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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七章·围城 ...

  •   剑气萧索,封锁整个甬道,不过隔空轻挽,就是战车破损,残肢遍地。

      伴随着那道寒光,土地被鲜红浸染,空中绽出婀娜多姿的红花。

      那种恐惧,不止带给了辅西卫,褚阳身后的士兵们此时才意识,到了为何自己的长官会听从她的调令。

      “第一组防卫组,跟着我。”

      但恐惧过后,那种狂热的痛快之意让他们眼睛通红。

      他们杀出了城门外,在那至强剑气的缝隙中,他们痛快地杀敌,连身上被砍伤、中箭的疼痛也感觉不到,毕竟——强大,的确是一种让人癫狂的感觉。

      “第一防卫组退后,第二防卫组接替。”

      辅西卫受褚阳带领的队伍阻拦,久攻不下,已处弱势,而且那张银面具的出现,再加上那见之即死的后果,已让不少士兵闻风丧胆,不敢向正门处去,但东西两侧的城楼上也有防守,屡屡被打退。

      从中午打到日暮,辅西卫中绝望的情绪不停蔓延,辅西卫将军见情况不对,即刻鸣金收兵,减少消耗。

      “我们轻敌了。”平乱将军如是道,语气沉重,“褚氏以一敌千,指挥若定,绝非武林中的草莽之辈。”

      “后面还有雅城的九千援军呢,我们总不会打不下一个小小的雁城吧?”

      平乱将军听此,火气上头:“你知道我们今天死了多少人吗!三千!他们呢!估计一千都不到。要我说,就不能和褚氏对上,他们集了殷西全部兵力在雁城和临城,其他地方都是空的,不如先拿了殷西的几个城再说,至于褚氏,爱逃哪儿逃哪儿吧!”

      “可二殿下的意思,不是一定要围剿褚氏吗?”

      “褚氏——我们恐怕杀不了。”平乱将军的语气低下来。

      “那……将军,我们怎么向二殿下交差呢,二殿下可是下了死令啊!”

      “褚氏的势力绝对不小,能刺杀大官、封锁殷州、甚至能在国都建立据点,她一定是皇甫氏的强敌。围城不得不做,但不知道胜的是我们还是褚氏,如果我们没有战胜……那还有一条出路……”

      当夜,月光昏暗。雅城九千辅西卫接到调令,六千前往雁城增援、三千前往临城,联合殷东剩余城军,意在围城。雁城内,褚阳刚和众将领开完会,准备休息时,手下一位医官提着一只鸽子到了面前,说:“主上,从西边飞来的,应该是给您的。”

      褚阳夜视尚佳,从鸽子爪旁抽出一卷绢帛,展开来看,觉得笔迹熟悉,再仔细想想,想起来是闻人铭的字,上面写道:

      “皇甫令意在杀你,必与你死战雁城。另,小心周围、万事性命为大,后方有我。”

      褚阳心中微动,不由得想到在安城的闻人铭,想必这只狐狸一定在天枢阁内运筹帷幄着。她素知闻人铭重义,在盟友的身份上尽职尽责,并不意外他来传讯,不过也多谢他的提醒,让她对自己的猜测更多了几分肯定。

      死战?

      他们不敢。

      辅西卫军营中,一位从战场上下来的新兵做了噩梦。梦里一个面具人从寒雾中走来,面具人拿着剑、剑上滴着血,像个修罗,他想跑,但脚像被钉住了一样,根本跑不了,最后,他只能看着面具人步步走进,举起了剑——“别杀我——!”

      “嚎什么嚎!”眯瞪着眼的同伴正被吵醒了,低吼道。

      新兵才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抹了把冷汗,那种恐惧才慢慢地褪去,他悄声道:“对不住,我梦到银面具要杀我啊。”

      “嘁——不许提那三个字!”同伴摸了摸不由得凉起来的手臂,道,“你一说……我都要做噩梦了。”

      “那根本不是人吧,说不定就是个怪物。”新兵低声道,“你知道我听到将军说什么了吗?”

      “……什么?”

      他将平乱将军的话复述了一遍,同伴听完,只惊愕地瞪着眼珠,最后的一丝睡意也消了,只不由自主地低喃道:“怎么可能呢……如果这成真了……”

      如褚阳所料,雁城被围了。

      至于是怎么知道这个事的,那就得多谢似乎那位有些不正常的辅西卫平乱将军了,一大早就有几个大嗓门的骑兵拿着纸磕磕巴巴地念着。

      “雁城已被……辅西卫围死,城内中人已无逃离之可能……褚、氏乱国,大逆不道,必受处决。受褚氏胁迫者、缴、械出城,将军可放他生路。”

      “褚、氏……势、单,绝无可能保住……殷、西八、城,城内军士跟随褚氏,只有死路一条。褚氏反、贼,何来对抗皇家之力……”

      他们还轮换着读,嘶哑的大嗓门传到城楼上,让众戍守的兵卒不胜其烦。至于是否为他们的言辞所动,他们也不敢在明面上表现出来,毕竟——

      褚总督要处决他们,可是容易得很。

      褚阳觉得有一些不对劲,便上了城楼,看着那几个在射程外的骑兵,拿了弓箭手的弓,搭箭上弦。

      因她没戴着银面具,骑兵不觉得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家伙能射到他们,还继续读着纸上的字。

      箭矢随风,射入一位骑兵坐下马匹的眼睛中。

      一阵人仰马翻后,摔下马的骑兵被其他骑兵夹着,一起逃走了。

      戍守兵卒无一不抽了抽眼角,褚总督就算不戴银面具也还是褚总督。褚阳见那只马还在扑腾,便干脆地一箭给了它了断。

      而后,没有戴面具的褚总督看了看身后的兵卒,正看得他们心里不安时,问:“你们吃马肉吗?”

      不过,短短一日内,大嗓门的骑兵来了三次。不过射了一次马的褚阳之后再没什么动作,因为觉得十分古怪、又直觉地感觉不到他们急于攻打的意思,还给在城楼上执勤的士兵们发了棉花做耳塞。

      恐惧能夺走人的力量,也能带给人力量。

      当晚,有一小队士兵买通守门队伍,逃出雁城,做了逃兵。褚阳手下的战将很快以他们拨草瞻风的本事发现了此事,并向镇蛊镇得很安生的褚阳禀报。

      守门队伍的士兵都以为自己难逃一死,但褚总督连他们面都没见,只让战将询问了他们自己不走的原因。他们不知该如何回答才能保命,只能言不由衷地向褚总督表忠心。

      正在他们冷汗涔涔时,城门外突然响了锣。本来几声锣声突兀,但尚不吵人,没过几秒,却像千百个锣都在响,喧声震天,把城内的士兵都吵醒了,纷纷以为敌袭,一片紧张慌乱。

      然而,等他们上楼去瞧时,敲锣的人已晃着火把走了,在向远处看,那儿火把通明,又飘来阵阵肉香,让他们空空的肚子发出渴望的叫声。

      又是疲兵又是动摇军心的,褚阳敲着浮休剑,合着眼睛深思。

      “总督,现在怎么办?”

      “把我带来的尤厨娘带到伙房,让她和伙夫做顿宵夜的,吃完继续睡觉,不饿的先睡。”褚阳保持着盘腿而坐的姿势不动,抬了抬剑示意军官离开,“那几个收了好处的士兵,先绑了,明天我再安排。”

      尤厨娘是个一等一的军厨,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平时她负责褚阳一人的饮食,并且辅导所有伙夫该怎么做饭,士兵们大都没见过。当这夜幕下的美人跟着伙夫一齐出来,便是手里拿了粥碗也有些心猿意马了。

      尤厨娘也给自己盛了一碗,叹息道:“那辅西卫从凌州来,怎么会带活畜,都是拿了殷州百姓的东西。倘若总督也和他们一样,我也不必就着这菜干菌干调汤了。”

      面对美人,总会放松些警惕,有一位年轻士兵嘟囔了句:“可我们要是不走……”

      尤厨娘轻呵一声,道:“凡是向西、向南走的,总督都按着他们不能带走的东西给了银钱,一分不差,那记账的本子我都看过,每个城好几叠,还想怎样呢?”

      一伙夫问:“总督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吧,名贵药材、香料、木料,哪一个不是被层层的税收加了码,抬成天价放到名门贵族面前。总督手段高,那些关卡都消了,能不赚钱嘛,不过——这些可不在总督的私财。用在你们头上的,是大库里的钱。”尤厨娘翘着兰花指,低抿了口粥,姿态妩媚,惹得那些士兵心里痒痒,“褚总督,那是权贵中的权贵,可比皇甫氏强多了。”

      “尤姑娘怎么会跟着总督呢?”另一伙夫问。

      “我可是她御用的军厨,专门调教你们这种没开窍的厨子。”尤厨娘微笑的神情中带了一丝傲慢,“比现在还惨的情况啊,我见得多了,你们也别成日跟丢了魂似的,影响我工作心情!”

      不知为何,听到她说“御用”,竟无人觉得她用得不对。

      “尤大厨,你别掏我们老底了。”一位跟随褚阳的战将实在有些听不下去,打断道。

      尽管被掏了老底,但褚阳确实做了个正确的决定。美人计可不仅能用于敌方,向自己的士卒们传递自己强势、仁义的观点,能够恢复一定程度上被动摇的军心。

      不过这也不算她的本意,她的本意只是想让尤厨娘做顿宵夜而已。

      次日,褚阳先安排了一下城内军务。几位战将带领的侦察队出城向各个方向勘探情况,其余队伍分别在负责人手下进行训练、城墙修补、武器检查等任务。

      然后,她把守门队伍叫了来,用非常平淡的语气让他们把收的好处都拿出来,他们不敢不从,只是褚阳只轻轻瞟了眼,也不在乎,道:“人命就值这些东西吗?”

      许是褚阳没戴面具,给人压迫稍小,一卒回道:“他们也没有别的了。”

      褚阳只道:“不是你们愚昧,是你们低估我了。”

      “不敢!……我们怎么敢冒犯您呢……”

      褚阳侧首,向门外一指,道:“你们去把辅西卫军营门外的尸体埋了。辅西卫万众之数,所需粮草都得殷东传递,但临城在外,余蘅怎会轻易让粮队送达,去找辅西卫,他们会让别人浪费口粮吗?哦,你们要是回得来,不会让你们关在城门外边的。”

      因为褚阳过于气定神闲,导致城内丝毫不像两千五百人丝被万众敌军围困的气氛。

      等侦察队回来的时候,他们带回来一个自称从临城来报信的士兵。褚阳想了想,上下扫了他几眼,士兵十分配合地露出紧张的情绪。

      衣着的确是殷西城军的,佩刀也是殷西收集的无规制朴刀,连口音都是殷西话,褚阳侧了侧首,用略带了南境方言的口音对自己的麾下道:“将军,褚总督正在休息,让我来询问。”

      侦察队成员张了张口,惊讶中没有说话。

      “褚总督是我的哥哥,你有什么话可以跟我说,你的名字是?”褚阳平淡地问。

      那士兵开了口,道:“我是——”

      没多落下一个字,褚阳一挥手,掌风就打得他飞了出去,她依旧平淡地道:“谁管你是谁。把他吊在城门口。”

      侦察队队长在膛目结舌之余,指了一个队员照办,问:“主上怎么知道他是伪装的?”

      “曾有人告诉我,受我威胁之人,不敢忘记我的容颜身形。”褚阳张开虚无一物的手掌,“不巧,余蘅和他带的兵,我都威胁过。”

      褚阳抬了抬手,向主帐走去。

      主帐内,侦察队队长单独汇报:“确实是各处通道都被人堵住了,而且四方城门都被他们盯着,确实难以突围,但想困住您,还是太不自量力了。”

      “他们会不知道吗?他们接到一个不可能完成的命令,会怎么想?”

      侦察队队长不语,因为他知道面前的褚阳已经有了判断。

      夜,暴雨。

      一骑自雨与夜交融的大幕中穿过,来到辅西卫的营地。

      暴雨之间,连马蹄击打地面的声音也被雨声遮盖,更不要提寒剑出鞘的嗡鸣。

      “什么人!”巡逻的士兵看到一个影子向军营冲来,忙带了人去拦。

      马上的人披着蓑衣,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容,只有清晰而寒冷的声音,如同在人耳边低吟:“不要拦我。”

      “什么……?”彻骨的寒意袭上他们的心头,他们握着刀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他们费力地辨认马上的人是谁,却只在那人斗笠下看到一张漆黑的、其间又盘藏着银光的平面,很像一张……

      ——银面具。

      “我找你们将军。”

      一身墨色几乎融于黑暗,雨水滑落剑刃,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但她身旁像有无尽的风,让人知道她在那里,却不敢把视线放在她身上,哪怕是她的衣角。褚阳在风灯晦暗的光明中,被请到了将军的军帐。

      “幸会,褚总督。”

      褚阳将蓑衣和斗笠解下,顺手递给了随从的军士,面对神情莫测的平乱将军,只微微颔首,应了一声:“嗯。”

      “只身入营,褚总督是自恃武功绝世吗?”

      “此营四千人,费点神。”褚阳转了转持剑的手腕。

      “……这样。”平乱将军心下千种滋味,一时不知是恐惧还是怪诞占上风。

      “将军不是早知杀不了我吗?”褚阳看了看四周,没有什么好坐的,只好拉了个破木箱,坐在平乱将军正对面,“皇甫令的确想杀我,他知道,我是他最大的敌人,但让你不管被占的城池,不顾翰城的脸面、世家的质疑,可能吗?”

      的确匪夷所思,平乱将军有这种感觉已经很久了,或许在进入殷东时,不详的阴云便已笼罩了他和他的军队。

      “他根本没有想着让你杀我,只是在用成千的人命,测试我的情况而已。辅西卫向来不算精兵强将,且为前朝遗兵,皇甫令用不上、也不想用,既知我与他必有一战,不如腾出军饷补足禁卫军。这些,将军应该也很清楚。”

      苦涩、愤怒早被压抑,但他从未想过,这位叛军首领在对面也能把这些看清楚。

      “他大概算错了位置,我的势力不在朔、烨或禹。谭光因为龙疏闲,早已不再忠于皇甫,凌州世家纷杂,即使皇甫令借辅西卫之由将青龙军移至凌州,但一旦安丘口破,凌州易主之机便生。”

      “那它会破吗?”

      “不会。”

      为对方的干脆直接所惊,千般猜测浮上心头,或许真如他所想,在昔日一片太平之下,早有人对皇甫氏的作为不满。而面前人,便是其中一个。

      “因为我没让它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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