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町物语之地狱业火》飞花斋叶

20、第 20 章

　　觐见之所发生的事，传到贑仁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在和七夜围坐在棋盘之前对弈。

　　听完消息的贑仁还没有来得急反应，就听见廊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很快的，纸门被猛的拉开了，义量那张年轻的，确丝毫不掩饰情绪的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贑仁冲着七夜点了点头，七夜便识趣的起身退了出去。

　　义量气呼呼的坐到贑仁面前，板着脸却不说话。

　　贑仁给他倒了一杯茶，问道：“是因为上杉？”

　　义量惊讶的看着他：“你居然也知道了？”

　　“侍童们的嘴很快的。”贑仁笑着说，“这件事上，上杉只不过是秉持他的本分，你不要太责怪他。”

　　义量抄着手说：“我知道，毕竟他是我父亲的忠犬嘛。但是我想去陆奥也并非是心血来潮，当然了，这其中可能有一些别的因素，但是最重要的，我还是想要去看一看，让父亲大人特别在意的陆奥统领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再说了，您不是也抱着相同的目的来到镰仓的么？”

　　是啊，的确是这样想的。

　　想看看镰仓究竟有些什么，会让那位将军大人如此讳莫如深……

　　贑仁看着义量，心里这样想着。

　　“可是陆奥统领本人对你父亲是有敌意的，上杉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如此反对。”贑仁说。

　　“但是我觉得上杉多虑了。”义量正色回道，“此次出巡是非常高调的，巡幸关东，也意味着有可能会到各地统领那里视察。虽然陆奥方对于花之御所有敌对情绪，但是还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做出一些太过火的举动。毕竟，风险太大，若是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来，恐怕会得补偿失。北田家不会傻到给自己找麻烦。”

　　义量所说的话，原也是在贑仁的考量之中，只是他没有想过，会是眼前这个平日里看上去并不精通政事的少年口中说出。

　　或许，平日里，他真的有些太过低估这个将军大人的儿子了。

　　贑仁看着义量，他的眼睛里流露了一些赞许的神色。在他看来，义量远比他的父亲来得更温柔且随和，在很多事情的观点上，他和这个少年的看法也几乎是一致的。

　　“不过我总觉得，你要去陆奥还有些别的原因。”贑仁说。

　　义量微微的红了一下脸，他挠了挠自己的脸，犹豫了半晌，才说：“之前不是看见您在画镰仓风貌么，这里其实跟京都没有什么区别，但是陆奥就不一样，我相信那里的风景会比这里更好，中宫妃殿下看了之后也一定会心情愉悦，然后身体就会康复了 。”

　　贑仁微楞了一下，他没想过义量那突如其来的念头原来是有些这样的考量在其中，顿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半晌之后，他才开口道：“你……其实没有必要……考虑这些……”

　　“不，这很有必要！”义量郑重的看着他，“您的心境，与我而言很重要。”

　　“我的心境？”贑仁苦笑了一下。

　　他认为，自己的心境从来不是最应该关注的。

　　他肩上有那么重的责任，有那么多他无法选择也无法逃避的现实。在这些问题面前，自己的心境倒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更或者说是早就应该舍弃的东西。

　　“是啊，您的心境，对我而言很重要。”义量再次重复着这句话，他的眼睛里满是情深，“就如同当年您在意我的心境，安抚被父亲责骂的我，为我编织那个虫笼那样，我也想要为您做些什么。”

　　贑仁看着眼前这个一脸严肃的少年，突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他喃喃的开口道：“谢谢，谢谢你。”

　　义量听着他的感谢，看着他那微红的眼眶，心里却升腾些难以言喻的情绪来。

　　如果能够抱紧眼前这个人，该有多好？

　　为什么这样一个坚强且脆弱的人，父亲会那样的不加珍惜？

　　如果，这个人，属于自己，又会如何？

　　那局没有胜负的棋局，就那样一直摆着，直到午饭之后才被撤去。趁着义量晚上在乘凉观看猿戏的时候，义嗣匆匆赶来求见。

　　见到自己的叔叔，义量的脸上似乎显得并不是那么高兴，他说：“叔叔，你要是替上杉来做说客的，我跟你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义嗣看着眼前这个脾气倔强的孩子，笑着摇了摇头，他道：“义量，我知道你是为了白天的事而生我的气。不过我现在过来，并不是为了做上杉的说客的。”

　　“那你是为了什么？”在义量看来，义嗣在上午没有直面回应自己，就是对上杉的支持，他不会认为对方会突然在这个问题上突然跳反。

　　“我是想说，陆奥之行，实在是太过仓促。”义嗣说道，“而且北田越信的父亲身体不适，实在是不适合在这里做长时间的逗留，所以我建议，还是让北田越信先行回到陆奥。”

　　“叔叔这话的意思，似乎和上杉的意见没有什么不同啊。”义量说着，那脸色就开始不悦了起来。

　　“这话，我还没有说完呢？”义嗣继续道，“北田越信回到陆奥，要着手准备两件事情，一件是他父亲的身体，另外一件就是为了迎接你的到来，要安顿好领主之城里的一切。”

　　义量没有料到义嗣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惊讶的看着对方，问道：“叔叔，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说，北田越信需要回到领地去安顿好一切，毕竟如果是他父亲的身体出现什么问题，即便是我这里说服上杉，你也不太方便过去的不是？”义嗣道，“今天下午，我已经安排镰仓公方最好的御医和北田越信一起出发去陆奥了，等到他们的回信之后，咱们就可以跟着过去了。”

　　义量的神情顿时变得愉悦起来，他看着自己的叔叔，问道：“那么关于那位……”

　　“仁公子，自然也是要去的。”义嗣说道，“毕竟，把他一个人放在这里，我想上杉也不会放心的。”

　　“那么，上杉那边呢？”义量问道。

　　义嗣回道：“关于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我会有说服他的办法。”

　　义量虽然好奇义嗣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方法来说服那个一根筋的上杉，但是看着对方似乎并不想要透露太多，便也少了打听的念头，横竖于他而言，只要结果是顺着自己的意思来的就是了。

　　在反复再次确认了对方一定会做到说服上杉之后，义量匆匆送走了义嗣。

　　紧跟着，他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和反对的态度，急匆匆的，几乎是用奔跑，冲进了贑仁的房间，却没想到对方刚好脱了衣服，正在用软布擦拭身体。

　　眼前细白的肌肤，顿时令他慌张的转过了身，道：“抱歉……我没有注意到……”

　　贑仁只是微微楞了一下，很快的，他披好衣服，道：“没什么，你没必要转过身去。”

　　义量忐忑的转过身，在发现对方已经穿好衣服的时候，他心中又开始懊恼了起来。

　　“怎么突然就跑过来了？”贑仁问道。

　　义量兴奋的道：“叔叔他答应去说服上杉同意去陆奥了！”

　　贑仁并没有觉得意外，在他看来，这应该是意料之中的事。

　　大概是两人之间少了那种大家长的感觉，义嗣在对待自己这个侄儿的态度上，远比和自己的兄长来得要亲密许多，所以很多时候，义嗣都是抱着一种近乎宠溺的心情看着对方。

　　“而且您也会一起去陆奥。”义量说着，他年轻且坚毅的脸，迎着廊下的月光，仿佛像是闪着耀眼的光芒一般，看上去是那样朝气蓬勃，又富有生机，“所以我想第一时间来通知你这个好消息啊！！！”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呢？”贑仁微笑着看着他。

　　贑仁那有些冷静反应让义量有些失落，他皱起眉头看着对方，问道：“你不高兴么？”

　　“不，我很高兴。只不过现在夜已经很深了，你应该回房去了。”贑仁说，“若是让上杉继续发现你不在房间里，我想好消息也会变成坏消息，不是么？”

　　贑仁的话瞬间提醒了义量，他用扇子拍了拍头，道：“我怎么把这个给忘记了！虽然说服上杉是叔叔的职责，但是我也不能袖手旁观！这几日我要好好的表现一下，不做任何逾矩的事才是！！！”

　　贑仁赞许的点了点头，道：“嗯，所以快回房间去吧？也许明天一早起来，你叔叔就会给你带来更好的消息。”

　　义量点了点头，他看着贑仁，突然伸出手紧紧的握住了对方的手，他是那样的用力，唯恐对方会消失一般的紧握着，并且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会保证您在陆奥的安全的！！！”

　　贑仁没有抽回手，他回望着义量，回答道：“我相信。”

　　“那么，我回去休息了，请您也早些安歇。”

　　义量说完，终于松开他，站起了身。他走到纸门旁边，回头看了一眼贑仁，恭敬的欠了欠身，方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