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2078年（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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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njour, tres heureux de vous rencontrer.(您好，很高兴见到您。)”他语气温柔、吐字明晰，浓重粗粝的法语在他唇舌间变得像支挽歌。
这男子和佛尼卡行了贴面礼，面颊玉石一般，触手生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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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仰开着车进入A大美院，带着伪造证件，假装自己是校园音乐节的赞助商。
证件是他照着官网上的合照，抠图下来比着做的。
因为他那跑车，柯仰被校园保安怀疑地看了好几遭，可能以为他是个等吊的凯子，还笑嘻嘻地说“来这找姑娘不亏”。
柯仰懒得理他。美院学生颜值高，美院的颜值更高，他是抱着一种朝圣的心态来的。
带着种中年男人的畏惧感。
他一路经过了图书馆和大教学楼，雕塑陈列馆和美术馆，设计中心钢铁闪耀，一转眼又到了巨蛋般的音乐厅。隐约的光和乐声渗透而出，幽微难言。
建筑如艺术的符号，有些堆叠，有些散落，有些古朴典雅，有些璀璨辉煌，有些留白，有些虬结。校园很大，人影散落，透着空旷的孤独感，能将自我和灵魂放大到极致。
柯仰车速放慢，碾过松碎的沙石路面。仰望路两旁的繁密樱树，这里早春的樱花一定很美。
他经过食堂和活动社区，有咬着卷饼匆匆经过的学生，有不紧不慢提着饭盒的老师，单车掠过。
前两天拉里又来骚扰他了，话题无外乎那几个：“游戏打得好吗？”“钱拿到了吧？”
“催秋溢上线！”
秋溢真不开微博，怎么说都不开，他除了去打游戏别的什么也不干。星舰官方只好开了个账号，假装是他，但很快被识破了——网友要先爆照再说。
拉里也不想管这事。市场部组织了一支团队专门负责，掺合着各部门的人，鱼龙混杂，谁也不好过。但他们主创团队可以腾出手来好好打磨游戏了。
柯仰一开始是跟他们口头说好的，没写进合同里。但也不好耍赖，佛尼卡跟律师们能把他脸皮撕下来。
他有点无奈：“非得营业吗？营业对象又不配合。”
拉里声音呆板道：“硬抓着他营，给钱就要干活，天经地义。”
柯仰追问道：“给我都只七十万，给他多少？”
如今通货膨胀严重，把现在的七十万放到2018年，得打个半折。一年花销，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对于穷光棍是够用的。
拉里不是那凶恶商人，当即说了个数，把柯仰无语了好一阵子，道：“……王八蛋啊。”
五十万，更少。她可能觉得秋溢是个学生，没见过多少市面，但是开什么玩笑啊？A大美院一年的学费就赶得上这些钱。
拉里道：“她对青少年主要采取怀柔政策，不逼，不迫，公正，合理。逼迫是只对着我们的，公正合理是对着别人的。她是顶头上司，她是世界中心，她是所有人的甲方爸爸。”
柯仰道：“差不多得了。房贷还完了吗？”
柯仰趴在家里刷鉴料大赏群，用爬虫抓取Broxah和cp的关键词，果然搜出来一堆。不是他的错觉，秋溢真的有捆绑营业的经验。
但凡上个节目就被捆绑，秋溢体质真是清奇，在观众眼里一会是……，一会又是……。柯仰都不想说。
他还是喜欢那个游戏里干脆利索的杀神，多帅啊，独立又潇洒。干嘛要玷污他，成为一种于谁都无益的幻象？
他想起来那位女特效师，拿着份评估分析文件，“中正客观”地说秋溢这种偏激性格就得配一个人来平衡他，不能让他太疯了。
他长得就像一份礼物，一样商品。
柯仰抱着电脑翻了个身，枕着胳膊。他还看到了一个，是秋溢七八岁时参加的中日合作综艺，里面有个很帅的大叔明星，总是对他亲亲抱抱举高高。网友们疯狂吹捧，还格外喜爱“小Broxah愤怒拉扯大叔的脸，大叔宠溺微笑”的照片，“傲娇又可爱！想抱在怀里使劲亲他，再[R18内容]”。
柯仰抖了一下，有点恶心。
他飞快地给爬虫打了个补丁，传回群里，留下一片感谢声。
拉里还在说：“要么你去做法医，不用看甲方脸色。”
柯仰不耐烦道：“知道了！营业营业，我也得先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吧？”
拉里愕然：“知道这干嘛，你要搞真的？”
柯仰更懒得跟这不懂营销之人侈谈。
他叫了份沙拉和果汁，不情不愿地吃了，因为缺糖，心情愈坏。
第二天他就在这A大美院的校园里，百无聊赖，想要拿艺术气息熏陶一下自己，怎么着也得做个不让人讨厌的营业对象吧。
他在食堂附近看到秋溢了，这校园子没多少学生。那人海蓝衣服，夹着画板，喝了一大口奶茶，看得柯仰青筋乱跳。
男人不喝奶茶。柯仰坚定信念，气得捶了一拳方向盘。
“滴！！”跑车怒吼一声，吓跑了一堆学生。柯仰赶紧缩肩塌腰，飞快转去旁边的树荫里停下，紧挨着奶茶店，里面飘出的香气成功把他吸了进去。
店里的服务员趴在柜台上发信息，抬头看到柯仰的一瞬，就热情招呼：“您好想喝点什么？我们店的招牌有水果茶，现熬菠萝酱搭配新鲜水果；还有粉圆黑糖鲜奶，奶盖大吉岭，关西仙草汁冬瓜露……好嘞一杯冰水。”
她一面麻利干活，一面兴奋哼歌，长马尾一扫转过身来，将沾着水汽的杯子放在他面前，笑眯眯道：“如果您是第一次来A美，这里有校园地图哦，上面有最近的展。”
柯仰本来在看桌上的地图，闻言抬起头来，间谍毛病犯了：“你怎么知道我是第一次来？”
女孩笑容一僵。
他俩面面相觑，她不自然地在围裙上擦手，眼神乱躲，就在柯仰兴趣起来，要开句玩笑缓和气氛的时候。女孩深吸一口气凑过来，小声道：“可可？”
……见鬼！
柯仰迅速席卷了冰水和地图，夺门而逃，目前形势下他是不敢招惹自己的粉丝，万一又以讹传讹呢？！
柯仰狂打消息：“我现在在你们学校就是来逛逛但有人认出我了我倒是无所谓但你说你不喜欢营业……”
秋溢看着一长条没有标点的话，还在不断闪动冒字，他们用的是ThunderMessage，又叫“闪文”，发的消息只有十分钟留存时间，非常保护个人隐私。他队友真是个奇人。
柯仰：“我今天还开了那台破车你们学校的人应该不会误会吧我觉得我想多了。”
秋溢回道：“……我们学校的人早知道了。”
柯仰：“？？？”
柯仰：“什么叫早知道了？”
这里面有好几个问题——有多“早”，知道了“什么”，有“多少人”知道了“什么”啊？
秋溢低头发消息，他喝空了奶茶随手扔进垃圾箱，单手打字：“炒cp啊，他们又不是不玩游戏。我们学校人少，都互相认识，经常来调侃我。”
柯仰看他语气正常，就放下心来，不禁觉得他真是襟怀清诚，要换了他被炒过恋/童cp，一定天天杀人的妈。
然后另一个紧迫问题提上了日程。
秋溢：“你来我们学校干嘛？”
柯仰迟疑着想怎么解释，总觉得自己从一开始拍人照片、上官网扒人信息、进人cp群，以己度人，透着一股子猥琐劲儿。虽然没有违法犯罪，够不上侵犯隐私，更没有传播，但如今可是连微博故事的访客记录都要检查的时代。
柯仰很清楚，这是一种普遍的焦虑心态，因为现代社会越来越没有隐私了，你的生活永远有隙可入，永远能随时被人打断。社恐和御宅躲在家里逃避社会，也终究要想办法觅食，觅食就要去别人手里接过报酬或消费品。
保有一点点对自己隐私的控制权，中间秘而不宣的潜规则，你得尊重。
但柯仰跟秋溢接触几次，大概知道他对自己的态度，就打字道：“想来逛逛，如果你在的话就找你玩会儿。你忙就算了。”
他是实话实说。没想搞大新闻。
秋溢确实没多想，他不讨厌柯仰，也不觉得他跑来自己学校有什么不妥，腿在他身上。而且秋溢能听懂别人话音里的潜台词，也有敏锐的直觉，却不喜给人预设“潜台词”。用自己所想揣测别人，看到的总是自己。
秋溢很快回道：“你逛吧。我去做作业。”
打完了又琢磨自己有点拒绝的意思，补充了一句：“你想找我来就行。”
柯仰回个表情包，疯狂发散爱心那种的，看得秋溢笑了起来。
年轻人不喜废话，就收起手机，心想还好这是十分钟后就清空的聊天软件。
柯仰用半个小时就逛完了美院。
他与艺术格格不入，去校美术展里看了往届的优秀毕设，深刻感觉到艺术在他面前背过身，拒绝道：“滚粗。”
校美术馆里陈列了往届的优秀毕设，柯仰拿着介绍册，穿了一大片挂满针头和输液管的森林，衣服刮破了好几道。
他还担心得艾/滋病呢，谁知道这些搞艺术的给不给针头消毒？
接着又是看不懂的画和雕塑，凶神恶煞的巨幅油画，肢解破碎的痛苦人脸。馆后有某国际知名艺术家的“互动鬼片”展，更看得柯仰头疼，他赶紧走出来，呼吸一口世俗空气。
他逛去设计学院的教学楼，乍看窗明几净，走至走廊深处，许多工作室正“滋滋”拉锯，操作机床。柯仰经过时，不小心跟里面的人对了个眼。
大眼瞪小眼，美院生们扛着板材油漆，灰头土脸，活像搬砖的。
柯仰愣了很久，赶紧恭维了句“人民艺术家”，转身溜了。
正是下午，食堂都打烊，路过音乐厅，里面噼里啪啦地排练话剧，不让闲杂人等窥伺。
闲杂人等又回到奶茶店附近盘旋，体内戒糖因子和嗜糖因子疯狂打架。
他装作是找车，但车就敞亮地停在门口。
终于他一咬牙走向奶茶店，有人正从里面出来，和他撞了个正着，玻璃门差点拍扁他俩的脸。
柯仰一看又是他，骂道：“我/操，你不能叫个外卖吗？每次都在我面前买！”
秋溢嗤笑，将吸管插/进去，往他面前一递：“人生苦短，喝吧。”
柯仰盯着吸管看了一会，还是凑上去嘬了一大口，芋圆珍珠椰果青稞塞了一嘴，这家伙真有钱。他余光瞥到服务员正激动地举着手机，咔嚓，留下了一张没有转圜余地的照片。
好吧，校园爱情故事，也挺美的。
他跟着秋溢往前走，在后面喊道：“喂！去哪啊？带我一个……你还喝不喝？”
“你喝完了吗？”
柯仰不知道他说的哪个“喝完”，看了看杯子，还剩一大杯呢，“没有。”
秋溢拿过来撕开杯口，喝扎啤似的嘟嘟下咽。吸管被他扔了，于是柯仰就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喝完”了。
柯仰：“喝吧，长身体。……你衣服怎么脏了这么多？又去跟人抢展位打架了吗？这个我在行。”
秋溢突然停步，转过身来，顺便挡住了柯仰前进的方向，非常认真严肃地盯着他看。
他长眉浓秀，睫毛如绒，眼瞳清亮地盛着碎影，仿佛破云而出的晴空。阳光滤过枝叶交缠的指节，落到他脸上。
那是非常直接的美，直接地要蛊惑人心，让人不敢直视。
在如许的氛围下，秋溢开口问道：“那你……会电焊吗？”
他的表情还是很认真，说话也斟酌犹豫。柯仰被问了个直击灵魂的问题，没说出话来。
他们去了秋溢申请的工作间。
柯仰还没从“电焊”中回过神来，就被长相漂亮的电焊工给拐走了。他进了工作间的门，抬头一看，入目一座两米左右的钢铁雕塑。
那是浇铸出来的一片城寨，颓废的街区，柯仰想起来了，就是那流浪动物救助中心附近的工地。那里推倒了一大片贫民窟，一直有居民在那片楼上往上建设屋顶，叠楼架椽，遂成怪物。
这雕塑重现了巨大的人类窝巢，非常阴森可怖……赛博朋克。
钢筋铁骨之间是被驱赶的、挤压着的流浪动物们，四散奔逃，被钉死悬挂，流下淋淋的“血”。那都是用树脂和粘土捏出来的，上色勾须，有生动的情状。
——秋溢砰地关上门。
柯仰还在惊异地观瞻，突然眼前一黑，被扣了个巨大面具。
作者有话说第32章 2078年（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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