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将军角弓不得控 ...

  •   之后又有几个贵女上场,借此,沈蕴羲有幸提前认识了未来的二嫂张灵,那果然是个温文尔雅、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才女,配沈容律是绰绰有余的。可惜她尚未见过沈容律,实不知这个庶出二哥的德行——别学了沈蕴舒就好。

      听她横笛吹奏一曲《姑苏行》,沈蕴羲只觉自己也到了那晨雾依稀、楼台亭阁、小桥流水的姑苏园林一般,由衷赞叹不已。两人厮见交谈过,张灵方得知这是未来小姑,未免生了几分羞涩,沈蕴羲看后不觉好笑。

      但愿来日她见了亲小姑子沈蕴舒,不会失望。

      眼看与自己身份相当的几个侯府嫡女都表演过了,沈蕴羲没压轴的心思,便也欠身上前站在合欢树下,微施一礼,方执起紫玉箫在唇边,吐气如兰。缠绵悱恻的箫音缓缓倾泻如静水流深,潺潺涴涴,是为《浔阳夜月》也。

      箫曲大多受箫之本身所限,格律哀婉,于皇帝寿宴上吹奏起来并不合适,因此沈蕴羲选了此曲的第一段江楼钟鼓,极现夕阳映江面、熏风拂涟漪的山水迤逦之景。箫音曼曼,清影袅袅,她周身有重重花影随风摇落,倏忽间层台遍红,曲水流香。

      曲终,吹箫人去,听箫人痴,众人一时忘了喝彩,只是沉浸在两岸青山叠翠花枝弄影、水面波心荡月桨橹添声的江南水乡之境,无法自拔。

      “沈妹妹这一曲真是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嗯?沈妹妹呢?”周静姝总算回过神来,刚想称赞起来,四下里却不见沈蕴羲的身影,唯余一把紫玉箫挂在一枝合欢上,轻轻摇曳。

      “方才沈二小姐似乎往射箭场去了。”张灵的一个侍女小声道,也不是十分确定。

      “罢了,咱们也该去联句场看看了。”张灵温和道,她大约也能猜出沈蕴羲离开的理由,冲周静姝微微颔首,“周妹妹请。”

      周静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一瞬,唇角勾起一丝不可告人的姽婳笑容。

      清辉园正南的一方树木葱茏、碧草如茵之处,因为地面空旷、视野明朗而被选为射箭场地,十个打造簇新的杨木箭靶一水儿排开,每个箭靶旁各有两个小太监查看记录。远处另有一顶毡篷,两个宫中骑射场的教习师傅亲自计算各家公子中靶的次数,并标注了公子们射箭的姿势是否标准、力道是否合宜,俨然是在为衍国挑选未来的将才。

      因为在器乐处比过一场耽搁了时间,沈蕴羲带着令容令功到射箭场时,这里的赛事已到中途,沈容衡早早地在一旁休息。沈蕴羲莲步盈盈上前,出其不意在他背后婉声笑道:“大哥可是又落第了?”

      沈容衡被唬了一跳,回神见是小妹,方舒了口气,略带嗔怪道:“羲儿还是这样爱开玩笑。东海王在此,欢儿怎么不先拜见?未免太失礼些。”

      沈蕴羲微微一惊,转眼果见沈容衡身边青松下站着一靛蓝翠羽冕袍的青年,面容苍□□致,微笑呼吸间便偶有轻咳之声,可不正是东海王萧子朝。沈蕴羲旋即屈膝道了个万福,有条不紊,落落大方,“臣女沈蕴羲见过东海王殿下,愿殿下长乐无极。”

      萧子朝舒朗轻笑,紧了紧身上的薄锦披风,“沈家表妹无需多礼,此间都是自家人。”他顿了顿,从侍女手中取过紫金香炉,“表妹来晚了,还没看见你哥哥的箭术。若非最后一箭手滑脱靶,容衡就要十发全中了。”

      从沈蕴羲眼中看去,萧子朝委实没有一国王爷的应有的威严,素日的传言也是说东海王生性温和软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不似有寿之人。然而单从相貌上来说,他其实是最肖似玄帝的人,有刀削的下颚棱角和凌厉的眉宇,让人觉得与他温文的气质些微违和。

      “殿下谬赞了。家兄的箭术不过勉强中上,十发全中确是为难他了。”沈蕴羲顺势向场中望去,一身精铠的向远侯世子秦修文正弯弓搭箭,雕翎羽箭瞄准靶心迅疾而去,正中红心。“有秦世子在,家兄想要拔得头筹已是不容易了,况且还有十殿下呢。”

      “十弟?……”萧子朝忍不住笑将起来,连连咳嗽了几声。

      沈蕴羲疑惑地看向他,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十皇子最擅骑射,昱国谁不知闻?此番定然又是榜首。”

      不料此言一出,萧子朝笑得更欢,白皙的脸庞咳得通红,还是沈容衡看出了妹妹的不解,言简意赅地解释:“方才十皇子射箭时,正巧场外传来一阵箫声,殿下一瞬恍惚沉迷,失手脱靶,遂退出了比赛,索性连马术那里也不去了。”

      沈蕴羲面色一滞,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安,连忙眼神示意欲言又止的令容二人不要说漏了嘴。她听齐嬷嬷偶然提过一嘴,说十皇子这个人嘴皮子很厉害,口舌半点不让人。器乐场的事说出来只会徒生是非,倒显得她别有用心。

      “这会子十弟怕是去器乐场那边儿寻访佳人了。”萧子朝不无调侃,说着便四下里看了看,“咦,十一弟也不见了?也是,他二人向来形影不离,约摸一起去了。也不知是哪位贵女的箫声,我听着却极好,只可惜吹的不是时候……对了,沈家表妹方才是从器乐那边来吧,可记得是哪位小姐?”

      “方才贵女众多,臣女不大记得是哪一位了,许是错过了也说不定。”沈蕴羲神色如常面不改色,藏在宽大衣袖里的手却暗暗攥紧了,“倒是方才周家姐姐弹得一手好琴,余音绕梁,臣女为之倾倒不已。”

      “是太傅周家的小姐么?”萧子朝了然一笑,如她所愿不再执着,“素闻周小姐文采斐然,不想琴技也这般超脱众人,可惜我无福了。”

      沈蕴羲凛了凛眸,“殿下若是喜欢,大可以当面请周姐姐再弹一曲,伯牙得遇钟子期,周姐姐必然欢喜。”

      萧子朝口中的十一弟便是北海王萧子朔。话说他与十皇子一同去器乐场,恐怕不只是陪伴,也是为了见一见周静姝吧。这两人倒是有趣。

      萧子朝却微笑摇头,“十弟和十一弟已经过去了,我去了也是碍眼,不妨,不妨。倒是表妹出身将门,未知是否也于箭术上有所涉猎?今日母后讲明了不分男女长幼,表妹既然来了,如果有意,可上场一试。”

      不等沈蕴羲回应,沈容衡已经插言解围道:“殿下过奖了,羲儿被母亲教养在闺中,不过在幼时学了几日骑马,早忘却了,弓箭这等利器小女儿家自是不能妄动的,母亲哪里肯教她学。”

      沈容衡虽是推脱自谦,倒也不算说谎。前世沈蕴羲确实会骑马,今生且不知道是否精通,但射箭就不是寻常女孩子会学的东西了,纵使沈府将门也不会轻易让小姐们涉猎。听闻如此,萧子朝也只得惋惜:“我不过白说一句,表妹权当玩笑即可。”

      正絮絮叨叨聊着不咸不淡的话,忽然一个赭衣的御前内监疾步而来,稽首一一见了礼,方恭肃道:“皇上有旨,宣东海王到随心阁见驾。”随心阁在逐鹿台下,是寻常游猎时帝后休憩之处。玄帝在自己的寿宴上召见萧子朝去随心阁,大约不是小事。

      “本王知道了,这就过去。”萧子朝看向沈蕴羲兄妹颔首致意,二人亦行礼辞别,目送萧子朝离去。

      借着树下风声,沈蕴羲不经意听见萧子朝问那内监所为何事,内监的回复她听不大清楚,只隐隐约约听见“可汗”、“求亲”、“震怒”几个只言片语。

      她转身望向逐鹿台,眸光深邃:当今天下能称可汗的,莫过于北方柔然的黜罗可汗郁久闾·索寰。据说黜罗可汗年未而立,颇有野心,当年西辽进犯时,若是值他在位,只怕她父亲沈擎也不敢等闲视之。

      玄帝寿辰,各国君主发国书庆贺也在情理之中。若是黜罗可汗在国书中提及求亲,的确太失礼。玄帝膝下公主不多,如今唯浔阳公主萧伽月及笄待嫁,如是和亲,她当是唯一人选。可坏就坏在,这浔阳公主虽养在淑妃身边,其生母却是已故静妃呼延轶,原是西辽天缇长公主、硕明帝呼延轲之妹,当年西辽战败和亲至衍国,后来在生育十三皇子时难产而亡。

      如果遣浔阳公主和亲,于衍国并无益处,反而给了西辽和柔然联合之机,玄帝自是不会同意,可生气归生气,也不该当着外人的面震怒。

      沈蕴羲疑惑地收回目光,思忖片刻,忽然惊觉,方才那内监说的是求亲,而非和亲!虽只一字之差,但和亲的人选是由玄帝做主,无论样貌、家世,左右娶的是衍国公主的身份;而求亲是黜罗可汗已经有了人选,直接点名道姓地向玄帝求娶!如此一来,就是真正的居心叵测,因为不管这个被选中的女子玄帝是不是舍得嫁过去,是不是可以嫁过去,单说以这种名头嫁过去,衍国的面子也就丢光了!

      能让玄帝无计可施,还要寻东海王来商议,这个求亲人选又会是谁?

      “羲儿,羲儿?”

      放空遐想的沈蕴羲蓦然回神,只见沈容衡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方知刚才走神,不由得讪讪地问:“大哥,怎么了?”

      “是我该问你怎么了。”沈容衡哑然失笑,抬手拂去她肩上的落花,也不拐弯抹角,“令容方才犹犹豫豫,说你已参加了器乐的比试,大哥且问你,那吹箫的贵女是不是你?”

      沈蕴羲一愣,须臾,摊手无奈笑道:“大哥是聪明人,东海王殿下也是聪明人,我情知瞒不过。只是方才的情形不容我承认,只能装傻下去。”她顿了顿,复又庆幸:“幸而我将玉箫留在了器乐场地,不曾带过来,否则必要与十皇子有一番牵连。”

      “我知道你的难处。父亲母亲也不愿你与皇子们来往太多。”沈容衡了然一叹,“只方才那一曲箫声,何止十皇子,凡是在场众人无不驻足聆听,二皇子甚至还扬言,要将吹箫人娶了做侧妃。偏生东海王刚才还对我说起,皇上当众说让你做他的儿媳……这下子,几位适龄又无正妃的皇子更要对你瞩目了。”

      二皇子萧子育比东海王小一岁,生母是早已失宠的成妃徐氏,一贯沉湎酒色,府中除了正妃翰林学士蒋辅之女蒋氏,另有侧妃庶妃侍妾美姬无数,如果寻常的官宦小姐,有他这句话,这辈子也就算毁了。

      沈容衡的后怕和担心,不是盖的。

      “就算没有今天的事,高阳侯府的嫡女也不可能妄想安稳度日。”沈蕴羲叹了口气,淡然处之,笑若浮花,“大哥,我知道即便有父亲母亲护持,即便有皇舅舅疼惜,我这一生也注定要有许多的不如意。然而比起大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和五妹妹,我已经心怀安慰了。”

      “羲儿一向看得最明白。”沈容衡慨然轻笑,眉目舒朗,“自从上次你受伤,我就觉得我的小妹变了许多——更稳重,也更成熟了。我的小妹不再只是昔日骄矜自持的大家闺秀,而是端庄沉稳的侯府嫡女了。”

      “人总是会变的。”沈蕴羲别过头去看射箭场,不改辞色,以免沈容衡听出自己的心绪起伏,“我能查到,那么大哥也能查到上次我受伤的缘由。那样的事,我这辈子只想经历一次。”

      闻之,沈容衡眸中掠过一抹凌厉之色,“敢伤害你的人,我不会再给她第二次机会动手。羲儿,在这世上,我的妹妹只有你一人。”

      沈蕴羲默然点头,不再回应。她明白,此刻的沈容衡已不需要她再说什么,唯心相知即可。

      左右无事,看完了几个平时与沈家有来往的公侯公子,品评祝贺一番,沈蕴羲便辞别了大哥,带着令容令功去了联句场凑趣——也就真的是凑个热闹。毕竟人家周静姝是有名的大才女,她就算超水平发挥也难与其争锋,于她而言,拼尽两辈子的才智学识混个第四都是勉强了。

      将近未时,各项比赛全都结束,众人陆陆续续回了逐鹿台,负责评比的师傅们也将公子贵女们的成绩交与帝后。玄帝略略翻了一眼,便冲沈蕴羲的方向投来一个诡谲的笑容,随手扔与御前总管齐庆当众宣读。

      沈蕴羲心道不好,这皇帝老儿果然是个切开黑。只见那个满脸褶子的紫衣大总管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地依次念了四场比赛的前三名,还着重说了头名的成绩评语等等。前三名的赏赐是男者宝弓一张,女者香云纱十匹。

      旁边萧氏仔细听了,倒是十分欣慰:沈容衡在射箭马术两场拿了一个第三一个第二,沈蕴羲则拿了器乐的头名,联句屈居第四。虽不是门门独占鳌头,算起来其实也可以了,沈家的儿女总归也不能泯然众人。

      萧氏自然不能体会沈蕴羲的心情,看着萧氏高兴的样子,沈蕴羲也说不出来什么——可恶的老皇帝,器乐场的事儿算是要大白于人了。

      “器乐魁首,沈家嫡女沈蕴羲,上前领赏!”大总管尖细的声音听起来越发刺耳。

      这会儿叫上前领的赏,乃是之前皇后娘娘的承诺,允准各项比赛的第一名提出一个愿望。射箭魁首秦修文、联句魁首周静姝、马术魁首中书令谢广原嫡子谢徽已经依次上前领了赏赐,除了谢徽求了一把宫中所藏的随侯剑,其余二人都将愿望保留下来留待日后再提——大约是为着婚姻之事吧,如今只剩她了。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