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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晚饭是关东特有的鱼生,切片放在素色的陶器里,点缀着翠绿的竹叶和鹅黄色的鱼卵,即便是在被花之御所所无视的镰仓,也是有些极具风雅之心。
      这大抵是源自,在这里,一切都还因为那位被上任幕府将军所疼爱的幼子在的缘故。

      使女奉上食物就被遣散了,仅仅留了叔侄二人以及贑仁在内的三人在房间里——叔侄之间的叙旧仅留一名近侍随侍,虽然这并不是奇怪的事,只是让人惊奇的是,这一切是在见面之后的十数日。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得只听得到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义嗣跪坐在贑仁面前,双手伏地,他的额头也紧紧的贴着地面:“不知上殿驾临,臣下诚惶诚恐。”
      “你起来说话吧。” 贑仁看着他,心下突升了几分莫名的伤感。

      “上殿近来御体如何?”得他的赦令,义嗣方才敢抬起了头,只是那神色上依旧是带着些惶恐不安。
      “承蒙惦念,身体尚可,镰仓方照顾很是周到。”贑仁回着话,用手捏了捏眉心,“出行镰仓是极为隐秘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况且这里并不是京都,你还是不要再用那样的语气跟我说话了。”

      “这个……”义嗣有些尴尬的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转向了义量。
      “有些不可说的理由,所以叔叔你听这位大人的意思就是了。”对于叔叔的求救,义量只有这一个答复。

      “……关于那件事,臣下……”察觉到贑仁眼里的阴霾,义嗣咳嗽了一声,瞬间改了用词,“我……感到很抱歉。”

      这是迟来的道歉。
      当年在中宫妃滑胎事件之后,义嗣和贑仁的倒幕同盟关系被彻底的曝露在花之御所的那位独裁者的眼前。

      义嗣被身为幕府将军的兄长大人接到京都,并以宗纯作为要挟,强迫义嗣单方面撕毁同盟关系,将时年不过十六岁的,仅仅只是一个毫无实权的东宫太子的贑仁孤立在对方的面前,独自承受所那位强权者,从精神到□□上的,各种意义上的摧残。
      义嗣无法得知贑仁会怎么看自己,因为在那之后,他就被兄长赶回了镰仓,也是从那之后,数年以来,两个人再也没有任何见面说话的机会,甚至连通信的机会都没有,更不要提其他的了。

      从内心上来讲,对于贑仁,他是一直抱着一种愧疚的心态,哪怕对方会因此作为要挟,取了自己的性命,义嗣也不会拒绝——因为正是当年自己,将对方独自留在京都御所,以瘦弱的身躯去承受来自花之御所的狂风骤雨的侵袭和摧残。
      这几年来,义嗣都一直有关注京都的动向,这其中包括贑仁在践作式上晕倒的事,他也在第一时间获知,当然其中不乏兄长以身体虚弱为名将其困禁在北山邸的金阁寺中的事儿。

      “都已经是陈年旧事了,就不要再提了。”
      关于这一点,贑仁说的倒是心里话。

      对于义嗣,贑仁其实并没有那些所谓怨恨或者别的情绪。
      在他看来,义嗣和宗纯所做的事,顶多是在不同的立场下,做的有利于自己的最佳选择而已。

      在这样一个乱世,普通人仅仅是做到明哲自保都已经很难了,谁还愿意去干明显是会把脑袋挂在腰上的事呢?
      更何况,义嗣身边还有那样一个不想要他死的恋人。

      恋人么?
      贑仁突然想起了在被当作人质禁足在京都寺庙里的宗纯,想起了在清凉的瞧见的那一幕。

      宗纯和义嗣不顾场合,不顾身份在夜幕下痴缠的身体,至今想起来,都能足以让他觉得面红耳赤。
      然而,他却依然无法理解他们之间的感情,即便是他现在已经有了想要呵护一生的对象。

      贑仁能够确定自己至少是喜爱着那个被留在京都的妻子,然而,这似乎和宗纯与义嗣之间的感情又有着天壤之别,仅仅是因为性别的关系么?感情经历太少的他并不能够想明白这其中的曲折。

      “您打算在镰仓呆多长时间呢?”义嗣小心翼翼的问着。
      “不太清楚,大概要等到那位将军大人到了镰仓才知道吧?” 贑仁回答道,语气中却透着深深的不确定。

      “那么我知道了,您在镰仓稍做停留的日子里,我会全力保障您的安全,如果您有其他的要求,也请随时告知,我会尽力满足的。”
      “非常感谢你的好意。”得到他的承诺,贑仁回答。

      三人在房间里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大概差不多一个时辰,义嗣才起身告辞。
      出门的时候,义嗣发现上杉是寸步不离的守在房间门口。除了安全考虑,估计探听那位上殿见了些什么人,谈了些什么内容,也算他的职责范围。

      “你父亲没说什么时候来镰仓么?”在义嗣出去之后,贑仁如是问着眼前的少年。
      “父亲最近忙着北山邸的事,估计一时半会儿是来不了镰仓的。”义量抄着手回道,年轻的脸上闪现着少见的笃定和淡然。

      “北山邸?”贑仁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是的,父亲大人他一直筹划着将花之御所的事宜全部迁移至北山邸的别院,只不过是最近才抽出时间过问,如果快的话,年底就能筹建完毕吧?”义量说着,那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的望着贑仁,“您在京都都没有听说过这件事么?”

      “嗯……”贑仁皱了眉,“在京都是听人说过筹建别院的事。不过之于他关白大臣和大将军的身份,有多处住所这个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我也只当他是要跟他父亲一样修建如同金阁寺那般奢华的别墅,所以并没有多加过问。”
      听着他这样的回答,义量笑了起来:“原来您也有并不是那样在意父亲大人的时候呢?!”

      贑仁有些不太明白他的话,只是瞪着眼看着他。
      “一直以来,您的眼睛就只有父亲大人。”义量并不在意他眼里的不满,依旧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贑仁低头想要否认对方的话,但是他内心很清楚对方说的没有一点错,那位将军大人的一切,自己的确是在意得很。
      “只要父亲大人一出现,您的眼睛里就不会再有其他人呢。”义量说着,脸上的笑容变得颇有些无奈,“不过老实说,这次能够代替父亲大人巡幸关东,我真的很开心。”

      “开心?”
      “嗯,很高兴。”义量说着,脸也带了些羞涩的笑容,“数年前,在您教我编那个虫笼的时候,我就一直期待着能有这样和您单独相处的机会。”

      “回京都后,你也可以常来御所。”
      贑仁并不是不了解他的心意,但是对于这种事,他是没有办法回应半分。

      “虽然话是这样说,不过……”义量话说了一半又顿了下来,他眼睛直直的望着眼前这个年长他几岁的少年君主,用坚定得如同磐石一般的声音回答,“我一定会去的。”
      少年笃定的回答,让贑仁不禁笑出了声。

      这过去的数年里,大概没有任何变化的,就只有眼前这个少年了。
      在贑仁眼里,这个少年,虽然已经加冠成长为可以独挡一面的继承人,但是私下里,他依然还只是那个捧着虫笼说着”我会报答你”的孩子。

      明明是父子,为什么会有这样完全不同的性格呢?
      贑仁无法解释这个问题。
      因为他不是父亲,只是某个人儿子,事实上他连自己都不了解,又何来了解他人?

      临走的时候,上杉主动提出要送贑仁回房间,对此,义量也没有反对。
      在幽暗且长的渡廊上,贑仁手里的油灯能够照亮的地方不过是足下仅仅的三四寸地方,如果不是上杉那有力的足音,他恐怕真的会认为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有些话……属下知道可能会有僭越,不过之于将军大人的事,属下认为,您还是直接去问他本人比较好。”在距离贛仁卧房不远的地方,一路上沉默着的上杉终于开口了。
      贛仁转过头看着他,巴掌一般大小的白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瞬间,上杉以为自己瞧见的是魂魄,而不是人。

      “仅仅只是讨论了一下别所的事,也值得你紧张成这样么?”
      “很抱歉,这是属下的职责所在。”对于对方的责难,上杉并不感到有什么不妥,毕竟对于他而言,那位在京都的将军大人才是他效忠的对象。

      对于他的刻板和衷心,贛仁并不是第一次领教到,瞧着眼前这个男人一板一眼的回答,贛仁不由得笑了起来:“上杉你知道么?”
      “知道什么?”

      “在京都御所,有一类侍从,是专管记录上皇的言行,但是并不仅仅是言行这么简单,还包括了对方几时进食,进了什么,进了几口,这些琐事。”
      眼前的少年君主说的那种内侍,上杉也大约知道一些,因为这些在花之御所也并不罕见,据他所知,那些内侍并不仅仅是贛仁说的记录,可能还包括如厕,与谁同眠之类的事。

      “所以,上杉你打算也还要做和禁中内侍那样的事,要看我更衣睡觉么?”贛仁说着,往旁边站了一步,将身后的纸门拉了开来,房间里整齐的叠放着被褥。
      意识到那是自己不能再踏进去的地方,上杉连忙后退了一步——将军大人虽然有让他注意这位上殿的一举一动,可是没说过让他跟到卧室去。

      “抱歉,属下僭越了。”
      “那么,晚安了,上杉。”贛仁说着,从他微微点了点头,便举灯进了房间,在他拉上纸门的那一刻,上杉也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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