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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此恨不关风与月 ...

  •   怎么说呢,难怪老太君不喜欢皇室,总归是有原因的。没人会喜欢这样一群能随时决定自己命运的人,除非自己也成为他们的一员。

      上次给沈贵妃贺寿归来,她才听萧氏说起。原来沈贵妃小沈擎十岁,沈老将军战死时她还是个不满周岁的襁褓婴儿。自幼失了父亲,老太君便对她万分怜惜,精心教养,本以为可以将她许嫁回郑家,重结两姓之好,以弥补昔年不能娶内侄女为妇之憾。而沈贵妃素有贤才,温婉静美,也很是让老太君骄傲。

      老太君本想多留沈贵妃几年,加上人选已经看定,便是一位考中进士的侄儿,也就不急着为沈贵妃议亲,实则两家私底下都是通了气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沈贵妃及笄之年,当今玄帝一道圣旨送达了高阳侯府,选了沈挚入宫中为妃。老太君当即气得起不来床,差点一命呜呼。

      但话说回来,谁能违抗皇上的旨意呢?玄帝的理由也很充分。他嫁了个妹妹给高阳侯,高阳侯也该送个妹妹给自己,亲上加亲,这方叫秦(liu)晋(mang)之(luo)好(ji)。

      强忍着不去弑君,沈蕴羲整顿衣裳起身,微敛笑意,垂首至帝后驾前,庄重下拜,勉力使自己不去看那一排锦衣华服容貌各异的男人们齐刷刷地向她投来的探寻目光,嗯,都是大白菜,大白菜。

      “羲儿啊,你说说看,可有什么愿望想要达成的?你说出来,舅舅舅母为你做主。”玄帝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可那眼底总有一股阴霾挥之不去。

      不知道是不是黜罗可汗的缘故,玄帝的心情变得不是很好,想来东海王也没能给他想出个合适的解决办法。既然如此,如果她也把愿望保留下来似乎就有些扫兴了,毕竟在皇帝的寿辰上,所谓达成愿望其实也只是取悦皇帝的一个法子罢了。

      可是提什么愿望呢?她似乎也并不缺什么东西,提姻缘又太早。

      一瞬的迟疑,沈蕴羲眼角余光便看见东海王带着格外灿烂的笑容瞧着自己,耳边忽然想起他的问话:表妹出身将门,未知是否也于骑射上有所涉猎?

      她心念一动,遂仰头望向元嘉帝粲然笑道:“启禀舅舅,方才羲儿参加比试,发觉于骑射两门一窍不通。家中祖母、母亲怜惜羲儿,不忍羲儿修习。但羲儿出身将门,深觉有愧于父祖,所以请舅舅舅母允准羲儿学习骑射之术。”

      “只是想学骑射?如此而已?”玄帝微微诧异,转而又似想起来什么事,向萧氏道:“朕记得,当年皇妹于骑射上颇有心得,不亚于木兰红玉再世,怎么竟不曾教给欢儿?”

      “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臣妹嫁为人妇,多年不跨雕鞍、不挽弓弦,混忘却了。”萧氏淡淡道,瞥了一眼女儿,“骑射本非小女儿家所学之技,是羲儿太胡闹了,皇兄不必理会。”

      沈蕴羲闻之连忙叩首,诚惶诚恐:“羲儿胡闹,请舅舅恕罪。”

      “这算什么,我衍国的红颜自来不输须眉男儿,且律法亦不限女子为官。羲儿是怀化将军的女儿,学学骑射是情理之中。”玄帝摆了摆手,若有所思:“记得当初皇妹的箭术还是朕教的……嗯,子胤!”

      沈蕴羲眉心一颤,转眼已见左后方有一着淡金七彩麒麟袍的青年倏然起身离席,走到自己身旁撩起衣摆,砰然下跪,行礼如仪,“儿臣在。”

      待看清了他的面容,沈蕴羲更是心中大骇:眼前的,正是点妆宴那日的漂亮男人!原是她疏忽了,早知十皇子萧子胤骑射最佳,竟未将他与那漂亮男人联系在一起,失策,失策!

      她慌忙看向正上方,只见玄帝果然吐露出让她避之不及的话来:“子胤是你几个表哥里骑射功夫最好的,朕准你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到你十表哥宫里学习骑射,不必再另行请旨。子胤,你要尽心教习,不准欺负羲儿,你可听清楚了?”

      这口气并不是在询问沈蕴羲的意思,而已经是告知。深觉自己被拐到阴沟里的沈蕴羲怔愣地看着萧子胤弓手拜道:“儿臣遵旨,必定好生教导沈家表妹。”他着重了“好生教导”四字,颔首的一瞬,沈蕴羲还能看到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隐隐有异样的光彩浮动。

      这可是十皇子,十四个皇子里最机敏善辩,自带毒舌属性的十皇子!就在一个时辰前,他还因为自己而射空箭靶失了颜面,从而弃赛。沈蕴羲深深怀疑这个十皇子会记仇,这也意味着她以后的学骑射的日子可能不会太好过。

      “怎么了羲儿,不愿意么?”看她吃瘪,玄帝笑得越发像只老狐狸,两眼眯成了一条缝儿,都忘了方才的不悦,“你十表哥怎么说也是得过七宝鞍和捍天弓的,一定能教好你。”

      “羲儿……羲儿只是担心自己太过愚钝,天资不足,学习缓慢,从而恼了十表哥。再者,十表哥还要忙于政务,未必能有空闲。”沈蕴羲迫使自己脸上笑嘻嘻心里mmp地回视过去,用了无数个贬义词形容自己,顺便给萧氏使了个求救的手势。

      萧氏尽收眼底,亦道:“羲儿只是初学,哪里就劳动十皇子亲自来教了。皇兄随便指个宫中教习师傅给她也就是了。”

      “正因为是初学,更应该打好基础。再说了,羲儿是朕的外甥女,金枝玉叶,怎么能让那些粗鲁人来教呢!”玄帝拉长了声音,“子胤与羲儿是表兄妹,教习起来免了许多麻烦。政务再繁忙,也不差这点子时辰。就这么定了,子胤,快扶欢儿起来吧,她年纪轻轻,皮肉娇贵,跪了这么久也不怕累着。”

      “实在不必……”

      沈蕴羲正欲拒绝,白皙修长的手掌已经裹挟着不属于自己的温凉气息搭上了手臂,然后微微施力半强迫般地将她搀起。与此同时,周围尤其是左边的皇子席上传来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无非是在猜测,玄帝许是有意将沈蕴羲指给萧子胤。这不仅仅是一桩皇家婚事,其背后更有可能代表着皇上对萧子胤或者其支持的北海王的青睐。

      她低头腹诽:下回还是穿个女帝吧,如果有下回的话。

      正主儿对萧子胤的记忆并不多,仅限于风闻,所以沈蕴羲也很好奇这个牙尖嘴利的男人舌战群儒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当然也就止于好奇,她宁可一辈子都没机会知道。肤白胜雪色若春花的漂亮男人都是有毒的,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下次进宫时带上箫。”互相施礼拜别的瞬间,沈蕴羲听见萧子胤略带了两分威胁的声音,器乐场一事心照不宣。

      “臣女,记下了。”沈蕴羲挑眉浅笑,回敬他十二分的尔雅端庄——端庄端庄,不就是“端”着做派去“装”么,没人会比一个死去活来一次的人更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萧子胤轻皱的眉头令她不禁腹诽:难不成是想让她跟玛丽苏小说里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才叫正常么?

      互施一礼,各自归座。沈蕴羲坦坦荡荡目视前方,再一次尽力说服自己,那些四面八方看向自己的形形色色的眼神都是大白菜,可一声声的议论仍是不可避免地入了她的耳。

      萧氏亦带着一抹忧色握住她的手,低声道:“羲儿,今日……罢了,皇上只是说让十皇子教你骑射,并没有说别的,你才十三,皇上就算有心也要等到及笄之年,这中间还不知道多少变数呢。”

      “母亲,羲儿会小心谨慎。”沈蕴羲悄声道,却有些不放心,“只是羲儿以后要去殿下宫里,会否有些不妥……”

      “这倒无妨。咱们衍国的规矩虽然拘谨,可宫里有的是奴才,十皇子又是你表哥,也不算是与外男独处。”萧氏安慰她,“但你还是要谨言慎行,我会让你大哥来接送你。这宫里不比家中,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你要万事小心,如非万不得已,那些后宫娘娘们的寝宫不要进……太后娘娘的寿安宫也一样。”

      “羲儿记下了。”难不成真得像她猜的那样,太后对萧氏有何不满?

      因为这个小插曲,寿宴结束得有些虎头蛇尾。上座的皇后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那些贵女们看着她的眼神也格外微妙起来。

      宴罢回府,沈容衡跟着沈擎去书房议事,萧氏与沈蕴羲则是陪着老太君回了凝寿院。彼时郑姨娘与几位小姐们也都在座,候着给老太君请安问好。

      老太君斜倚在紫藤长椅上,沈蕴羲随萧氏在近前,沈蕴舒等人自是往后排去。独独郑姨娘却抢了大丫鬟水月的活计,半跪在长椅前用小玉锤给老太君疏散筋骨,时不时还说个笑话讨老太君开心。这样闲言碎语片刻,郑氏才说到了正题,让老太君说一说今日在宫中的见闻。

      老太君不疑有他,便将寿宴上的事说了不少,又想起玄帝的话,便意有所指道:“向远侯府的太夫人还说,今日皇上有意为羲儿指一位皇子,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其实凭羲儿这样的家世容貌,最少也该是做皇子正妃,配给旁人可不是委屈了?”

      言外之意,是抱怨萧氏当时就拒绝了皇上,挡住了这一场富贵荣耀。她的心思里,如果沈蕴羲嫁给皇子或者四王之一,意味着来日极有可能成为衍国的皇后,那沈家的身价,就远非此时此刻可以相提并论了。

      唯独这件事,萧氏不肯屈从,听了老太君这话也只是淡淡含笑:“羲儿还小,说这些为时尚早。况且诸位皇子大多已经成年,总不能叫皇子们等上三五年,没有这样的情理。”

      老太君犹不甘心,续道:“皇子年长于欢儿,便先娶了侧妃庶妃又何妨?正妃的位置总归是羲儿的。再者,北海王、十二皇子都与羲儿年纪相仿,尤其北海王,又是……”

      “四位王爷的婚事都是皇上做主,即便是贵妃娘娘有心,亦不能插手。十二皇子则是皇后嫡子,婚事更不能轻率。”萧氏勉力将道理掰碎了说给老太君,笑容已经僵硬,“羲儿的婚事本来也是要皇上做主,咱们也强求不得。夫君位高权重,更是将此事放在心上呢,绝不会委屈了羲儿。”

      老太君瞪大了眼睛,一时哑了火,半晌才咳嗽着叹息:“唉,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老婆子的话不中用了。罢了,你们当爹娘的拿主意吧,只是不要委屈了我的羲儿。”

      好一招倚老卖老!

      沈蕴羲眸底一寒,刚想说点什么缓和,便听见郑姨娘矫揉的声线:“夫人毕竟是郡主,身份尊贵,对二小姐的婚事有什么私心也无可厚非。只是老太君心疼二小姐,夫人也不必这样正儿八经的驳回,伤了老太君的心。”

      郑姨娘这娇滴滴的小动静儿,是把沈蕴羲恶心了个十成十。若是寻常她挑拨几句,萧氏定然是不会理睬的,只是今日沈蕴羲也在,她这样的话,只怕会让老太君对沈蕴羲生了不满。

      疼惜女儿的萧氏自是不肯轻易饶过,转而却见沈蕴羲羞赧般伏在老太君膝上,气鼓鼓道:“祖母,羲儿不依:羲儿还小呢,母亲就开始跟您操心欢儿的婚事,还当着妾室和姐姐妹妹们的面说出来,她们都该笑话羲儿了。”

      这“妾室”二字,沈聆欢是加重了语气说的,为的就是提醒郑姨娘她的身份还不足以插口嫡女的婚事,哪怕只是随便过问一句。她本意还要加一句庶姐庶妹,转念一想算了,没必要一次性把人得罪完了。老太君咯咯一笑舒了心气,抚摸着沈蕴羲的脸颊冲萧氏道:“羲儿素来不扭扭捏捏,如今倒知道害羞了。”

      萧氏顺着陪笑,凑趣道:“可不是么?其实自家孩儿的婚事,老太君放在明面上说,一者孩子害羞,二者……”她平和而自带锋刃的目光在郑姨娘与沈蕴舒等人之间逡巡一个来回,“……若是叫不懂事儿的传扬出去,只怕外边笑话,高阳侯府唯一的嫡女难不成还愁嫁了?”

      唯一!嫡女!这两个词就像两座难以撼动大山一样,压在沈蕴舒等人心上。那是今生今世无法跨越的界限,轻轻一碰,都是蚀骨的痛。

      郑姨娘顿时脸色煞白,强撑着不服气,撇撇嘴嘟囔道:“在眼前的都是自家人,夫人也太多虑了,谁敢乱传什么闲话呢?何况这府里谁人不知道,夫人心里早已有了人选,就是向远侯家的秦世子,只打量着老太君不知道罢了。”

      向远侯府是外戚,与沈擎又曾一同征战西辽,世子秦修文之母昔年也曾为萧氏伴读,这些年来两府里走动得还算频繁,秦家的确动过这样的心思,只是萧氏未曾搭过腔。

      沈蕴羲瞥一眼脸色苍白的沈蕴舒,只觉得头大:能别拿这个文武双全的秦世子来恶心她了吗?就让他跟沈蕴舒两情相悦终成眷属去吧!

      可是再没有边际的事,叫郑姨娘的嘴一提,也似乎像模像样了。果然老太君面色一滞,疑惑道:“秦世子?真有此事?”

      “怎会?”萧氏娥眉一扬,臻首轻摇:“府里无人不知?郑姨娘这话说得轻巧,可难不成是不将我算在府中了?说我有意与向远侯府结亲,怎么府中人尽皆知的事儿,偏偏我却不知道?也是,郑姨娘没去点妆宴,否则便知秦世子已被庆安王妃定下了。”

      “姨娘一向耳聪目明,听得闲言碎语也多些。”沈蕴羲冷冷一瞥,“姨娘身在折柳轩,想来是听折柳轩的丫鬟婆子们说的了。在咱们沈府,奴才在背地里污蔑主子声誉是个什么罪名,姨娘可清楚?不如姨娘列个名帖出来,让母亲一一料理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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