就行了。”贑仁说着用手捂住了嘴,胃里翻江倒海的,他觉得自己快要吐出来了。
七夜担心的看了看他,才揭开了那封漆,里面只有一封信,叠得很整齐。
贑仁忍者头皮发麻的感觉接过了那封信,忍着恶心想吐的感觉,将那封信打开了来。
那的确是那个在京都带给他噩梦不断的男人写来的,但是信里并没有提及太多过往的事,仅仅只是写了一些京都的一些见闻和现状,并提及了对方只有年末才会来镰仓。末尾还附加问了他到镰仓是否有什么地方不适应,吃得可好,睡得可好一类的话,并让他如果有什么需求尽管跟上杉提之内的话。
“信上都写了些什么呢?”七夜问道。
“……都是些无聊的话罢了。”贑仁说着将那封信揉做了一团,扔到了一边。
不知道怎的,贑仁此刻的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个北田越信的身影来,那个男人虽然让他感觉极为不适,但是今天对方看自己的那个眼神,却让人及其在意。
“你知道北田越信这个人么?” 贑仁斜靠在斜膝上,问着正在整理信件的七夜。
“听说这位北田越信大人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呢。”七夜说着坐到了他的面前,“今天在和侍从们聊天的时候,倒是听了些关于他的一些趣事。”
和贛仁作为小姓的身份不同,七夜是被安排在了随行的侍从中,当贛仁坐在竹帘后跟义量一起接受朝觐的时候,他则是在外面和那些远道而来的统领侍从们在一起,所以七夜往往知道一些贛仁并不方便知道的事。
从一点来看,贛仁觉得自己带他来是最正确的决定没有之一,关于这一点,大概之于那位将军大人也并没有想到吧。
“什么趣事?”贛仁追问道。
“您听说过北田显家这个人么?”
“这个人我怎么会不知道?”贛仁说着笑了起来。
作为把倒幕作为毕生志向的他,怎么可能不清楚七夜嘴里说的这个人?
这个人严格说来是,是天皇的近亲,是少有的,和第一任幕府将军做正面对抗的公卿子弟,只是可惜,在和幕府的对峙之中,年仅二十四岁就战死了。
“听说这位北田越信和他是有着血缘关系的近亲。”七夜如是说着,“所以很难得的,幕府将军会留着这么一个人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么?”
贑仁皱着眉头,陷入沉思:“事实上,幕府将军的三位统领中的一位也是北田家的族人。不过这也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北田家严格说起来是有公卿血统的人,在陆奥一地颇有名望,虽然显家这个人和第一代将军有着相对立的立场,但是这并不妨碍将军用幕府三统领的位置拉拢他的族人。你要知道,即便是我的近亲中,也不乏那种认为一味听命将军大人的话才是正经出路的家伙呢。”
“是的呢。”七夜说着点了点头,对于贑仁的说法表示了赞同,“听说三管领的职位并不是固定的,而是几家势力比较大大名轮流更替。在这之前,北田越信的父亲是上任将军还在位的时候就稳坐了管领之位二十年之久。但是听说好像自从前任将军退任到金阁寺之后,他也托病不再过问管领的事,在这之后他就基本上管领一职是落到了细川和义波,还有畠山三家。听说这三家现下正在为了究竟谁坐管领的职位,私底下的武士已经交手好几番,这是不管在花之御所,还是在镰仓方都知道的事。”
“但是好像在目前这两位管领看上去相处挺融洽的。”贑仁想起来,而今跟着义量出行镰仓的也有这三家的统领,所以在那宴会之上,这两人的表情才会显得那样尴尬且又讳莫如深,而其他在场的人,更是一副看好戏的沉默态度。
“听说前段时间将军大人还亲自出面调停这件事。”七夜继续道。
前段时间?贑仁微微皱了眉头,他是记得在自己来镰仓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里,那个男人似乎总是一脸的疲惫,情绪上也有些莫名的焦躁,原来是因为这样的事么?
在贑仁看来,那个男人对所有的事,从来给是一种运筹帷幄之中的感觉,却未曾想过,即便是权倾天下的幕府将军,原来也有并不能够一手掌控的局面。
“北田没有插手这个事么?”贑仁追问道。
“北田越信他本人好像对管领一职并不是那么在意。陆奥那边好像也提出由其他人接任,毕竟老爷子膝下的子嗣还是比较多的。但是将军大人的意思是必须由继任者必须是北田越信,而且这件事没有别的条件可讲。所以碍于北田越信本人的暧昧态度,还有北田老爷子的身体状况,目前,三管领之间的矛盾是不会消停的。”七夜这般说着,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不过我也是很好奇,为什么将军大人会如此坚持北田越信接任管领一职,毕竟三管领这样一直争执不休并不是很好的局面。”
那个男人绝对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贛仁是这样认为的,至少应该是北田越信有被那个男人利用的可能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应该说,北田越信也深知这其中的因由,才会一直没有给花之御所肯定的答复,或许也是他在斟酌其中的厉害关系吧?
“关东将军对于此事没有说法么?”贑仁问道。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您知道我现在打交到的人,并不是能够深入了解到关东幕府决策的身份,即便是今天我说的这些,也不过是大家都知道的八卦而已。只不过您当初是在京都御所,鲜少接触这些武家人,所以才并不清楚而已。”七夜回道。
贑仁赞同的点了点头。
在京都也就只是眼里见着的那点事罢了,这些明明在其他人眼里已经不算是秘密的秘密,在自己和七夜看来,却是不小的冲击。
“总之我会再打听其他的事的,这一点请您不要担心。”七夜安抚他道。
对于七夜的承诺,贑仁是并不怀疑的,但是他心中还是有些隐约的担心:“上衫他有说过什么么?”
“上杉倒是没有刻意说什么,只不过跟在我身边的人倒是挺紧张的。但是您知道的,武士们凑在一起没事做实际上也是跟女人一样聒噪,话一说起来就没遮拦了,更何况是在没有头领在的时候,说什么的都有。这一点是他们根本没有办法顾及得到的。”七夜说着笑了起来,那笑容和他的姐姐并无二样。
贛仁被他脸上的笑容刺痛了一下心脏,他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脸,道:“你要万般注意自己的安全。”
七夜被他突如其来的触摸给楞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的表情,用力的握住了贛仁的手:“我不会有事的,请您放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