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町物语之地狱业火》飞花斋叶

22、第 22 章

　　贑仁是醒来的时候是下榻当夜的凌晨，考虑到义量才睡下没有多久，若丸并没有第一时间禀告通知他。为此，义量毫不客气的将他训斥了一通，气得几乎要将他连夜遣回镰仓，好在还是贑仁为着求情才算作罢。

　　僧人虽是说贑仁的身体已经无碍，并不会影响到后面的行程，但为了他的身体考虑，义量还是决定多在寺庙里停留了两天。

　　在这一点上，上杉是难得的和义量秉持了相同的看法，而至于北田越信，他之说一切以义量大人的裁定为上，所以也并没有反对。

　　一行人在这寺庙里停留了两日之后，便再次出发。

　　这一次，贑仁虽然一再坚持自己还是和其他侍童一样骑马出行，义量和上杉却毫不客气表示了反对，并特地给他安排了单独的牛车，并由七夜和若丸随行伺候着，毕竟他们终究还是不放心他的身体。

　　在持续了多日的旅程之后，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陆奥国守的领主之城。

　　那是一座完全和风雅不搭边的建筑，通身由粗大笨重的石头所建，城外有护桥和护城河围绕，城墙之上，站着为数不多的几名守卫，但是他们个个看上去威风凛凛且忠诚可靠。

　　点缀着这生硬的，毫无半点风雅之气的领主之城的是，那一大片围绕着护城河的樱树。

　　这些樱树，眼下正是枝叶繁茂之时，绿叶成荫。不难想象，来年的春季，必定是花枝摇曳，风过之处，落花繁盛，犹如吹雪之势。

　　远远地，就瞧见那城门大大敞开着，守卫们纷纷低头矗立在城门两侧，恭敬的迎接自家的主人和主人从镰仓迎来的贵客。

　　义量首先是被安排到了休憩之所，那是整个领主之城中最为幽静之所，廊外正对着一片竹林。在这炎热的夏季里，这郁郁葱葱的竹林，还有那风过之时的，竹叶的沙沙声，让人心中顿生不少凉意。

　　义量很喜欢这个房间，令他意外的是，在这竹林之中有一小径，尽头是一个小且精致的池塘，眼下池中正盛放着骄阳的荷花，偶有红鱼轻跃莲叶间，激起阵阵涟漪。

　　廊下夏风微起，竹林间传来沙沙的响声，仿佛一首优美动听的音乐一般，令人觉得倍感舒适，一股愉悦之情也由心底发散出来，似乎在瞬间就将那多日以来的疲惫全数驱散。

　　义量望着那廊下的竹林，听着那沙沙的竹叶声，不由得心中有了几丝惆怅。

　　不知道那位上殿会被安排到什么样的房间呢？

　　他真希望，那个人也能坐在自己的身边，一同欣赏眼前这样风雅的景色。

　　“义量大人。”

　　说话的是上杉，此刻他已经在陆奥方的引领之下将随行的一干人等都安排了妥当，此刻前来，真是为向义量通禀此事。

　　“叔叔他们都已经安顿好了么？”义量问道。

　　“是的，义嗣大人看上去对这里非常熟悉，根本没有半点的不适应。”上杉回道。

　　“也难怪，叔叔他好像曾经在这里呆过好几年。”义量说着轻声笑了起来，片刻之后，他又问道，“那一位呢？”

　　上杉犹豫了一下，回道：“原本是想着和其他侍童安顿在一起，但是这里的人说，北田越信考虑到那一位的身体状况，特地安排了不一样的处所。”

　　“不一样的处所？”义量微微皱了皱眉头。

　　“是的，是单独的房间，只是……”

　　上杉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与此同时，纸门后面响起的是若丸那惊讶且又稚气的嗓音。

　　“这里，真是非常清幽呢！仁公子！”

　　上杉的脸色微微的变了变，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后面的话题了。

　　义量没有理会他的尴尬，从容的起身，并且拉开了纸门，那纸门后果然坐着的是他与上杉讨论着的某一位，那身边的陪同着的还有侍童若丸和鹰司七夜。

　　“呀！？义量大人您也在这里么！？”义量的出现，让若丸吃了一惊。

　　在他看来，即便是仁公子这样身份的侍童，也并不具备享有和将军之子相邻起居的资格。因为那原本应该是比侍童这样的身份，更加重要的人的位置，诸如将军夫人，更或者像三管领以及上杉这样的侍从。

　　义量没有回应若丸的话，他坐到贑仁的身边，将目光投向那廊下的竹林，轻声道：“这里的风景真的是很美。”

　　贑仁望着那竹林，顺着那竹林间的小径，他也看到了那小径尽头的荷塘，那鱼跃莲叶间的灵动，让他的脸上不免也带了些笑意。

　　“是啊，真的是很美的风景。”贑仁回答道。

　　义量偷偷的将目光落到了贑仁的身上。

　　那张白净俊秀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因溽热的暑气而未散尽的红晕，眉目间流动着的，则是在这些年来，在京都不常见到的惬意笑容。

　　那笑容是那样的恬静且淡然，又仿佛像是春日里那枝头绽放得最优雅的樱花，纯粹，美好，却又灿烂无比。

　　能够来到陆奥，真的是太好了。

　　义量目不转睛的看着贑仁，偷偷在心里这般感叹着。

　　上杉原是想要在义量发现这件事之前提议更换这位上殿的房间，眼下看着这场景，怕是已经不能再提了，只得自己闭了嘴不再提。

　　似是为着一路长途奔波的义量所考虑，这一日并没有举办盛大的宴会，只准备了相当稀疏平常的晚饭，并且由北田越信亲自呈送到义量的房间，自然还有于他年岁相当的侄子，关东将军义嗣。

　　陆奥原是义嗣母亲的本家，这里也算是他的半个家，所以这次巡幸陆奥，义嗣也是随行在侧的，同时于他一同出来的，还有不少家臣，这其中包括了在出发之前，与他见过面的上杉宪定。

　　“比不得京都和镰仓的风物，臣下这里只有一些粗浅的饮食，还望义量大人不要责怪。”北田越信坐在两人下首，略带了些歉意的道。

　　义量看了一下食案上的食物，的确是清淡得可以。

　　一碗素面，只在面上撒了些紫菜末和鱼籽，看上去似乎有些平淡无奇，更谈不上让人有大块朵颐欲望。

　　“这是北田大人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外祖父最爱的食物，你尝一尝。”义嗣在一旁道。

　　义量将信将疑的挑了一些面条到食碟里，此刻他才注意到，在那面条下面，还有鸡肉和蕈类，在那碗底则是浓香的蕈汤。

　　义量原本在旅途之中，胃口就不太好。到了领主之城后，经过短暂的休憩，疲惫之感顿消，此刻被那扑鼻的浓香一激，倒是把肚子里的馋虫给勾了出来，也不顾得自己的仪态，大口的吃起了面条。

　　那面条劲道可口，蕈汤香浓，配上爽口的鱼籽和紫菜，不消得片刻，义量就已经将那碗面吃了个干净，就连那汤也是喝得见了底。

　　北田越信和义嗣在一旁看着，不由得纷纷笑了起来。

　　义量倒是觉得有些尴尬，他不免得脸上红了一红，道：“这面条的确是很美味，不管前代京都或是镰仓，我都没有尝到过这么美味的东西。看来前代领主大人，是一位非常懂得欣赏美食美物美景的风雅之士。”

　　北田越信笑着道，“陆奥这里比不得关东其他大名那样，盛产粮食和美酒，所以也就只有这些个粗鄙的吃法，难得义量大人您不嫌弃，赞赏什么的，倒是有些太过了。”

　　义嗣在一旁笑着说道：“话倒是不能这么说。我记得幼年之时，我母亲尚且还在，就经常在京都给我做这面条，不光我爱吃，就连我的父亲大人也是非常喜欢的。”

　　义嗣的话，让北田越信跟着低声笑了起来，他低头沉思了片刻道：“啊，我是记得有这样的事。那个时候，好像还有将军大人在场，似乎将军大人和你之间还为了谁多吃了一口面条还大打出手呢！？”

　　北田越信的话，让原本轻松的愉悦的用餐气氛，顿时尴尬了几分。义嗣没有搭话，他只是捏着酒盏浅饮着，没有搭话。

　　义量眨了眨眼睛，道：“说起来，北田大人，这个房间，还真是不同寻常的美呢，以前这里住的是什么人呢？”

　　“这里曾经是臣下母亲居住过的地方。”北田越信如是说道，“臣下母亲生前也十分不耐酷热，所以父亲特地修了这片竹林送与她，希望她终其一生，与凉夏相伴。”

　　义量听着北田越信的诉说，他的眼睛却一直望着那廊下的美景。

　　此刻早已是夜色浓重，月明星稀之下，石灯笼盏盏，照亮着那通往荷塘的竹林小径。那夏虫轻鸣，令义量不由得轻叹了一声，然后才道：“您的父亲真是一位风雅之士。”

　　北田越信微微勾了嘴角，回道：“陋室一间，能得义量大人的喜爱，就是臣下的荣幸了。”

　　“哪里的话，这里非常的好，有劳北田领主如此费心。”义量说着，顿了顿，“不知我什么时候能够见到您的父亲？”

　　北田越信道：“臣下的父亲如今常住在中尊寺里，已经多年不再踏出寺庙半步。”

　　“是吗？”义量回着他的话，脸上尽是遗憾，“本来来的目地其中之一，就是为了见到前陆奥领主，却不想是这样。”

　　“关于这一点，义量大人您倒是不用担心。”北田越信继续道，“关于您驾临陆奥的事，臣下的父亲早已知晓，只是考虑到义量大人您旅途劳顿，所以父亲大人他特意嘱咐，要让你先行在此休息一段时间后，再邀您去中尊寺共谈佛法。”

　　“看来倒是我太性急了。”义量说着，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

　　北田越信礼节性的一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自己举起筷子开始享用起食案上的食物来。

　　晚膳结束之后，三人又说了一会话，眼看着时辰已经不早了，北田越信和义嗣方才起身告辞。

　　义量看着这两人一前一后的迈出房间，突然开了口，叫道：“北田大人，能再耽搁你一些时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