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爱笑的婴宁》一人字伶仃

59、炬火与黎明

　　“捐款？”

　　这一下就是触及到了众人知识的盲区了，只见大家都是一脸摸不着头脑的表情，师爷倒是摸着胡须啧啧两句：“先生这话说的倒还是有些前例，以往也曾有过富户捐钱修路的。”

　　“只是咱们这个情况，是要捐款的话……也算是白套出来的钱了。就是不知道那些大户肯不肯干。”一个城里有逃荒的灾民，自然也有些大户也还留着，这本是天灾，外带了些许人祸，有些富贵之家为了自己的田地不被遭殃，还流通改道。

　　江恒与陈榕懵逼的看着婴宁，不知道她为何又改了想法。

　　“这可就是大人你们想的太少了，草民曾经听过，若是治水，十有八家会箪食壶浆以迎。这富户的钱多是多，可您也知道情况，怎么能但叫富户出钱呢？这水利救的又不只是那些富户。”婴宁笑起来。

　　只她这笑容带了几分嘲讽，看起来颇有些凉薄。

　　“先生的意思是……？”这县令一时有些惊讶，不知婴宁嘴里能说些什么话出来。

　　“自然是先打出救灾救水的名头，这物资被咱们家抢了是没错，可这水还是得治啊。这不，咱们就先号召这些富商捐款，然后百姓才能跟着捐，不仅仅是青州一片，整个山东都得捐。哭穷，您老会吧。”

　　跨区哭穷，说实话确实要命，可是水要淹下来了，也不尽然都是些傻子。有些同级拿了些什么，大家自己也都清楚，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又不是叫官员自己出钱，只是叫富商捐款。再带着百姓捐款，若是人人都捐……

　　县令心头一跳，颇有些炙热起来。

　　“捐完之后，富户豪绅的钱，如数归还，百姓的钱除却补缺，就三七分成，怎样？”

　　县令瞪大了眼瞧她：“嘿。我可瞧不出来，先生这般人物的，说话可比我厉害。果真是有当年武侯的三分相啊。”

　　可别说是县令被这番话给震惊了，就是心狠手黑的师爷也是一脸‘学到了’的面容。江恒脸上的震惊已经是不能只说了，就是屠户也是瞠目结舌，满脸都写着“还能这样？”

　　世上居然还有如此厚颜无耻的方式，简直就是令人大开眼界。贪污嘛手里有钱不寒碜。这空手套白狼的手法还真是……

　　真人不露相，瞧着这身板瘦小的，心倒是黑的。

　　婴宁嘿嘿一笑，露出两个白花牙子。“大人也觉得是妙招？”

　　“哈哈哈，妙极妙极啊！哈哈哈哈哈哈，大哥啊，我看你这一个账房一个军师，真的就是白赚出来的人物。我要是有大哥这等运气就好了。”县令忙着跟屠户扮演的山寨大王推杯换盏。

　　屠户背后一身的冷汗，“乖乖，这一堆人，心都黑。都黑。”

　　“哈哈哈，是啊，是啊。”屠户傻笑着应对过去。

　　接着众人饮酒欢乐，好不快活。

　　“只可惜我那妹子身体有恙，不能来了，不然还能更好玩些。”屠户吃着肉，喝着酒。眯着眼睛，感觉就是灾前也没这样的好日子。他随口一说。

　　世界忽然静止了一下，倒不是说万籁俱空，而是县令起了冷汗，不知道这黑风寨的山大王，自己的大舅子突然说这个作甚，他给那小妾下了药，不出十日，便会逝去，虽然红艳枯骨甚是可惜，只是大丈夫岂能为小女子而留手。

　　若是留着这个黑风寨……

　　他眼神一眯。

　　陈榕的手一顿，不清楚这位屠户为啥突然给自己加戏。他有些扶额，没听说这老实人戏这么多来着，还突然加台词，也真的是太……

　　婴宁用手肘捅了一下他。

　　陈榕一回头，觉得自己可能对于第一时间见到的婴宁有啥误解，第一次见婴宁，人家穿着不知道如何珍贵的丝绸做的衣衫，金色流苏镶边衬的她犹如天女一般。虽然这个天女她……确实是有点凶了点吧。

　　但是绝对不是现在这种，一只手抓着肉，然后一只脚还抬起来放在凳上岔开脚胡吃海喝的抠脚大汉。

　　长得再精致也是抠脚大汉啊！

　　陈榕一抬头，发现也就自己在那里纠结了，江恒这样出身宗室，父亲又是大官的大佬，现在也是吃的十分豪爽，只是还没婴宁那么过分。

　　他看了看自己，十分庆幸自己还穿着书生的襕衫。还算是个读书人，还能保持一点面子。

　　“莫慌莫慌，这事儿啊，我有定数。”婴宁一手啃着鸡腿，心里忍不住泪流满面，多少天了，荒野求生多少天了，跟着大部队吃了多少天的干粮了，能吃肉我还要什么面子！我要啥面子！能吃吗？不能好吗？

　　陈榕纠结的看了一眼，又看了看碗里的肉，心里默默鄙视，果然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哎呀不管了，老子差点就成了冻死骨了，吃吃吃，一定要吃回来！他拿起一大块肉，狠狠的咬了一口！

　　妈耶这也太爽了吧。

　　总而言之，这场‘鸿门宴’吃的是既舒心有舒适【非常的弥天大雾】。

　　夜晚，因为婴宁打的是清俊账房这样的人设，于是也只能这这群大老爷们凑凑堆了。陈榕跟着屠户，江恒与婴宁一间。江恒一脸抱歉，婴宁毫不在意的甩甩手。

　　“不用抱歉，反正打地铺的也不是我。”

　　“……”一句话，成功的将江恒的抱歉塞进了嘴里，最后不知道被丢到了哪个黑洞。果然刚刚因为男女授受不亲而抱歉的我是个憨批。

　　他忍不住问道：“为何今日不按照计划行事，而是突然改了要求。”

　　婴宁此时正一个人霸占了客房的一张大床，脱了鞋，解了绑腿，然后带着云袜放进了床榻里，然后悄咪咪的脱下来。主要是因为目前这个社会对于脚这种东西还是有些敏感的……不然也不会有膝裤这些的存在。

　　一听见江恒这样的问话，她靠在床榻上，对着江恒笑了出来：“嗳，我说小宰相。我说你天真你还真的是无邪啊。”

　　这句小宰相又是玩的安石这个梗。

　　“不知青云客又有何见教？”江恒也不甘示弱，从地铺上坐起来，微微拱手一拜。抬眼间，眉目皆是挑衅。这青云客便是前面婴宁的夸口自嗨了。

　　“咳咳”婴宁也坐正了，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答道：“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咱们的目标是什么？可不是单单为了杀了县官的，而是为了更好的救助灾民，官员虽然确实是个憨批而且贪污，但是倘若是突然死了，也会打草惊蛇的。”婴宁一边说着，一边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自己的长发。

　　“我说了，这个青州城绝对不只是那么简单。还包括了济州，这些都是大州，干什么要做这样的事。而朝廷居然丝毫的反应都没有。你都不觉得不对劲吗？凭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凭什么就干冒天下之大不韪，凭什么就敢如此多的银两，为什么钱粮消失了他还那么紧张。”

　　江恒皱眉，青州城背后有人是他一直以来就知晓的，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为了谁。

　　“咱们啊，就要来一个引蛇出洞。”婴宁挑眉，她倒是想看看，是谁敢如此对待她的父母。便是不能杀了对方，也要咬下他一口肉。

　　“引蛇……出洞。你是想引出背后的人物？”江恒有些惊讶婴宁的想法。

　　“还说不上引出来，以这群人的谨慎，做一个背后黑手可能性更大一点。引出来不大可能。只是咱们要让这个青州城乱起来，我是说，官场混乱起来。不是要百姓混乱，只有官场中间走动往来频繁，我们才能知道这群人是站的谁的队，又是在谁手下做事的。”

　　“这个就叫……浑水摸鱼？”张恒笑起来。

　　“当然，其实我如果说实话的话还是我们这个钱确实缺了很大一笔，而且还凑不出来。”婴宁叹了口气，死鱼眼的看着床上的帐子：“那可不是什么五百两五千两，而是足足五万两，把我卖了都凑不出来。”

　　然后看着张恒被震惊的样子笑了出来。“噗嗤，开玩笑的。”

　　“……我想伯父伯母不敢卖你是真的。”张恒松了口气，也不由得开了个玩笑。“谁敢买了你啊，那定然是要倒霉的。”

　　“假如凑够了那五万两银子还有富余，真的要还给豪绅吗？”张恒有些迟疑的问到，他清楚的知道这些地方豪族对于地方的控制力。所以必要的讨好是可以的，但是不知道这样做究竟对不对，毕竟剩下的那些钱，也是一些不富裕的子民为了帮助灾区才有的。

　　只要一想到他们的血汗钱拿出来救济其他的灾民，不知道为什么，张恒心底堵得慌。

　　固然是人间大爱，可也太过……

　　“唉……”婴宁也叹了一口气。

　　“张恒，你知道吗？如果一个国家，沦落到他们国家最底层的人都需要付出大量的心血去救助的话，其实只能证明这个国家确实是有些不太好。”

　　张恒垂下眼，不知道该如何解决。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迷茫。

　　他又见到婴宁笑了起来，露出两边的酒窝。犹如三月的春花，四月的微风一般，眼神里透露出新的希望来。竟然令他有些神驰向往。

　　“可我以前听过一个叫鲁迅的先生说过。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份热，就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出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张恒的心跳了起来，扑通扑通的，好似打着几分鼓点，带着血液里的躁动，那是一种来自于青年的热血。来自对国家的热爱与对这个世界的向往。

　　他又见到婴宁笑了，圣洁而又明亮，听见她一字一句的说道
　　“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我想成为光。”婴宁又笑了起来。

　　张恒有些茫然的抚摸上心脏，那里奔流涌动的，是血液，热气上头。突然又有了勇气，去对抗官场上的同流合污，面对父亲的教诲与期望时，也有了与其并肩的决心。

　　“我想……成为……光。”他喃喃着。

　　紧接着听到了婴宁的最后一句话。

　　“而且你为什么觉得到了我嘴里的东西它还能吐出来的？豪绅和我什么关系，我只是一个可怜弱小也又无助的女孩子。钱又不是我让捐的，是县令捐的。”

　　“……”总觉得县令会死不瞑目的样子。

　　张恒再一次看着婴宁，竟觉得方才那种神女一样的圣洁乃是错觉了，面前的女子，左脸写着奸诈，右脸写着诡计。

　　他默默扶额,并且对此喜闻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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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鲁迅：这话还真是我说的。
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鲁迅。
我觉得最近有很多事情发生，也让我很难受，被气哭了的事情也有。那些微博上或是感动或是令人气愤的事情有很多。只是我还是想说，的确这个世界真的很不好，也有很多操蛋的人和事，只是总还是有人向前的。这世上，总有人会成为中国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