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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满地凌霄花不扫 ...

  •   郑姨娘哪里料到萧氏与沈蕴羲会这样针锋相对,场面一度不太好看。她的脸色再精彩,也架不住老太君的面色沉沉。只见老太君淡淡一扫,斥道:“下人们乱嚼舌根,哪个府里都有,只是当主子的还听信了这样的话,委实不应该。”

      旁人千百句话,也比不上老太君的这一句话来得管用。郑姨娘慌忙低首告罪,卑微道:“是……是妾身莽撞了……妾身也只是偶然听了一句,心中牵挂二小姐,这才……”

      萧氏眉睫凝了霜雪,嗓音是前所未有的冷冽:“方才郑姨娘的语气,叫我还以为是自己忘却了。既然是折柳轩的奴才们不懂事,便罚他们一个月月例。至于郑姨娘的陪房。”她看向老太君,“……她们都是郑府的人,儿媳不敢轻易处置,请老太君做主吧。”

      皮球又踢给老太君,老太君虽然面上不大光彩,但更厌烦郑姨娘的无事生非,因道:“什么郑府的人?既然入了沈府,便是沈府的奴才,没有出自郑家便高人一等的规矩。陪房都是郑姨娘跟前侍候的,也敢叫这些话传进去,更是可恶,不仅要罚,还要罚双倍。”

      “儿媳会吩咐下去。”萧氏颔首道,“没了两个月的嚼用,也叫她们记着以后看好自己的舌头。”

      看着郑姨娘郁郁不乐,沉寂许久的沈蕴舒上前解围,软语侬音:“说了这许久的话,祖母也累了,孙女新学了松骨舒筋的手艺,不如让孙女给您按一按吧。”

      老太君正在气头上,听她这话确实松快许多,便叹道:“这些个孙女里,果然是舒儿最懂事孝顺,有长姐风范。”

      萧氏皱眉欲回,却是沈蕴羲从容自若地起身给沈蕴舒让了最亲近老太君的位置,随然轻笑:“大姐姐最是恭顺贞静,怪不得那日去给贵妃姑姑拜寿,姑姑最钟爱大姐姐,独独赏了一柄玉如意呢!”

      说完这话,沈蕴羲眼见着沈蕴舒的笑容僵硬了。在衍国皇室之中,玉如意常常被用来结两姓之好,四王选妃亦必以玉如意表示对中选贵女的瞩目。然而以沈蕴舒的身份,这玉如意并不能给她带来万人之上的荣耀,不过是掐断了她曾经的奢望罢了。

      “娘娘疼惜舒儿,是舒儿的福气。”老太君徐徐道,“今日娘娘派人来说,请了一位宫中嬷嬷来教导舒儿规矩。从今日起,一直到九月份,舒儿便好好跟着嬷嬷学习吧。”

      “孙女知道了。”

      萧氏如何能听不懂这话的深意,便陪笑道:“宫中嬷嬷来教导舒姐儿是好事,出去说起来也是脸面。依儿媳看,索性叫安姐儿和宁姐儿都跟着学学,便是以后论亲出嫁,婆家也不敢轻视。”

      老太君自然允准,只是疑惑她没有说沈蕴羲,萧氏忙道:“羲儿有齐嬷嬷教规矩也足够了。这人太多了,也怕贵妃娘娘派来的嬷嬷劳累。”

      老太君这才按下不提,只是嘱咐沈蕴舒等人务必“好好学习,举止有礼”,不可叫嬷嬷看了笑话,三人自是满口答应。沈蕴羲冷眼看着,只不知道嬷嬷会不会看不上小家碧玉的气度。

      离开凝寿院,沈蕴羲径自回了羲和院休息,时已近晚膳,二等丫鬟纯月先迎了出来。沈蕴羲自己解了外罩的披风,在小花厅的红木脚踏坐了。一整天摆着笑脸对人,实在累得慌,感觉肌肉都僵硬了。

      小丫鬟玉芮端了茶水上来,令功并不接过,只是皱皱眉道:“都要用晚膳了,怎么倒送了枫露茶来?二小姐肠胃弱,快换热热的莲子红枣羹来。”

      玉芮连忙告罪出去,转身纯花又进来问:“小厨房已准备好了晚膳,二小姐想摆在哪里?”

      “便在东暖阁里吧,暮春时节,倒觉得有些冷了。”沈蕴羲整了整发髻,顺手将一支略重的累金凤发钿摘下,“今日寿宴上用得油腻,捡些清淡可口的进吧。”

      略用了些红枣莲子羹,浣手擦脸毕,沈蕴羲方去了暖阁,里面已经燃了一盆暗红色的碳火在窗下,去除潮湿的水汽。令言去一一掀开了菜品上的瓷盖,娓娓道来:“二小姐最近胃口不好,晚膳又一贯不爱荤腥之物,所以奴婢备了糖醋荷藕一品、上汤笋片一品,都是开胃的。这品三鲜龙凤球虽是荤菜,但奴婢着意少放了菜籽油,二小姐尝一尝也无妨。时鲜蔬菜都是早间庄子上刚送来,脆嫩爽口,龙井竹荪补气养阴,清热利湿,给二小姐养身最好。”

      这一长串菜名说完,令言依旧脸不红气不喘,便是为了她精心下厨的辛苦,沈蕴羲也不能不每样都动一动——虽说大半她听都没听过。沈蕴羲的晚膳在精不在多,未必都是如何名贵的珍馐,但总比万寿节的宫宴更合口味。

      寂然饭毕,沈蕴羲接过一杯“珠兰大方”漱了口,早又望见齐嬷嬷站在门外廊下,忙命她进来,“嬷嬷怎的这早晚来了,是有什么事?”

      齐嬷嬷进来问了好,手里还捧着一个天青色包裹,“二小姐,这是方才清欢院的珊瑚送来的,说是夫人昔年学射箭时用过的一些护身之物。二小姐要随十皇子学骑射,这些东西是必不可少的。”

      沈蕴羲冷不丁叫人提起这茬儿,不由得头痛,无奈只能笑道:“叫母亲费心了。令容,你去单独收起来放着。”

      “夫人还说,虽是皇亲,二小姐对十皇子还是要遵循师生之礼,备好束脩,明日着人送去云霄殿。”齐嬷嬷看沈蕴羲有些疑惑,便耐心地解释道:“皇族拜师的规矩,是四坛美酒加上束脩六礼,六礼是指肉干、芹菜、龙眼、莲子、红枣、红豆,稍后老奴会去为二小姐准备妥当,二小姐不必担心。”

      沈蕴羲仔细听完,犹不放心,“旁的也就罢了,这美酒该用什么?总不是状元红吧?我虽是拜师,但也不是为着考状元的,竹叶青、秋露白听着不讨口彩,似乎也不大合适。”

      齐嬷嬷闻之呵呵一笑,道:“二小姐怎么忘了青梅酒?如今正是青梅入酒的时节,昨日吴管家就亲送了不少青梅酒过来,也是现成。”

      沈蕴羲眼前一亮,轻笑道:“所谓青梅煮酒论英雄,送给十皇子倒也合宜。那就有劳嬷嬷取四坛新酿的青梅酒吧,酸甜而不醉人,亦不会误事。”

      于是第二日一早,齐嬷嬷亲自领着小厮带上青梅酒与束脩六礼进了宫,并奉上沈府的拜师贴——除了礼数,亦是向众人言明沈蕴羲和萧子胤并无其他瓜葛,免得名声受损,当然人家信不信就两说了。齐嬷嬷回来时,也带来了萧子胤的回礼和讯息,定下每三日一次教习。

      他的礼物是一张适合女子的轻弓,长不过三尺,用上等柘木雕琢而成,漆成夺目的赤红,上以银丝勾勒出凤尾的纹路,精致而耀眼。沈蕴羲怕有不妥,问过了萧氏才敢安心收下。

      她这里苦哈哈,她大哥沈容衡倒是过得无比惬意——盖因衡汉院的世子夫人唐氏于五月初十生下了侯府嫡长孙。沈家上下连摆了三天流水席,庆贺弄璋之喜。沈擎为孙儿取名沈丞颢,更是去佛寺里供了九九八十一日的佛前海灯。

      新升级的姑姑沈蕴羲不能没有表示,闷在房间里五六天,拆了缝缝了拆,才总算绣出件好看的方胜如意肚兜送过去——她也是刚刚知晓,正主儿什么都好,就是没给她留下点儿出色的女红。

      时光悠悠一宕,便到了晋阳六月天的绮丽浮华,沈蕴羲也正式告别了羲和院安逸的小日子,带上令德四人迈进学(zi)习(tao)骑(ku)射(chi)的崭新生活。梅子时节,惠风和畅,沈聆欢换上一身令德精心缝制的雨过天青色简约劲装,墨色长发绾成一个半公子髻,叫沈容衡亲自护送到宫门口。

      临出门,令言看沈蕴羲把玩着一柄和田玉箫犹豫不决,不由得问道:“二小姐去学射猎,为何要带上箫呢?”

      她倒是不想带,可想来想去萧子胤似乎都不是能善罢甘休的人,万一触发了他的毒舌buff,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沈蕴羲将箫递给令言收好,只是叹气:“还是带上吧——不过是个小玩意儿,又能如何。”

      从华巷至朱雀门不过是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为着是女眷,马车赶得不快,约摸巳时前后才到了宫门口。彼时已有云霄殿的总管内监在门口迎候,沈蕴羲便道:“大哥就送到这里吧,没有圣旨,进去也不方便。”

      “羲儿,到了宫里处处都要小心,申时之前我就来接你。”沈容衡并不放心,再三嘱咐道,“以后也就罢了,可以去贵妃姑姑处,今日的午膳你须在云霄殿,务必多加小心,悄悄用银针验过才可……”

      “大哥放心,齐嬷嬷都备下了。”沈蕴羲给他一个泰然的眼神,舒然轻笑:“大哥再耽搁,可叫宫里的人看笑话去了。”

      如是再三,沈容衡才扶着妹妹的手下了马车,一步三回头地家去了。沈蕴羲提步盈盈上前,那总管打了个千儿,满脸堆笑道:“沈小姐万安。咱家是云霄殿的总管金多福,在此恭候小姐多时了,还请小姐移步云霄殿。”

      “有劳金总管。”

      衍国皇宫的布局呈对称分布,诸位皇子的殿宇按照排行分属东西两宫,靠近朱雀门的方向,又称外宫,与后妃所居的内廷后宫被一条横贯东西的御河相隔,以示内外有别,只在中间有一座拱桥相连,名曰越虹,是高祖皇帝亲自取名并篆书于其上。

      云霄殿位于西宫正中,地界儿还算十分宽敞,今日正门大开,金多福直接将她领到后殿的靶场,便停住脚步,“前边儿就不是咱家能进去的了,二小姐莫怪。”

      沈蕴羲略一颔首,内监不能进,想来是有侍卫在后头伺候,便示意令德递上一枚小小的荷包,“金总管一路辛苦,这点子心意请总管喝茶,往后还望总管多多照应。”

      一来一往都是袖里交易,金多福一摸荷包扁扁的无硬物,便知道是银票,遂不着痕迹的收下,笑容满面:“小姐多礼了。殿下吩咐了,以后但凡是小姐过来,里头只让宫女嬷嬷们伺候,小姐不必担心有人冲撞。午膳摆在安妃娘娘的罗敷宫,近午会有人来通传。”

      这萧子胤办事儿还挺地道,在安妃宫中用膳确实比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强些,说出去也不算违了规矩。沈蕴羲心中如是想着,便点点头进去,里面已经有两个宫女候着领路。行了半射之地,入目便是一丛开得正艳的凌霄花,灼灼欲燃,沈蕴羲不由得驻足一望,下意识吟道:“拚把长缨縻落月,乱飘丹粉染晴霞。”

      “沈家嫡女,果然腹有诗书。”

      有清凌凌的男声朗朗而来,沈聆欢骤然回神,便见着同样一袭象牙色劲装挎玄黑长弓的青年已在三步之外站定。沈蕴羲连忙屈膝行礼如仪,“臣女拜见十皇子,愿殿下长乐无极。”

      “沈小姐不必多礼。”萧子胤虚扶一把,露出修长白皙却带着深茧的手掌,显然是拉弓多年的缘故。他瞥一眼炽烈怒放的花朵,带了几分戏谑:“与阆风先生同朝的陆放翁写凌霄的诗便不少,怎么沈小姐偏偏念了这句无甚名气的《咏凌霄花》?莫不是一时想不起来?”

      ——果然夸人不能夸太早,萧子胤办事儿再地道,也不能改变他的这张嘴不怎么地道的事实。

      沈蕴羲勾唇浅笑,从善如流:“臣女读诗,从不看名气与否。放翁才华横溢,有中兴四大诗人之称,然其此生最爱非是凌霄,而是梅花,亦曾有‘阅尽千葩百卉春,此花风味独清真’之句。可见虽一时吟诵,在其心中,凌霄也不过是那千葩百卉之一罢了。阆风先生才不及放翁,这句诗倒是形容得尽了,读来应时应景。”她顿了顿,目光忽落在萧子胤之身,“不过一句诗,臣女信口胡说,还望殿下勿怪。”

      “咦——沈小姐伶牙俐齿,哪里是信口胡说呢?”萧子胤拖了长音道,与其说是赞叹,更不如说是不屑。

      “殿下过奖。”沈蕴羲笑意深柔,轻音婉转——管你是不是真得夸奖呢?反正我就是这样理解喽?“臣女贪看凌霄,竟忘记是来学习骑射之术。看殿下的装束,今日便是由射箭而始了?”

      萧子胤好奇又气恼地看了她须臾,方轻咳一声道:“不错。骑射之本质,还是要射中目标,所以学射箭才是基础。你先在一旁疏松筋骨,我来为你演示一次,等周身血脉热络起来,便可以尝试拉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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