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町物语之地狱业火》飞花斋叶

4、第 4 章

　　八幡神宫的参拜是放在了五日之后，出席参拜仪式的除了将军大人之子和关东将军之外，另外的便是前来的觐见的各家大名。
　　和平日里常见的武士打扮不一样，今日无一例外的全是正式的公卿装扮——在贑仁眼里，这场面倒是比他在紫宸殿接受群臣朝贺要来得大得多。

　　毕竟是将军大人的本家，即便是只有儿子来这里，也是足够声势浩大。
　　作为小姓的身份，贑仁没办法参加最隐秘的八幡菩萨的祭祀，不过这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

　　上衫作为最重要家臣是必须时刻陪伴在义量身边，其他如同关东将军以及前任关东将军的义隆和其家臣，乃至三统领中的两位，还有最被看中的数位大名都在出席之列。而剩余其他的，则是跟贑仁一样，跪坐在殿外等到下一步的传召。
　　虽然不是第一次这样盼头露面的出现在武家的各大名面前，确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出现。

　　贑仁身上混杂着女子的柔美和少年独有的英气，以及寻常武士身上完全不会具备的，独属于京都公卿特有的气质，这一切令他在这群人之中特别让人瞩目。
　　少年纤细的身体，明明看上去像是风一吹就会倒，然而那背却挺得直直的，象神宫里最傲人的那颗桧木一样挺拔。

　　山樱一般粉嫩的面颊，有着丝毫不逊色女子的娇美，如同夏夜最闪亮的星辰一般的双眸，让人见之倾心，樱粉色的嘴唇，总是让人遐想是否那上面也散发着醉人的花香。
　　发色乌黑，即便是绾在乌帽子下，也藏不住那如同上好的黑色漆器，散发出来的耀眼的光泽。白皙的颈项则像是美丽的象牙一般，露在狩衣素色中单之下，显得那样纤细和脆弱。

　　廊下跪坐着的武士中有不少人窃窃私语着他的身份。
　　对于这些，贑仁并不是听不到，相反的，他只能充耳不闻。

　　参拜仪式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冗长，义量很快就从里间走了出来。贑仁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他知道接下来是要去早就安排好的禅房歇息，而后才是在偏殿安排宴请各位大名。

　　“仁公子……”
　　身后传来的少年声音令贑仁停了脚步，转回头看发现原来是跟着一起来的少年。他记得这孩子叫若丸。是专司收管义量贴身所用物件的孩子，长着一张可爱的圆脸，笑起来嘴角有两个可爱的酒窝。

　　看了看身后已经远去的人群，贑仁问道：“若丸你有什么事么？”
　　“我好像不小心把义量大人的扇子弄丢了……”若丸的表情看上去都快哭了，他抓住贑仁的袖子，用略带了哭腔的声音说道，“如果找不到，我肯定会被总领大人拖出去砍头的……”

　　贑仁安慰着他：“丢的是把什么样的扇子？”
　　“五幅的蝙蝠扇，黑底撒金的。”

　　贑仁皱着眉毛仔细的回想着，他是记得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义量的确拿的着那把扇子。参拜的时候，义量觉得拿着太麻烦，所以就随手交给了自己，然后自己就交给了若丸。
　　“你仔细想想今天去了什么地方？”贑仁轻声细语的安抚着他，试着一步步的让他回忆起今天去的所有地方。

　　“今天从牛车上下来，搬了些东西去义量大人要歇息的房间。你把扇子给我的时候，我就把扇子放到了义量大人的房间里去，然后我觉得肚子有些饿就去了厨房找吃的，再然后其他人找我去后院玩了一会，回来后我去义量大人的房间拿扇子时，就找不到了……”若丸越说越觉得可怕，忍不住开始哭了起来。
　　贑仁一边安慰着他，一边让他去别的地方看看，自己则是去了他提到的后院，他想着或许是这孩子贪玩把东西落在哪里了，却又觉得自己是把东西放回了远处。

　　八幡神宫的庭院很是宽大，通往后院的小径边上开放着好大几笼紫阳花，像是晨间沐浴过雨露一般，看上去娇艳得很。
　　贑仁记得，这是母亲喜欢的花。虽然知道眼下是正值紫阳花开的时节，但是看着这花，他还是有些楞神，不由得在花丛边多停留了些时间去仔细的端详。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耳边响起的脚步声令他回了神，他原本想要避开过往的人，侧身躲进了那一大笼的紫阳花后面，却不曾想，听到了令人觉得耳熟的声音。
　　“你说那个笨蛋现在会不会吓得尿裤子啊？”

　　说话的是穿着浅青色水干，看上去颇为年幼的一个一边说着，一边用袖子捂住了嘴角。在他身后跟着的，是随着义量跟着一同来镰仓的孩子。
　　贑仁认得，这些原本是跟若丸一起来伺候义量的小舍人，大约都是在十六岁出头的年纪，长得也都是比寻常的孩子俊秀得许多。

　　“搞不好真的会啊。”回话的是个子稍高的，有着凤眼一般眼眸的孩子，年纪看上去比之前的一个要大上一些，“那小子最胆小了，禁不住吓的。”
　　“不过我还是担心，丢扇子的事，总管大人会不会真的让他切腹谢罪啊？”另外一个看上去白白净净，有着一副清秀容貌的少年，有些担忧的开了口，“你们知道总管大人真的很可怕的。”

　　“谁让那个家伙那么笨啊？稍微唬他几句，就跟着来了，也不把东西放好。即便是有什么事，要怪也都怪那个仁公子吧！？”年长的那个愤愤的说道。
　　“就是，谁让他最近都不跟我们在一起，成天就跟在那个仁公子的屁股后面！自从那个仁公子来了，义量大人也不再召见我们，仿佛我们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似的！”有几个倒是也毫不客气的应付着，言语中颇有些愤恨之意。

　　“不过我觉得不管怎样，都不应该做得太过火了。”白净的小舍人有些犹豫，“还是应该跟若丸说扇子藏在哪儿了。”
　　“那你就去跟他说啊，说我们把扇子藏在观音堂后面的厢房的渡廊下了。”年长的那个说着突然恶狠狠的笑了起来，“你只要去说了，我们就把你当作跟他一类的人，到时候可不要怪我们做出些什么来。”

　　这话是显然是吓到了那个少年，他顿时不再作声，乖乖的闭了嘴。
　　待到他们走远，贑仁才从花丛里走了出来。
　　那几个小舍人的话，贑仁已经听得非常清楚了，原来并不是若丸弄丢了扇子，而是其他几个人嫉恨自己跟义量走得太近，所以把怒气发到了若丸身上了。

　　这样的事，感觉像是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一般了。
　　贑仁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想不到义量这个孩子倒是有不少拥趸。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刚刚慌乱之中，唯恐自己发出些声响来，他是脱了木屐躲进了花丛之中，这下子那脚丫子上全是泥，一时半会是没办法再在廊上行走了。不过想着还要去观音堂背后找东西，贑仁觉得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一路上碰见了几个和尚，仔细问过了观音堂的方向之后，贑仁几乎是跑着过去的。
　　观音堂的渡廊下，那空隙是完全可以容纳小孩子的身材。贑仁惯比同年的人瘦小一些，所以倒是很方便的就钻了进去。

　　渡廊下很空，也基本上没有光线照进来，在适应了昏暗的环境后，贑仁终于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被那几个小舍人丢弃的扇子。
　　得了扇子的贑仁想要钻出渡廊，却冷不防被头顶传出来的声音给楞住了——那是很吵闹的声音，伴随着呼喊着喝酒的声音，很是刺耳。

　　“所以说啊，难怪将军大人会把幕府设在京都，有那样姿色的小姓，任谁也不想回镰仓吧？”说着这话的声音，贑仁略有些耳熟，想来应该是在前些日子的觐见礼上见过的人之一。
　　“啊啊啊，一说起那个小姓，连着我也想要去京都瞧瞧，搞不好自己也能顺手弄回来一个呢？”有武士讪笑着回应。

　　“得了吧？！你在镰仓连觐见的资格都没有，还想去京都？！怕不是让那些公卿笑话死你？！”有人这样笑话他，想来应该是身份比较低下的武士。
　　被其他人哄笑的武士似乎并不在意旁人怎么说，他继续说道：“将军大人不在，他肯定夜夜难耐吧？我想应该是身份比不得世阿弥的尊贵，不然不会被安排来陪那位将军大人的儿子巡幸，我想那位将军之位的继承人，估计下面连毛都没有长齐吧？”

　　众人听完，哄然大笑，看来对于僭越身份，乃至是近乎嘲弄的玩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贑仁蹲坐在廊下，对于调笑话倒是听得一清二楚，然而他也很清楚，在这里，自己根本不是什么上殿，只不过是个仆从。

　　那个引起旁人哄笑的武士似乎并不满足于此，他继续道：“老实说啊，说着一口地道的京都腔，不知道这个小姓在床上叫起来会如何，啊啊啊，一想到这个，真是让人心痒难耐。”
　　随着那谈话越来越露骨，有人开口道：“够了，无意义的话就停下吧。”

　　这声音太有辨识度了，只那人一开口，贑仁就知道了那人的身份，那是陆奥大名的北田越信。
　　随着他开口，众人纷纷停止了调笑，转而附和道：“北田大人说得极是。”

　　想来这一群人对他的身份倒是相当的忌惮了，贑仁在渡廊之下如是想着。

　　“以后这种话私下也不要说了，我可不记得有教过你们在背后说这种闲话的规矩。”北田的语气中依然听不出任何的情绪，这让贑仁不由得联想到了他的脸，平淡无奇，却让人及其的不适。

　　“再过一会就是午宴了，你们也都去准备吧？”北田如此道。
　　“是。” 众人回道，随后便听见脚步声在廊上响起，再之后就是纸门被推开的声音，众人的脚步声也在这之后渐去渐远。

　　在确认这群人已经离开之后，贑仁才觉得稍稍放心，这可是他第一次做这种偷听的事，免不得有些紧张情绪。
　　贑仁悄悄的从廊下钻了出来，正准备翻上栏杆的时候，旁边的纸门突然被人打开来，那个仅仅是声音都会让他感到极为不适的男人，北田越信就那样突然就出现在他的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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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姓一词意为侍童，除了在大名会见访客时持剑护卫，更多的职责是料理大名的日常起居，包括倒茶端饭、陪读待客等，某种意义上也会和陪睡的男宠划上等号。
（……唔……大概看官们也懂这个意思，不会需要我的各种话痨解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