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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赛博之境(十四) ...

  •   私人安保公司,Pribatizing Security,这名字像回家告诉爸爸妈妈的版本。

      事实上,这类企业叫“军事承包商”,承包的是一切军事行动和与之相关的业务。

      塞琉克公司不跟大承包商抢利润,那种战争财都要去全球的局部战争里趟浑水、出生入死。他们帮非洲独/裁者训练军队,在南非拿过五千万的订单;也帮美国防卫部和中国海外特种作战部训练士兵,帮忙搞装备,提供安全策略。

      十几年前,非洲爆发了20多个国家参战的代理人战争,中、法、美等大国则爆发了情报网暗战。每家军事承包商都和政府有牵扯,事情闹大了,谁也别想脱身。
      塞琉克公司差点被黑暗的政治一锅闷死。事后他们顺水推舟,将业务重心放在了私人承包,而非政府雇佣上。

      顶尖富豪们提供的保护再小,也比各国政府带来的毁灭性打击要强。
      他们的优点,是没有国籍。

      飞机降落下云层,重重一震,着陆了。嘉伯背上行囊,秋溢跟着她,走进明亮的阳光里。

      法国南部海湾的风湿润又温柔,一转头,能看见蜿蜒的海谷,翡翠色的水滩,游艇惬意地归航。他们好像来了个度假村,一个站在吉普车前的男人似乎等候已久,走上来,伸手迎接:“欢迎来到塞琉克。”

      “高桥队长,幸会。”嘉伯和他握了手。

      那人又握秋溢的手,秋溢蓦然抬头。

      他坐的那直升机是他坐过的最颠簸的飞机。颠簸起来如站减脂仪,加速降速都十分凶猛,摧残人的胃袋,把秋溢和嘉伯两人甩成了大风天里的塑料袋。俩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晕车、晕机、晕船等,都属于晕眩症。人的内耳里有个平衡觉感受器,无法适应突然的长时颠簸,进而引发恶心呕吐等减肥绝佳反应。
      但高桥队长手劲儿太大,跟他握手如同跟榨汁机握手,力透血肉,直逼骨髓。
      任谁也得暂时忘记矫情的恶心感,赶忙抽回手来,捧在心口揉一揉。

      那人转身,胸前一闪光,秋溢看清了他的铭牌:高桥峙一。

      坐上吉普,高桥队长负责开车。四面大开车窗,秋溢看了看外景:“这就是马赛,一个岛?”

      “这不是马赛,”嘉伯笑道,“这是距离马赛三海里远的一座长海岛,塞琉克公司的基地建在上面。”

      “为什么我看不见?”秋溢问道。

      嘉伯莉娅一时语塞,她也是首次到访。她赶忙看向前面,一望无际的,只有山。
      “还有段路。”高桥淡淡道,但车快行驶到海岛尽头的悬崖,也仍不见基地的踪影。

      吉普开疆拓土一样野蛮地行驶了半小时,秋溢抓着扶手,跟蜡黄脸色的嘉伯对了个眼:难道要抛尸吗?
      港口排布着整整齐齐的划艇,像满树雪白的叶片。他们顺着盘山公路下行,一头钻进隧道,隧道极黑无光,本以为会是条长路,高桥却说:“到了。”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这基地的结构。

      因为连年海平面上升,海岛变成了两部分。机场在靠近马赛市的一头,基地在面向大洋的另一头。
      这是座死火山岛,海水淹没了原本的冲积沙滩,漫到火山山药,贪婪的水舌不断舔舐和剥蚀岩石表面。
      军事基地就隐蔽在这山体之中,融合在悬崖峭壁里,微微闪光,像副谜图。

      吉普车从隧道驶入防空洞,这里开阔巨大,充当军车、战斗机、大型无人机的停车场。头顶是苍蝇复眼般椭圆形的穹顶,显然是能够从中裂开,从山里放出这些战斗工具的。

      进入基地,沿路有研究室,有医疗室。还一条极其狭窄的石壁通道,粗糙仿佛矿井,到处结满了火山中自然形成的冰洲石晶体,像魔幻世界的金库。大家都侧着身,吸气收腹,挤过这一小条通道。眼前豁然开朗,再往前,是足球场大小的训练室。

      当时,秋溢还不知道自己会用到这里的每一类房间,每一样器械。

      就像掉进十八层地狱,一层一层扒皮抽筋。

      高桥带他们走到作战会议室,落地窗镶嵌在山崖里,容纳进一片碧涛拍岸、白鸥飞旋的景致。
      “请坐。”高桥拉开椅子,“我们来说说这次委托。”

      嘉伯大方坐下,“希望你们已有所准备了。”

      “有所准备?”高桥峙一又笑了,梨形的脸型之上扣着短而粗硬的黑发寸头,鬓间刀疤露出青白的头皮,红脸上也有几道疤痕紧紧揪着皮肤。他一笑,刀疤就像凶刀活动,“我们的作战计划大致完成了,甚至明天就能出发。但是,行动要推迟一个月以后。”

      嘉伯莉娅疑惑道:“为什么?”

      高桥端坐着,又露出了细微的讽刺表情,似笑非笑地,横在刀疤脸上:“因为你,”又转过头来,“还有他。”

      秋溢茫然地坐着。

      他之前在飞机上听嘉伯莉娅说,卢松·蒙当终于松口了,答应采取军事行动,委托了自己投资的军事承包公司。高桥峙一即是塞琉克公司的一支职业佣兵队伍的队长。
      卢松的直接目的当然是证明避税岛存在,并且找到奥廖尔巨额逃税的证据,救出他们想要的人只是顺便。

      高桥道:“按照我们的投资人蒙当先生的要求,我们要多带你们两个人。一个是需要接受军事训练的新兵,一个是需要接受军事训练到一切训练甚至他妈的心理辅导的新兵。你以为呢?”

      嘉伯莉娅顿时急了:“可是一个月,目标就早死了!”

      如果不是威廉冒着被捕的风险又在暗网上发布丑闻,惹怒了律师团;如果不是奥廖尔迫于声压解雇手下又被直接踢爆,危机直指总统……卢松·蒙当这个坏胚,死势利眼,只会拿着极客们给的信息把避税岛拱手交给法院——极客们已经诅咒过他千万遍得梅毒艾滋了。
      如果没有这些巧合,仿佛必然的线串联起数十年多方的矛盾冲突,下到学生,上触总统,这盘棋局上财势最大的玩价只会冷眼旁观、坐享其成。既不管威廉入狱,也不管柯仰受刑。

      但是没人告诉他们——哪怕事情已经摆在眼前,也没有他们参与的份。

      高桥冷冷道:“你们所必需的训练即使以最高的效率完成,也至少两个星期。训练包括体能、装备使用、战术知识、团队配合训练、急救和医疗支持。抱歉,我也要对我手下的生命安全负责。”

      他命令秋溢过来,秋溢绕过桌子走过去了,站在他面前,被上下审视着,说:“拿得动枪吗?敢扣扳机吗?要打电话跟妈妈商量吗?你跟那位女士比起来,简直像头奶牛!”
      军人说话横冲直撞,毫不留情。高桥一低头,还看到了秋溢穿的鞋,那是Nike Air系列的潮牌联名,喷绘限量款,鞋面是复古城市涂鸦,鞋底是宝蓝色的全掌气泡垫,只有从纽约的中心店才能订购到。
      中年佣兵感觉十分受不了:“你还是找只变异蜘蛛咬你吧,行吗?”

      “一个星期,最多。”秋溢忽然道。

      “为什么?”

      “我还有比赛。”

      高桥疑问道:“他是位运动员?”
      “电子竞技运动员。”嘉伯莉娅说。

      “……哈!”高桥的表情好似恼羞成怒,像是听见“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起地球”这话是由民科而非阿基里德说出来的。8702年了,还有人歧视电竞选手。

      他直接站起身说:“算了,我先让人测试你们的体能。到底有多烂,也让我开开眼界。”

      医疗室里有许多先进的医疗器械,能提供翔实可靠的身体评估。除了基础体检,还有反应能力测试、应急状况模拟、药物耐受测试等等。
      秋溢正站在一台烤面包机似的机器里,按照指令,活动全身的肌肉群。

      高桥还有别的事务,面无表情地在单面玻璃窗外站了一会,就转身走了。他一米九的净身高,腿极长,肌肉极结实,嘉伯莉娅得小跑着跟上他:“我知道我的体能很弱了。他……他的素质怎么样?”

      高桥道:“肌肉群很弱,肱部主动肌甚至比拮抗肌还弱,关节不灵活,营养过剩却还有低血糖症。神经类药物耐受力可怕,所以还是个瘾君子?”

      嘉伯莉娅辩解了两句:“也许是体质问题,锻炼加强就好了!”
      她迅速想起了健身教练说过的话,拿出来卖弄:“而且非要练夸张的肌肉吗?力量足够不就行了?我的肌肉很小,但攀岩上我强过绝大多数的肌肉男!”

      高桥喷子似的回答:“听着!你朋友只要求了一周的时间训练,我甚至不能保证他不死——另外攀岩是攀岩,还要考虑本身重量的问题,肌肉是提供力量的纤维束,他没有足够的力量,武装越野能几公里?扛多少斤装备?没有充足的弹药,我还得拨个人保护他?!”

      “我可以!”嘉伯莉娅怒气冲冲地叫道。
      在游戏里就得反过来了,她心想。自己能被他不紧不慢地枪毙十次。

      高桥受够了她的纠缠,震声大吼,嗓门特有威慑力,撞得人的耳膜发闷:“曼图斯小姐!我同意你入队,是因为我现在人手不够!你的体能确实还行,靠烧钱去参加些儿童残障运动,什么高空跳伞、蹦极、溯溪……”

      “!”嘉伯莉娅脸色差点崩了。

      “但你离士兵素质差太远了,芭比公主!”高桥说了句讽刺,能让所有要强的女孩儿听着刺耳。
      他的话也像枪林弹雨一样咄咄逼人:“你横跨过非洲大草原,用猎/枪击杀过鬣狗,但你敢往人身上开枪吗?你知道如何潜伏如何配合,如何布置陷阱、随机应变?你能为等待战机忍耐多久,你能保持多长时间的冷静高效率思考,你最多受过多重的伤?”

      嘉伯莉娅脸色难堪,显然从未被人大声咆哮着斥责。但话糙理不糙,她忍耐了一会还是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训,既然只有一周时间?”

      高桥冷笑一声:“我会教他怎么用卫星电话报警!”

      嘉伯莉娅正色起来:“可是我们必须要带上他。”

      秋溢睁开眼,听到有人温和地说了声“好了”。
      医疗室宽敞明亮,留着平头的医生站在巨大的仪器前操作,他穿着黑上衣,花臂修长,更像个地下纹身师。

      “分析结果出来了。”医生很快转身回来,打开投影仪,他的身体素质报告浓缩成魔方似的方块,被他挨个抽出来展示数据,“你的神经反应速度很快,且灵活,但缺少某些反射,这一点可以培养。你对作用于中枢神经的药品,比如兴奋/剂、麻醉类、镇定类,都有较强耐受力,这倒是个别致的特点。”

      秋溢问道:“我需要训练多久?”

      医生看到他把魔方转过去,从背面抽出了力量类的内容。
      他挠挠头,好脾气地劝说:“嗯……如果你更重视这件事的话,我建议你放弃那个比赛。你起码需要训练三个月,才能跟上他们的行动。”

      “但是那边的人等不了。”秋溢轻而缓地说。

      医生只是基地的工作人员,无权接触机密。他又挠挠头,“那……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你不跟他们一起行动。你可以等在基地里,或者在飞机上跟机师一起,也许船上、潜艇里,做个后勤。这样既参加了行动,又没有危险。”

      “但是他们说必须要带上我。”秋溢解释,“他们说:‘不确定目标会不会配合,目标极有可能不信任我们,但又找不到和他关系更亲密的人。’如果没有必要带我行动,那我根本不用来。”

      医生无言以对了。

      屋内一时寂静,走廊上的声音穿过拐角,溜进开着一条门缝的医务室里:
      “激素呢?运动员激素?……”
      “哦,好极了!你想让你朋友死……”

      医生站起来打破寂静:“OK,我们还有一个模拟应急状况的测试,请你——”

      “激素是什么意思?”秋溢忽然问道。

      医生前去调试设备,调好了,手扶机器,严肃却又温和地看着这孩子。

      “有些药物可以达到优化训练的效果,”医生道,“比如有雄激素作用的药物,学名蛋白同化制剂。正面作用是短时间内强化体格、增肌、提升爆发力,但是副作用极大,我可以列一条长长的单子给你。”

      “希望你不要考虑这条馊主意,”他头也不抬地说,“我绝不会帮忙的。”

      ……

      基地里约有百来号人,其中七成都是工作人员。负责执行行动的只有十几个人,他们即是佣兵。

      并非塞琉克公司只有这些人马。法国马赛附属岛基地,只是塞琉克八个大军营和十几个小基地中的其中一个。他们不同于其他地方,高桥峙一的队伍专门负责欧洲的富豪生意。

      事实上,这岛上还有座度假村,典雅光阔如宫殿,用来招待造访的贵客们。还有大片划艇码头,好对外谎称这里是“私人划艇俱乐部”。

      卢松买下了这座岛,免费供高桥峙一的队伍使用。
      当然产权还在他自己手里。

      这一天,除了去帮意大利总统遮掩丑闻的成员,剩下的三位佣兵都聚在作战指挥室,开起了军事讲堂。

      嘉伯莉娅像还在剑桥念西语文学时一样,拿到了一大摞山高的资料。但那会她不用认真学习,她连进门都是靠的父亲伪冒钻营。
      纸张如雪花散落,下面的资料还厚得像雪崩。

      她的两位老师,都是人高马大,肌肉锁在防弹衣下面喷薄欲出,虬结的肌肉块和青筋像怪兽一样。嘉伯莉娅盯着他们的胸肌砸砸嘴——没忍住,而且那防弹衣设计得非常纤薄贴身,看起来……看起来……

      “资料需要你背过。”两位大胸老师说,“但实战会让你记得更牢。”

      走进武备室,打开冷光灯,按下开关,墙体裂开隆隆地滑出数十排柜,上面轻重武器俱全,制式枪支到各色榴/弹、炸/药、侦察武器等等。嘉伯莉娅看得目瞪口呆,被手把手教着,这回记得又快还娴熟。

      大胸男转头指向另一头,秋溢在那里跟着另一名老师:“那里是新型全自动化武器,但我们全都不适应这种电脑武器。你想看看吗?”

      “意念连接武器?”嘉伯莉娅顺口便道,“我和秋溢玩了好几箱。”

      佣兵吃了一惊:“难道你们已经植入芯片了?”

      嘉伯莉娅已经小女孩似的蹦过去,一掌掴上秋溢的肩膀,顺带大吼一声,成功吓到了他,这才转过头来笑嘻嘻道:“一次性的!我用的芯片枪,把芯片打在第3胸椎上面,24小时暂时连接,然后就自动从体外脱落。秋溢!你那个也快掉了吧?”

      “还有一点点效果。”秋溢把玩着枪,那把手/枪在他手里自动拉开保险,击锤弹开,撞针打在底火上,打出了空膛的轻响。
      当他放下枪时,嘉伯才意识到,那里面填装着射速863米/秒的7.62毫米口径子/弹。
      但不知为什么,没有发射。

      傍晚吃过晚饭,高桥把他们安排在旁边的酒店里。

      度假村修得穷奢极欲,乍看去只有一排排高柱子,日落割过棕榈树丛,像温泉蛋液,从紫罗兰色的天空淌过来。
      房间也是金碧辉煌,红蓝两色的马赛克贴满房间,璀璨夺目,羽毛大床和浴缸像云朵般柔软。
      从军营过来,一下子极有落差感。

      “我可不是好心。”他们下车时,高桥峙一搭着副驾驶座,“从基地到这有四公里,不准使用任何车辆;每天午晚餐只有一个小时,自己安排时间。”
      接着尾气一喷,扬长而去。此后每天早中晚,悠闲的贵客们都能看到两条“哼哧、哼哧”的身影。

      到了晚上,第一节格斗课开始。

      高桥脱下外套上场,面无表情地活动关节:“曼图斯小姐我来负责。”

      脚下踩着柔软的防滑垫,这间明亮的、置满健身器材的巨大空间,日落色的防静电材料铺满四周。秋溢走上去,场中还站着一个拉丁美裔男人。
      “我叫‘骁狼’,代号。”那佣兵大咧咧地说,“你日常训练就跟着我了!”

      秋溢还没说话,就听到嘉伯重重摔在地上、嘴里喷出一声“操!”的骂声。

      他脸色白了白,但还是往前盯着,没有退缩。

      “不露声色,我喜欢。”那佣兵笑出洁白的牙齿,忽然提拳上前,却是晃了个假动作,凌厉的一腿横扫让秋溢摔了个狗吃屎。
      他绕着摔倒的男孩,在秋溢挣扎起来的时候抓住他拎起来一拳直击肝部,人的肝部受击时,会出现短暂的身体障碍。
      佣兵没费多少力气就把他背锁在地上,感受到秋溢痉挛颤抖的挣扎,带着笑说:“记住这种羞辱感。接下来一周,你的目标就是从我手底下逃脱!”

      但他看到秋溢的侧脸后,淌满了汗水,不断张着嘴唇喘气嘶哑又竭力,有些意外:“有这么疼吗?”

      “起床!”一阵闹钟声急切尖锐,猛地把秋溢从睡梦中拽起来,耳边还回荡着队长昨晚的怒吼,“敢迟到就他妈挨揍!!!”

      “快滚!”好不容易结束上午的射击训练,队长又对着筋疲力竭的两人暴吼,“下午一点到基地!开始训练!背上30KG负重,go,go,go!!!”

      每次回到酒店,都是重重砸在床上,没多久就失去意识。秋溢和嘉伯莉娅两个精致富家小孩,硬是在第四天被队长捏着鼻子赶出训练室,拿高压水管喷了一通,喷掉了身上的臭气。

      这有什么办法呢?清水又洗不掉污垢。
      当天晚上,秋溢和嘉伯都在浴缸里泡水肥皂水,舒适地躺进去,然后一秒昏死。

      ……

      后来几天,秋溢频频往医疗室钻。他死皮赖脸地跟着那个医生,要了些能让肌肉放松的针剂,保证自己训练强度大还不会拉伤,那样就直接报废了。
      本来嘉伯莉娅每天揉着浑身酸痛的肌肉,龇牙咧嘴,战战兢兢思考,要不要向队长要求休息。但看他这么拼,她也不干了!
      两个人魔鬼训练的同时,还对磕兴奋/剂禁药!

      “用‘气球’吹出来的士兵!”名叫骁狼的佣兵,在餐厅吃饭时听说了这件事,跟高桥感慨道。

      “我们需要那个孩子,“高桥半晌才面无表情道,“由他们折腾吧。”

      他说的是That boy而非That kid,有性别指向。骁狼饶有兴趣地问:“怎么说?”

      高桥道:“他们给的资料里,我们的目标人物身份复杂,咱们老板抓他是为了情报,所以最好让他配合。”
      他示意了个眼神,骁狼便了然那小子还是个人质。

      高桥队长吃了口饭,鲨鱼似的迅速磨碎吞下,舔了舔尖牙喝口水,接着道:“我有一万种办法能抓到他再弄晕了带走,但是那样的行动方案,会让我们人手不够。‘锯齿’负伤了,就只有你我和‘电子眼’三个人,那个岛不小。”

      骁狼笑道:“那我知道了!——他需要再加强训练,突破极限!”

      高桥无情无谓道:“无所谓,他又没背景。……对了还是别太狠!他的射击成绩不错,也不是一无是处。”

      当天下午的格斗课,进展十分凶残,连被摔惯了的嘉伯莉娅都频频往这看。
      骁狼教过过手招,接着就实验在学生身上,其实都不是些大不了的招数,无外乎攻击鼻、眼、咽喉、太阳穴、下巴,以及颈部神经密集处、心窝和腹部没有护骨的地方、最阴毒的裆部。

      “学会利用自己身体坚硬处和攻击时的身体惯性,你的力量不够大,所以直面敌人的时候,记住你的策略是躲避和逃脱,再利用枪械或其他武器制胜。千万不要陷入近身战。”骁狼当然不知道秋溢只在游戏里是个近战高手,逗弄着他,抽冷子一掌横切在他喉结上,“看!感觉到了吗?利用你的反应速度,用‘快’凝聚爆发力!”

      咽喉部肌肉剧烈收缩,从食道深处抽上来强烈呕意,秋溢捂住脖子,好半天,嘴里满是血腥气。

      骁狼/友善地拍拍他,拎瓶水扔过去。

      “腿部攻击不适合你,需要柔韧;拳部攻击也不适合你,需要力量。”骁狼轻轻松松地示范了肘击、膝击、脚蹬,“配给你的军靴,鞋尖里会有加强陶瓷隔层,前踢或跺踩都是不错的选择。总之,善用杠杆原理——”

      他擒住秋溢的肩肘,稍使了点轻力。
      肱骨头和肩胛骨的关节脆弱,容易脱臼,后者骨头咔咔崩响,惨叫着跪了下去。

      骁狼又掰了掰他的手指,继续道:“这里很容易卸掉,只要对方没有防备。这叫锁肩,或者撕翅,很形象吧?再从后面扳折拧压对方的手指,能使对方快速屈服……嘿,真那么疼吗?”
      他保持了十秒钟,只是试试对方的耐力。再松手时,秋溢半边身子已经软滑下去,汗水倒滴,骁狼把他的脸掰过来,吃惊地发现他眼睛紧闭着。

      “……”

      “不要命了……是不是……”

      意识从遥远处赶来,声音从朦胧处浮现,秋溢的眼睛刚睁开一条缝,就被人从沙发椅上拽了下来。

      光影渐渐清晰,他看到了高桥峙一、嘉伯莉娅、一名不相熟的佣兵,脸皱成一团抹布的医生,和面前揪着他领子的、带着不可思议的滑稽表情的骁狼。

      军人嗓门就是响,张嘴喷了他一脸唾沫星子:“你用了什么东西?!”

      “怪不得他枪械成绩好得变态。”那佣兵说,秋溢认出来他是教他们武备使用的电子眼。

      “Fuck.”嘉伯莉娅也很震惊。

      医生缩在一边,支支吾吾搓手揉脸,眼神四处躲闪秋溢眯缝着眼的杀人目光。他这副肢体语言,也太像待宰的狗仔了。
      意念连接武器需要神经系统配合,有一种兴奋/剂,能让感觉成倍放大;但有时会用在刑讯逼供上,因为人的痛觉感受也会同时提升200%。
      起码他没被一求就给了类固醇激素药,也算遵守了职业道德。

      至于效果如何,有目共睹。秋溢的神经契合度本就很高,而药物让他直接远超阈值,打出近乎完美的成绩一点也不意外了。

      嘉伯莉娅感到太意外了——为什么她还是不够努力?!说到底,没病!

      秋溢垂下了头,动作很慢,好像很疲惫,或者很痛苦。
      骁狼看着他苍白的脸挨在自己的虎口旁,睫毛仿佛要落上去。

      他还看到了那斜长的眉鬓、内敛的眼皮,嘴唇掩藏在他的指关节下。错生幻觉,以为拳心被湿润的小毛刷子扫开了。佣兵一时走神,因为这近乎无奈的疲累表情。

      秋溢蓦地动了:抓住骁狼已经松了一半的拳头,向后一缩,用力一拽,直接从军装上衣里脱了出来。他翻腕扣住了骁狼的麻筋,扣得他哀嚎一声,冷冷道:“从你手底下逃脱,做到了。”

      秋溢已经逃开了三四米远,回头看过来;他脸上有汗,疼痛休克了也就十分钟,黑发丛乱,额头上密布的汗珠簇成水线,带着珠光蜿蜒下侧颌、胸膛,皮肤极白,仿佛融雪。
      那种耀眼之感难赋难比,像是航行在北冰洋上,迎面遇上一座淡水冰山,内外通透,被阳光照耀得像是巨大的射灯。

      他扬着眉,十足挑衅,又带着傲慢地看向骁狼手中那件湿透的军装上衣。

      看起来非常鲜活,非常男孩子气,又蜕变出了大剌剌的男人味。

      嘉伯莉娅掩面:“先把你身上的伤处理一下好吗?我,我看着头疼。”

      骁狼扔下衣服,伸手点了点他,做个口型道:饶不了你。

      “弄完了吗?”高桥队长等了一会,“走,我们去看看电竞运动员先生的训练成果。”

      ……

      意念连接最大的障碍,在于电磁干扰。

      人类在开发自己的大脑时,曾面临两个问题:把自己的脑活动变成电信号,或者把自己变成电子脑。
      人脑电波活动的频率在8~13Hz之间,这是正常节律;从昏睡到亢奋,成年人的脑电波的频率范围也在1~30Hz之内。

      而频率越高的电磁波能量越大,宇宙高能射线能穿透恒星内部。所以所有合格的的意念连接设备都会严格控制电波频率,以防人身体病变,大脑蛋白质被烧到变质,乃至引发癌症。

      但即使这样,也有许多人无法忍耐外来电磁波的干扰,接入意念连接设备后头晕呕吐、精神崩溃,身体机能紊乱。

      这是挑人的东西,和所有东西一样。

      很不幸,高桥队长手下没人能长时间耐受这种新型武器。秋溢在透明的实验室里落座,防止辐射外泄,对无辜人员产生干扰。嘉伯莉娅也在外观摩,她是唯二有极强耐受性的人,此刻趴在玻璃上、目不转睛。

      武器都被磁力黏在墙上。一排PG型号手/枪,秋溢看也没看地路过,手/枪展现不出足够的威力;路过一排AY型号的突击步/枪,他摘下来看了看,又漫不经心地放了回去。

      秋溢选了一把狙击/枪,举起来对准远靶,意念连接武器是没有扳机的,目光所动,枪口不间断地开火。靶面上像是被他的眼神冲击出黑洞洞的枪眼。

      “自动射击。”大家都道。

      秋溢扔下狙击/枪,转身在情景模拟训练系统上调了几下。头顶的天花板打开蜂巢般的空洞,涌出大股变速风,他换了手持型轻机枪,调整瞄准点,子/弹在风速的干扰下仍打烂了靶子。

      “哦,”大家又道,“参数参考。”

      机枪管回转极快,在地上“嘣嘣”弹动着,5千发的子弹转眼倾泻一空。它的理论射速是6千发每分,架在秋溢肩膀附近,简直像暴虐的活火山口,闪动的火光和颤抖的枪管将秋溢的脸也映衬得疯狂。

      实验室里只剩了硝烟,半晌,他们看到那条清瘦挺拔的身影爬了起来,又走到墙边选武器。

      “还能有什么?”大家七嘴八舌讨论,“我看过它内置电脑,连接过它,意念连接武器也是武器。”
      “只是省了扣扳机的时间,降低了误射的几率,对抗老式武器没有根本上的优势。”
      “它得把枪管里的子/弹变成导/弹才算……”

      嘉伯莉娅紧紧盯着里面,只有她还出奇的专注、冷静,仿佛跟里面的人共享着感觉。
      “不止这些。”她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他们。

      烟雾里满是金属碎屑和火/药颗粒,很快被排气设备抽走,玻璃里重新显现秋溢的身影。

      他从墙上收集武器,一挺重机/枪,几枚进攻型手/雷,把电磁干扰炸/弹放上,肩扛火箭炮拆下炮筒……最后并排放在地上。
      陈列开来,像进攻前的准备。
      威力最大的当然是火箭炮,但单兵装备不可能选它,太重了。而且弹药是单发的。

      他接下来做的事,让所有人都悚然一惊,慢慢的,吸气声此起彼伏。

      “这是在干嘛……?”

      “等等,老式武器也可以这样吧?”
      “除非你背得过所有武器的内部结构!”

      众所周知,拆弹有拆弹专家,制枪有军工专家,信息战有工程专家,而使用武器、跟武器磨合是士兵的事。传统意义上,大家彼此精细分工,士兵懂得怎么用就可以。

      没有人能兼顾所有方面。

      即使是最顶尖的军工专家,也不能像玩泥巴一样揉捏那些复杂的机械武器、精巧的杀人利器。

      秋溢拆开了所有武器,脸上毫无表情,显出了惊人的专注和稳定,零件几乎是像流水一样流到地上,又被娴熟地揉进部件里。随着他层层加装,那具400mm口径的火箭炮变成了怪物,大家都下意识地远离了玻璃墙边。
      最可怕的是他的速度,从二十秒拆开机枪链管,到十秒拆卸手/雷,半分钟挖出电磁干扰弹的核心,到组装到炮筒上,前后总计不过三分钟。速度太快了,部件令人眼花缭乱,动作令人难以置信,最后组装的武器令人毛骨悚然。
      极端的事物总是恐怖的,他仿佛在玩一件生下来就把玩的积木。

      嘉伯莉娅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脸在玻璃上映得扭曲,她不惊叹;当玻璃那边的浓重黑影笼罩过来,像末日副本里的凶残变异,她也不害怕。

      “别他妈指着老子们!”大家都躲得远远的,拿对讲机冲里面大喊,“把那个开了保险的玩意儿关掉!”
      高桥队长还保持着冷静:“训练用的弹药没杀伤力!”说着缓缓退到消防门边。

      电子眼注意到,只有嘉伯莉娅还站在那里,抱着手臂,嘴角若有若无一丝笑。他扯着破锣嗓门喊了一声:“这是什么魔术?!”

      “模块化。”她答道。

      嘉伯莉娅和玻璃墙里的秋溢对了眼,她冲他竖个大拇指,又翻过来倒个大拇指,撇撇嘴。秋溢又慢慢坐下来,将那毁天灭地的玩意儿搁在膝盖上,偏过头,揉了揉头发,头疼似的,轻吐一口气。

      “他只是理解了这些武器。”嘉伯莉娅终于转过头来,真诚作答,“就像……你理解了电脑的操作系统,就理解了图标;理解了硬件构造,就知道要定期清内存;理解了工作原理,就知道怎么改装它;理解了编程数学,就知道怎么调动资源编写指令;理解了芯片上的集成电路,你就能装配任何能运算的电子设备了。”

      “怎么理解?”骁狼追问,大家已经被唬弄得发不出声儿了,“里面还有教程不成!”

      “模块化信息嘛,就在内置电脑里。意念连接获取信息的速度,绝对不是看书能赶得上的。”

      嘉伯莉娅大谈获取信息的途径。她表示,阅读一份战术知识资料大全,首先要靠光,再靠光把图像送进眼睛、晶体颠倒图像、传入大脑、将信息分拣筛选、动用多块认知中心分析,苦苦背诵,需要时,再绞尽脑汁地回想……过程令人神共愤,苦不堪言。

      实在太过低效,拖了人类进步的后腿。

      电子眼一脸认真听讲,他对电竞再也没意见了,还主动问:“这是实战武器,你们为什么这么快就适应了?跟打游戏有没有关系,原理一样吗?”

      “打游戏……”她随手挠乱了头发,“那是游戏世界,游戏里的武器主要是参数。不过,本质都是理解。”

      秋溢坐在里面摸猫似的摸枪,看起来竟然点爱不释手。嘉伯莉娅决定代表大家采访他一下,拿着对讲机“喂喂”两声,他抬起头看声源处的喇叭。

      “帅哥,讲讲玩真枪什么感受?”嘉伯莉娅换了副甜美嗓音,跟个客服似的。

      秋溢终于笑了起来,“像个游戏。”

      ……

      最后几天,骁狼着重训练了负重越野,绕着海岸线跑步。
      他劝说秋溢加负荷:“按照行动安排,你极有可能是背着伤员往回跑的那个倒霉蛋!”

      秋溢二话不说,扛上背包就跑。

      他全副武装,在刺眼的日光里跑得汗流浃背。骁狼在后面跟着他,又冷不丁补充道:“也可能是死者!”

      “!”秋溢一脚差点摔了,脏话汹涌到嘴边。

      他见识过这帮老兵油子怎么骂人,他们也只有在骂人时讲话格外多。口若悬河的,像金刚鹦鹉,又像啄木鸟在笃笃笃地砸人脑壳。

      长期处于这种环境中没法不耳濡目染,而且战火也会烧到自己身上,狗屎也会扣到自己脸上——虐待新兵,天行有常。

      嘉伯莉娅来到这里,放下的底线比谁都多,再放一条也不算事,张口就骂回去;她文化底蕴好,讽刺艺术高,把自己骂成了个文化流氓。大家同台献技,恶毒得让人三尸乱跳。

      秋溢不行,真的不行。有几次骂到他头上,他张张嘴,一口气都鼓到舌底了,还是怎么都吐不出来,像有扇铁门挡着他。
      他只能选择武力威慑。火气上头了,猛地掏出枪来拍在桌上:“闭嘴!单挑!俄罗斯轮/盘/赌,来不来?!”
      “怕你?来啊!”大家群起吹逼,最后往往以打一架结束。

      但是打架也要离得餐桌远远的,打完了坐下继续吃。

      这天是第七天,他们跑完了最后一趟海岸越野。

      大家一起瘫倒在度假酒店前的人造珊瑚滩上,望着七天以来一模一样的晚霞夕阳。美得像个幻境。

      头顶还是冰盖似的深湛蓝,愈往下颜色愈暖,中天漂浮着一条条因背光而显得灰紫的云带。
      棕榈树高高的婆娑,叶丛处正是天上氤氲的水橙色,一路粉紫地浓下去,海平线割裂了一颗夕阳,残破得令人心碎。
      天空显出一种浩瀚的、融化似的彩虹色,像从少女的额发一路看到了熏红的面颊。

      不知是谁先提议的,他们把最后一顿晚饭搬到海滩上吃,燃起篝火,来场不嫖、不赌也不能喝酒的小狂欢。

      “……”秋溢躺了半天,不知想到了什么,挣扎着又要起来,“不行,我…再跑两圈。”

      嘉伯莉娅解下水壶掷他的头,劝说道:“跑个屁啊!”

      秋溢还是坚持要起来,没管她有气无力的“你自虐症啊你”。但剧烈运动后又彻底放松的肌肉不听使唤,他爬了两次,都腿软站不稳,又被骁狼扫倒了一次。

      “我要去训练。”秋溢终于克服了□□的虚弱,拾起背包就跑了。
      骁狼咒骂一句,只得也撒丫子跟上去。

      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地沿着怪石嶙峋的海岸线奔跑,最后后面的赶上了前面的,秋溢已经体力不足透支了,挣扎弱得像只软脚虾。骁狼从后面薅住他的衣服,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他掉头拖回去。
      “目标对你这么重要吗?”骁狼没回头。
      秋溢听不见。海风像引擎咆哮,带着流动的巨力撕扯人身,话音也被拽得断了线,他耳边鼓涨着都是风声。

      那海边正落下最后一轮巨大的夕阳。

      生长肌肉的过程,是肌肉受重物刺激后、肌肉纤维过度恢复和增生的过程,不仅要大重量负荷,还需要充沛的蛋白质饮食。
      秋溢和嘉伯两个新兵蛋子,在再加上药物的三管齐下之下,体型都有了变化。起码秋溢宅男一辈子,终于看到自己的腹肌了。

      他没有一刻松懈过,强推着自己的身体一路狂奔。

      他的心里藏着一团火烧的焦灼,滤过痛苦才会变淡。只是稀释掉灼痛感以后,慢慢地,纯净的焦急就像结晶一样荆棘丛生了。

      秋溢又用力握了握手,像要捏碎什么一样。

      夜幕降临,薄淡云雾像黑绉裙似的,妩媚地覆盖了海滩。他们在篝火盆里点燃了朝阳,就着烤肉、椒盐、茴香、鲜果和格瓦斯的碳酸气泡,伴着白衣的爵士乐队的歌声,享受暴风雨前的宁静。

      大概是明天要开拔了,嘉伯莉娅亢奋紧张,把代酒饮料代酒灌,逮住秋溢不停地聊天。

      秋溢被迫跟她重重碰了个杯,听她问:“嗨,秋溢!你回去了第一件事想干什么?”

      “我啊?”他无意识地笑了笑,“回去上课,打游戏……”

      “这么没激情的吗?”嘉伯莉娅道。
      “我的生活本来就很没意思啊。”秋溢道,“城市里的生活都很无趣。看电影,逛商场,吃甜品;在家里就睡觉,发呆,打游戏。”

      嘉伯莉娅从蓬乱的浓发里笑出一排白牙,饮料像金黄的阳光洒在膝盖上,“联系我,我带你坐船去阿根廷,看麦哲伦企鹅!”
      秋溢答了句“好”,然后叉了块肉给她。
      他没告诉她,他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答案,是一间公寓。

      他起身离开沙滩,顺着星光淋漓的海边走,热闹的烟气远去了,黑夜显得静美。秋溢从未如此累,又如此如释重负,抬头看向月亮,月亮也近在咫尺。

      一群海豚定期来要饭,拍出鲜亮的水花,故意惹人注意。人们便从海滩上下来,接过工作人员提供的活鱼和藻类,隔水抛过去。小孩子们格外开心,哇哇大叫着笑闹。

      万物都镶了毛边,自然界生机可爱,秋溢正傻笑着,忽然发现眼前重影。

      这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了。

      ……

      ……见鬼!嘉伯莉娅往软饮里掺酒!

      后来他不知为何,又晃回了海滩上。
      高桥队长还坐在那,一脸无聊,好像已经摆脱了低级趣味。骁狼不知所踪。电子眼正在发挥他的特长,用电子眼拍摄黑照。嘉伯莉娅正喝多了,在旁边那圈篝火旁发疯尬舞,估计每一张偷拍都“黑”得绝版。

      他眼前的细节被模糊了,世界不甚清醒,月亮踉踉跄跄。海浪翻新,星子全都最后绽放似的熊熊燃烧,化作火星砸向地平线。

      秋溢记得自己被嘉伯莉娅追着追问“你是处男吗?”,也记得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骁狼突然一下扑翻。

      秋溢记得融融的火光,闪动的人影。骁狼骑在他身上,故意撩他的头发,说:“这小子像个没吃够奶的娃儿。”

      佣兵满身肌肉,蜜光如油,晃动的火影把他强壮、诱人的身体烧红了、烧亮了、烧化了。

      当他蓄力的时候,肌肉充血鼓起,能让他变成一大块膨胀的海绵,顶着粒小脑袋。强壮成哥斯拉这样的,反而让人没安全感。

      沉重的热度压在秋溢胯上。身体密不透风,那种性的荷尔蒙气息密不透风。压进了他的身体,让一种异样的感觉渐渐升起。
      他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苏醒了。

      秋溢说不清楚,很难描述。究竟是一个从小缺失父爱的人对强壮男性的向往和模仿,还是极度缺少安全感而产生的对力量的渴慕……他想到了睡梦中拥抱的人,嘴唇亲吻额头的触觉。他想起了那间公寓,温暖,完整,令人心驰神往的安全。

      城市里的生活都很无趣,打游戏,吃饭,发呆。但在那里是不一样的,秋溢想。就像潜进了深海,生物在重力低的环境里,长得跟陆地上完全不同。
      他带给秋溢一处重力低的地方,生活很苦,又闷,但在那里可以浮上来。

      秋溢又想到了狭窄的楼道,沉闷的烟味,柯仰的嚣张劲儿,动作行云流水得像是任何危险都沾不上他……他突然顶膝把身上的男人重重踹了出去,着急忙慌地站起身,粗喘着气。

      “还有多少时间?”像是从噩梦里惊醒,他脑子里只剩了这一句话。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赛博之境(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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