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町物语之地狱业火》飞花斋叶

18、第 18 章

　　雨季的结束，象征着镰仓溽热的夏季正式拉开了序幕。

　　太阳的暴晒导致气温不断的升高，时间和空气仿佛就像是被高温所停滞了一般，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午后的蝉鸣一阵高过一阵，仿佛永不停歇一般，只有在午夜之后，才会有丝丝微风带来少许的凉意，然而却依然无法驱散四周的暑热。

　　关东御所的相关政事和活动全部被调整到相对凉快的上午。用过午膳之后，仆从们纷纷躲到稍微凉快的廊下，屋檐下，或者林下和休息的藏人值班市里，享用用清甜冰凉的井水浸过的西瓜，说着无伤大雅的低俗玩笑逗乐打发时间。

　　相比于他们而言，义量的消暑来得更加惬意和自在一些，随侍的小童总是三三两两的随侍在侧，一人为他轻缓的摇着扇子，一人为他奉上洒过细盐的西瓜，至于另外一人，则是随时盯着那不断融化的冰块，保证在第一时间更换来降低市内的温度。

　　但是这些事，并不能够让义量觉得舒服。

　　他依旧觉得很热，热得连直衣都脱了个干净，只有一件薄薄的单衣挂在身上，他的额头上也在不住的渗出汗来，在一旁伺候着的若丸则是不停的用冰水跑过的软巾替他擦拭着额头上脖子上的细汗。

　　常驻京都的他，很明显的，并不能够适应这样的天气。

　　京都的夏季是炎热的，但是在京都可以躲进嵯峨野和朝仓山的林间别墅，神社亦或者是寺庙里，那里总比花之御所或者别的地方凉快上许多。

　　那些凉爽的微风，让人心生舒爽的山林和溪水，现在想起来真是让人怀念至极。

　　“怎么在房间里呆着还是这么热！！！”义量忍不住高声喊了一句，他已经被这鬼天气折磨得快疯掉了。

　　贛仁坐在他的对面，手执一张花笺，正在写着什么，听见义量的抱怨，他不免勾起嘴角微微笑了起来。

　　“你不觉得热么？”因为有其他侍从在，义量不再对贛仁用敬语。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对方正襟危坐，连领口都没有松开半寸，更不要提那头发服帖的发髻和高耸的乌帽子，就连那白玉一般的面颊和颈项之上，都没瞧出半点汗水的痕迹来。

　　“心静自然凉。”贛仁微微笑着，继续在花笺上写写画画。

　　义量支开若丸，凑到贛仁身边，问道：“最近你一直在弄这个，到底是什么？”

　　贛仁将手中的花笺递给他，那上面画的是一方庭院，修剪整齐的花木之中，零星的开放着胡栀子花和女郎花，看上去风雅至极。

　　“这是……？”

　　“寄回京都的。”贛仁说着的时候，面上微微的一红，“我想给她看看，与京都不一样的风景。”

　　贛仁口里说的那个“她”，义量很清楚，他看着那张花笺，说：“可是这庭院里的风景，其实看上去也和京都没什么区别啊。”说着，他猛的站起来，“不如，我们出去跑马吧！！！外面那些山林之间的风物肯定这里的不一样！！！”

　　贛仁看着他一副激动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么热的天气，不要说出去跑马，恐怕连着庭院外面，上杉都不会让你出去。”

　　义量顿时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了，他突然觉得上杉的存在是那么的碍眼，这个人若是不在这里，该有多么好。

　　失望的义量颓丧着，百无聊赖的渡过了闷热的下午。晚饭的时候，仆从送来的是时下里正盛产的香鱼，看上去是撒了细盐然后放在炭火微烤出来的，鱼皮有些焦脆，鱼肉却还鲜嫩着，吃起来特别的鲜美可口，让本来因为炎热而胃口不佳的义量一连吃了好几条。

　　如此的美味，义量自然不会忘记差人送上一些给贛仁，只是他的嘱咐却让伺候在身边的若丸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义量有些生气的看着他。

　　“义量大人你真的很关心仁公子哎！”若丸一边笑着一边回答他。

　　“所以我关心他，你又笑什么！？”义量说着板起了脸，他很不喜欢被人拿这种事取笑。

　　“若丸只是很羡慕仁公子能够得到义量大人独一无二的关爱，不管是什么吃的，用的，只要是好的，您都会在第一时间想着他。”若丸回答道，“不过这一次呢，这些鱼已经有人专程给仁公子送过去了？”

　　“有人送过去了？”义量问道，“谁送的？上杉还是关东将军？”

　　若丸摇着头回答：“都不是，是北田大人。这次的鱼是北田大人特地送来的，送来的时候还特意嘱咐拨出一部分送给仁公子，所以这次您不用担心仁公子享用不到美味了。”

　　若丸的回答，让义量警觉了起来。

　　义量想起在那之前，北田越信这个人似乎多次和贛仁私下接触过，除开这些之外，贛仁也透露过身份似乎被对方识破的可能，所以，眼下，这个男人特地的示好是因为些什么呢？

　　义量微微眯起了眼睛，他问道：“北田为什么送这些鱼过来，你知道么？”

　　若丸想了一下，回答道：“听说是北田大人不日就要返回陆奥，他怕您错过当季最好的食物，所以特地安排人捕捞了这些最肥美的鱼送过来。”

　　北田越信要回陆奥了？义量皱起了眉头。

　　北田越信此次到镰仓来朝觐，呆的时间已经远比其他大名领主来得要长，他回去也是迟早的事，关于这一点，义量并不会感到任意意外。

　　让他感觉到意外的是，北田越信要回陆奥的消息似乎来得有些太过突然，身为继承人的他，居然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回去的时间定了么？”义量问着若丸，“知道他回去的原因是什么么？”

　　“时间不太清楚，小的也只是看见北田大人的仆从收拾行李才知道的这个消息，至于什么原因，小的就更不清楚了。”

　　若丸不过是一介小小的侍童，他能清楚的也不过是些眼之所能见的东西，至于那背后的一些事，想要在他这里打听得到，自然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叔叔应该是知道些什么，不知道什么原因却没有提及。义量是这样认为的。但是他并不打算去向叔叔追问些原因，毕竟，领主一旦要离开镰仓，势必是要来亲自问安的，他可以等到那个时候再向北田越信追问。

　　在这之前，他觉得，自己还是当作什么消息都没有听到比较好。

　　义量并没有估计错误，在得知北田越信有可能返回陆奥的消息没有多久，在某一日的例行朝会觐见上，北田越信当面告诉了义量这个消息。

　　“为什么会这么突然的返回啊？”在确认了对方的确是非常急切的想要离开，义量有些迫不及待的追问着原因。

　　“因为家中来信，说天气太过炎热的关系，父亲的身体有些不太好，所以催促着臣下尽快回去。”北田越信如实回答。

　　“陆奥也会很热么？”义量皱起了眉头，“我还以为那边会好很多呢？”

　　“这种季节的话，哪里都是一样的热呢。”北田越信笑着说，“不过总体来说，还是会比镰仓要好上许多，毕竟临近了海边，人烟也稀少。”

　　义量想了想，道：“会比镰仓要凉快一些么？”

　　北田越信大笑着回答：“臣下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说这个问题，在我看来，的确是要比镰仓凉快许多。”

　　义量皱了皱眉，沉吟了片刻道：“之前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向北田大人确认。”

　　“请问。”

　　“之前北田大人说，在陆奥有专门豢养马匹的马场，这是真的么？”义量非常认真的说。

　　“关于这一点，臣下可以准确的回答，是的。在陆奥，有大大小小的马场十数个，分布在陆奥广袤的山林和草场之间，送给义量大人您的马匹就出自这些马场之中。”

　　“北田大人的坐骑也是出自那里么？”义量继续问着，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正是如此。”北田越信回答道，“在臣下出发来镰仓之前，已经听闻产下信风的那匹母驹今年也产下了一匹非常漂亮的小马。”

　　义量没有继续说话，他低下了头，表情看上去仿佛有些犹豫，但是很快的，他抬起了头，眼睛里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他说：“北田大人，我决定随你去陆奥看看。”

　　义量的话，犹如在平静的湖水之中丢进了一颗巨石，在一干人之间激起了巨浪。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朝觐室内变得非常嘈杂。

　　这其中，持最大反对意见的是上杉，他非常义正言辞的说：“义量大人，这样的决定太过草率了！”

　　义量眨了眨眼睛，道：“我并没有说今天就出发，所以可以先把所有的准备工作做了之后，咱们再出发。”

　　“义量大人，您知道臣下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上杉情急之下整个身子都直立了起来，但是很快的，他发现自己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话语，乃至于这种情绪都非常的不适合，所以他道，“非常抱歉，臣下僭越了。”

　　义量淡淡一笑，道：“上杉，你不用这么紧张。这件事，我们可以再商量的。”说着，他将目光转移到了义嗣的身上，道，“对吧？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