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舒（阅薇楼）》千湄歌儿

12、第十二章 心似箭

　　虽说太湖别庄离常州城内妘家的本宅并不算太远，但准备的事物却是齐全的可称之壮观。
　　舒荆和妘子聿是坐马车的，三匹骏马拉着一辆可容八人坐的豪华马车，专供二人和随侍丫环乘坐，内里备了一张精巧的茶桌，可供摆放主子们喜食的零食，车把式两位，疲惫时可以轮换着驾马车；余下的人是骑马的，妘子川的追日、妘子尧的御风和众多马匹正昂首立在门口，听候主人的差使；舒荆的红焰、妘子聿的神电也是要跟着的，以防他二人路上突然愿意改乘自己的坐骑，需要专门的马夫照料；主子们随侍的丫环、小厮也是必须跟去的；虽是去别庄避暑，但三少爷的功课是不能拉下的，所以妘子聿的授课师傅、书童小及也是必须去的；主子们出行，仅负责护卫之职的护卫又点了一十五人；一路上的茶果点心，三少爷的伤药等各色杂物单单摆了一马车……
　　如此拉拉杂杂的，待到启程的那日，一队人马嘈嘈杂杂的竟占了半条街。
　　妘子尧立在门口看了那长长的一队人马，无奈的叹息：“真是辛苦柳管家了，难为他想的这么齐全。”
　　妘子川笑道：“柳管家一向如此，事事费心。”
　　不远处，柳管家正亲自照看下人们摆放行李，忙忙碌碌。
　　妘子尧摇头叹：“竟忘了与柳管家说声一切从简，也就不会搞成如此繁复。”
　　舒荆从宅内走来听见二人对话，笑道：“哥哥，这世上可就没有后悔药可买呢，既来之则安之吧。”
　　妘子尧笑：“小丫头，那车上可是放了不少你喜吃的糕点零食，恐怕不是既来之则安之，你应当是既来之则喜之吧！”
　　舒荆咯咯一笑：“是啊，我是如入桃花源，乐不思蜀，妘哥哥你是否很羡慕，邀您一起同乘啊？”
　　妘子尧大笑，摆摆手，道：“心领了，我还是骑我的御风好了。”
　　妘子川四下看着，问：“子聿呢？这去别庄的事属他最上心了，怎么到现在还未出来？”
　　舒、妘二人也甚觉奇怪，忙四处寻找。
　　正这时，妘子聿的大喊着由远及近：“明荷，明荷，快点快点，也不早点叫我。”
　　去太湖别庄避暑，使妘子聿兴奋莫名。他已经连续几夜都拉着明荷准备事物，各色的玩具，捕鱼的渔网，钓鱼的渔具等一切事物，能想到的均要带去，乃至前一夜忙忙碌碌的想着是否还有楼下的事物，兴奋不眠直至拂晓方在明荷连骗带哄下睡下，到底是累了，这一觉睡下至天大亮了，明荷想着让他多睡会儿，比平时晚了些喊妘子聿起床。
　　妘子尧道：“快上马车，就等你这皮猴了。”
　　妘子聿连声答应，也等不及他人相扶，忙不迭的跳上马车，钻入车厢内，片刻之后，头又探出车厢外，大喊：“姐姐，快上来，我们快走。”
　　舒荆盈盈一笑，往马车而去，却在一瞥间隐约见了街角拐弯处一道紫衣身影，约略停了停，向街角那边仔细瞧了瞧后，扶着笺玥上了马车，一躬身打帘进去了。
　　街角那边，一紫一粉。紫衣女郎扮相柔美，秋波脉脉，身材凸浮，纤肢柳腰，款款步来，她身边伴了一位粉衣女子，丫鬟打扮，面貌姣好，俏生伶俐。走近了，一干人等均认出这主仆正是名动天下的女子——樊汝眉和她的随身丫环紫英。
　　妘子川也看见了，从身边的二弟低语：“子尧，我们先走，过会儿追来吧。”想了想，又补了句：“快些。”说毕，他利落上马，扬起鞭子下令启程。
　　妘子尧点点头，目送人马拐过街去，方看向眼前的主仆二人，问：“汝眉，你怎么来了。”
　　“二公子，你我自苏州一别，已八月有余了。”紫衣女郎的声音很低，轻轻柔柔的，却有种说不出的妙曼惑人。
　　“汝眉，”妘子尧不再看她，只牵了御风，慢慢向前走去，“我正要出去。”
　　樊汝眉随步跟上，听得这话，就见她神色转暗，须臾，她收敛神色，抬头：“今日出游，经过常州，想二公子居于此地，过门而不入有失礼数，汝眉顺道拜访。不过，如今看来，汝眉来的不巧，二公子恰巧有事，多有打扰了，望二公子见谅，汝眉就此告辞。”
　　看樊汝眉容颜黯然，妘子尧口气不免转软：“汝眉，我最近有事，很忙。”
　　樊汝眉稍喜，笑：“汝眉知道，汝眉都知道。二公子，你还好吧？”
　　妘子尧微笑：“好。”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紫英突然插话，咯咯笑道：“妘公子，那我们家小姐就安心了，妘公子好，我们家小姐才能好呢！”
　　樊汝眉忙打断她的话，噌道：“紫英，谁让你插嘴的。”
　　“汝眉，我喜欢你的丫环，乖巧伶俐得很呢。”
　　“多谢妘公子夸奖。”紫英作势万福，笑着，“妘公子，我们家小姐听闻蒙水镇一案，为此茶饭不思呢。今日可是特意前来，可不像小姐说的是什么顺道拜访。这可是我们小姐的一片心意呢，妘公子可不能辜负噢。”
　　“哦？”妘子尧一双眼锋利的划过樊汝眉，神情却似笑非笑，“汝眉，多谢了。”
　　樊汝眉顿显局促，就觉脸“腾”的烧起来，忙连声责怪：“谁要你说这些的！”又暗暗拽拽了紫英的衣袖，暗示她别再说出什么来。紫英也乖觉，退至一旁，不再说话。樊汝眉脸蒙红云，尴尬说道：“二公子，紫英爱开玩笑，请别见怪，千万勿忘心里去。二公子还有事，汝眉就不打搅了。”
　　“怎会见怪呢。紫英这丫头什么脾气，我还能不知道，她也是护主心切。”妘子尧翻身上马，俯视主仆二人，笑，“汝眉，我有事先行一步，改日有空，我们再叙。” 说毕，妘子尧挥起马鞭，御风长长的一声嘶叫，载着主人绝尘而去。
　　樊汝眉让至一旁，目送妘子尧离去，喃喃：“我们改日再见。”
　　紫英见状，急得直顿足，忙叫：“妘……”， “妘”字刚出口，樊汝眉仿佛早知她会如此，手立刻捂上紫英的嘴，任由紫英挣扎也不松开，看着妘子尧远了，方才松手。
　　紫英不免着急：“小姐，你怎么就这么让妘公子走了呢？”
　　“紫英，他有事。”
　　“可是，小姐，你也不能就这么放开了啊。”紫英急得直跺脚。
　　“紫英，他今天有事，必不会与我们聊长的。”
　　紫英更急：“那你千里迢迢跑来就为了和他说这么两句话么？小姐，什么事都是要争取的，不然，您真的要输给那个什么舒荆了。人家可是近水楼台，我看您今天真是白白跑了这么远。”紫英突然脚下一绊，低头看去，竟是一粒小小的石子，她用力的踢开，仿佛是将气都出在了这小石子上，就见着那石子滴溜溜的滚出一丈多远撞上了路边的青砖墙，闷闷地发出声音。
　　樊汝眉看着滚远的石子，笑了：“紫英，我今天没有白来。”
　　“小姐？紫英不明白。”粉衣丫鬟满脸疑惑。
　　“他不是说‘改日有空，我们再叙’么？”
　　紫英的声音猛地拔尖，高声叫道：“小姐，这种话怎能当真？这根本就是敷衍嘛。”
　　樊汝眉神色自若，笑：“紫英，你不了解他。他若是这么说了，必会来的。”
　　紫英径自不信，却不再说什么，只在心里暗暗的为自家小姐抱不平。

　　出了常州城，车马上了官道，一路迤逦南行。
　　“哒哒哒”官道东边的树林里传来了一声急促的马蹄声。
　　“哷。”妘子川停马细听。
　　一队人马有秩序地停下来。
　　“为什么要停下来？”妘子聿觉得很是奇怪。
　　舒荆微笑：“有人骑马来了。”
　　“那一定是二哥赶来了。”
　　“不是，你二哥是从后面而至，而此人是从东面而来。”
　　“来就来嘛，这是官道，人人都是能走的，我们为什么要停下来呢。”妘子聿有些不耐烦了，他现在恨不得能生对翅膀立刻飞到太湖别庄，说毕，他掀开帘子，探出头，大喊：“大哥，大哥，快走啦，快点。”
　　妘子川收紧缰绳，回转马头，向探出车外的子聿笑道：“子聿，稍安勿躁。等人到了，我们立刻启程。”
　　“快些走啊！”子聿高声喊，见没人理会，兴致一来，居然扯着嗓子自编自唱起来：“我的马儿啊，你快些走啊快些走，快些飞到别庄啊，太湖别庄……呜，呃……”刚唱了几句，子聿猛然觉喉头一堵，一件冰冰凉凉的事物滑入腹中，他张大了嘴，缩回头，一脸苦相：“姐姐，姐姐，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我吞进去了。”
　　舒荆斜睨一眼，笑：“子聿挺厉害的了，都会用嘴接暗器了。”
　　她看得清爽，知不过是个不要紧的吃食。
　　妘子聿却不知，一听舒荆的话，不复刚刚大唱大闹的神气了，跌坐在地，哭丧起来：“姐姐，你说是什么？暗器？我吞了暗器？姐姐，我该怎么办？”说毕，食指伸进口中，死命的抠起来。
　　马车一震，车马又开始前行了。
　　在旁服侍的明荷却看得极为心疼，一面递过茶，一面轻拍三少爷的背，连声问：“可还好些了？”见子聿抠得干呕了几声，神色不禁更紧了，连忙求道：“小姐，三少爷这么难受，你看可有什么办法？”
　　笺玥看着也在一旁附和。
　　舒荆停了半晌，说了句没心没肺的话：“吞都吞了，何必抠出来呢？”
　　这时，车外却有人大笑道：“子聿，别抠了，你舒姐姐逗你玩呢。”那声音近若咫尺，竟仿佛就在这马车上。
　　妘子聿一惊，立时问道：“谁？谁在外面？”
　　舒荆伸手撩开车帘，帘外斜坐着的哪是家里的车把式，看那背影分明是位富贵人家的公子，穿着名贵的衣料，配着剑，光鲜的紧。
　　“萧二哥。”
　　那人此时方回头，可不正是幻流剑萧洵。
　　妘子聿见是萧洵立时忘了抠出暗器，手脚并用的爬至门口，从背后一把抱住萧洵，开心大叫：“萧二哥，你可来了，子聿很想你呢。”那神色甚是高兴，语气也极为激动，又看萧洵仍斜坐在马车边，忙说：“萧二哥，你快进来，快进来。”
　　这时妘子川一旁打趣：“萧家兄弟，子聿也就是看见你了才能这么开心，他看见他二哥就如耗子见到猫一般，可没这么神气，看这情形他到更象是你的兄弟，干脆你把他带回你家去算了。”
　　萧洵一面缩腿上马车，一面摆手笑道：“我可不敢！也就只能是你们妘家了，才能出了这么一号人物，上上下下的人也能禁得起他的折腾。我们家可禁不得他这般折腾，他若是在我家，不出三个月，全家可都要人仰马翻的。”
　　妘子川和萧洵对视一眼，两人均是哈哈大笑，那笑声不绝于耳，绵绵悠长。
　　可这笑声停在子聿的耳中确实有些刺耳的，忙去拉萧洵：“萧二哥，你快进来，不要同我大哥讲话。”
　　萧洵钻入车内，笑：“子聿，这么急着让我进来，是否还想吃个暗器啊。”
　　子聿一怔，回过神来才知刚刚那滑入腹中的事物是萧洵搞的鬼，气鼓鼓的，鼓着嘴，瞪圆了眼睛，半天挤出了四个字：
　　“原来是你。”
　　萧洵笑：“就是我。”说着掏出纸袋子，从中拿出了一只晶莹剔透的糕点在子聿眼前来回晃动，笑眯眯的问：“还想吃吗？这可是六必居的水晶糕！”
　　六必居的水晶糕！
　　这是妘子聿的最爱，看见那晶莹可爱的水晶糕在眼前晃动，子聿是抵御不了的，也顾不得应该生气，一把抢过水晶糕，埋头一口一个吃起来。
　　舒荆看着子聿狼吞虎咽，忙示意明荷递水伺候，见子聿吃过茶后方才放心。
　　“萧二哥，怎么这会儿才到。”
　　萧洵佯装生气：“你们去避暑，也不等我的，我可只能厚着脸皮星夜兼程地赶来了。”
　　“萧二哥真是说笑了，怎会不等你呢，只是萧二哥你好容易回家一趟，怎忍心就这么夺取你好好表现孝心的机会。”
　　“到底是妘子尧一手培养的小丫头，偏心的紧，就知道为你的妘哥哥开脱罪名。”
　　舒荆脸一红，怒：“萧二哥这么说的话，我可就不理你了。”
　　萧洵也不以为意，只顾笑：“小荆，我可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一向偏心我怎能不知呢，就不用否认了。”
　　哪知舒荆今日偏偏开不得玩笑，狠狠瞪了萧洵一眼，正欲开口驳他时，只觉马车微微一沉，舒荆微微撇嘴，改口：“我去骑马，不和萧二哥你说了。”说着，伸手扶在窗边，向车外喊道：“红焰。”
　　红焰极通人性，听主人这么一喊，立刻飞蹄奔来。
　　这时，车帘掀开，进来一人。
　　来人赫然是妘子尧！
　　萧洵忙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小荆，你还要去骑马么？”
　　舒荆瞥了一眼，冷笑：“他来了，我就骑不得马吗？”
　　萧洵一时语塞，望望他人：妘子聿正和水晶糕较着劲，明荷忙着伺候三少爷，这两人都是没空理会。只笺玥在一旁闲着，忙向笺玥求助。
　　笺玥看二公子进来，忙笑：“小姐，要我说，这骑马可比坐马车累多了。小姐，您还不如在马车上坐着呢。”
　　舒荆笑：“笺玥姐姐，你不知这车外空气新鲜。”
　　红焰已经到马车边了，就在窗外，不紧不慢的跟着。
　　妘子尧进来的时间虽短，却看出了不一样来，接过话语：“这车虽说不大，可车窗都开着，空气也不算太坏。”
　　萧洵和笺玥二人忙附和。
　　谁知舒荆杏目一瞪，冷笑：“人多了，空气自然坏了。”
　　萧洵忙打哈哈：“小荆，你这是赶我么？我可真是伤心透了。”
　　舒荆也不答话，纵身跃出车外，稳稳地落在红焰上，笑：“萧二哥，我可不敢赶你，我赶我自己呢！”
　　子聿此时也不再吃水晶糕了，指着妘子尧小声说：“萧二哥，舒姐姐可不是指你，是指我二哥。”
　　萧洵也看得明白，笑：“小鬼头，机灵得很。妘，你是怎么惹着荆丫头了。”
　　妘子尧也不答话，摔帘子出去了。车上四人只觉马车又是轻轻一沉，知妘子尧也上马了。
　　萧洵摸摸鼻子，笑问：“他二人是怎么了？”
　　笺玥不语，脸上显出愤愤然的神色来。
　　子聿却毫无顾忌：“今天来了两个很漂亮的姐姐找二哥呢。”
　　“谁？”
　　子聿到底年纪尚小，不太熟悉，老实地回答：“没奈何，不认识。”
　　萧洵猜了个大概，因问：“是不是樊汝眉。”可笺玥和明荷二人不常在江湖走动，均不认识，只摇摇头。萧洵已知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不再说什么，支着下巴，笑看车外。
　　车外，舒荆见妘子尧也上了马，也不睬他，收紧了缰绳，约束红焰慢慢的跟在马车后，渐渐落后在整队之后了。
　　妘子尧也不说什么，策马缓行，不紧不远的跟在附近。
　　两人都存了较量的心思，前面的车马愈行逾远，可怜了两匹日行千里的骏马，也只能耐着性子随着两位主人在这后面磨蹭。

　　车外，人马如故，依然南行。
　　却不见了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